第十七章 帅克远征布杰约维策 (7)
军队重心这里平平稳稳不用忙。
为御强敌，
他用床板筑成工事来阻挡。
工作真顺利，
随便把歌唱：奥地利帝国永世长存，光荣属于祖国和奥皇。”
那胖志愿兵又接着说，“我看谁还能对我们可爱的君主制失去应有的尊敬和信心。你看，连我这样一个囚犯都如此敬重皇室，并且在他的诗歌中表达了他对祖国的无限崇敬，虽然他已失去自由，但他还是无限忠于皇上。赴死者向您致敬，凯撒!在这儿干活儿的家伙简直是一群流氓。就说前天我给他五克朗，让他给我买点儿烟，可是这小子在今天早上才对我说，这儿是不能抽烟的，至于那钱只能等到他发稿的时候才能还给我。我现在对什么都失去信心了。那小子连犯人的东西都敢偷，还整天这样唱着：哪儿歌声嘹亮，哪儿睡着甜香，恶人呀，恶人不会把歌唱!他简直是一个废物、叛徒!”
直到这时志愿兵才想起要问帅克犯了什么罪。
“你在寻找你的团队?”他说，“这是一次不错的旅行嘛。塔博尔、米莱夫斯科、克维多夫、伏拉什、马尔琴、戚若沃、塞德莱茨、霍拉日乔维采、拉多米什尔、普津姆、捷克诺、斯特拉科尼采、沃里尼、杜普、沃德尼亚尼、普洛季维，又回到普津姆、皮塞克、布杰约维策。真是一路风尘啊!你明天也得向团里交代问题。这样，我们只能刑场上相见了。我们的施雷德上校可要高兴好一阵子了，因为如果他一看到团里出了什么事，他就会像疯狗似的在院里蹦来蹦去。
“听听他的那些讲话，你就可以看出他是怎样一个人。他说起话来嘴边直泛白泡，而且说起来还没完没了，让你觉得好像整个兵营就快要倒塌似的，而且我可以通过我向他交待过一次问题的事让你也了解他。那时因为裁缝还没把我的军服做好，所以我只能穿高统靴，戴大礼帽，而且作为毕业生我也这样穿着操练去了。当我和大伙儿正在操练的时候，施雷德上校却骑着马向我跑过来了，对着我大声地吼叫：‘你在这儿干什么，你这个臭老百姓?’我可是很礼貌很庄重地回答他说，我是军校学生，是来参加操练的。于是他就跟我唠叨了将近半个小时，当他发现我戴着高筒礼帽给他敬礼时，他就吼得更厉害了，要我去团里做检讨。之后他就骑上马像个野人似的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可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还是大喊大叫，并且派人把我撵出练兵场，送进了禁闭室，罚我两个星期的营房禁闭，又叫人给我穿上一件破衣服，还威逼着要取消我的官阶镶带。
“傻瓜上校提高了嗓门说，‘一年制志愿兵’可是一种高尚的职业，它是英雄的起点!一年制志愿兵沃尔达特通过一般考试后晋升为班长，可他却自动要求上前线，并且活捉了十五名敌人，而且他还在押解俘虏时被手榴弹炸得粉碎。这样一来，他成了英雄了!不到五分钟就下了一道命令，将沃尔达特晋升为下级军官!你本来也有这样的机会和前途的，你的名字本来也能在我团光荣流传的。”
最后，这位志愿兵心存恐惧地说：“你看，最后就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我才不管什么官阶镶带和各种特权呢，‘一年制志愿兵，您是头畜生!’这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用得是敬称‘您’而不是庸俗的‘你’，死后还奖你一枚最低一等荣誉奖章和不戴星章的人类尸体的制造者。连普通一头公牛的命都比你我强。事先连上打靶场打靶的机会都不给，可一打败仗后就让人家来打死吧。”
翻滚到第二条草垫子上后胖子志愿兵接着说：“这些事总有一天会有个了断的，这种状况不可能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你要是老是想往自己身上添加荣誉的话，最终将是自食其果。所以现在我要是上前线去，我就一定要在列车上写上这几句话：
我们用人的躯体去肥地
四十八人或马八匹”
此时，看守把牢门打开并走了进来。把四分之一份士兵口粮和一罐清水送来给他们俩吃，志愿兵从草垫子上都没欠起身来，就对看守大嚷道：“探望犯人是一件多么高尚的事业啊，你这个九十一团的圣阿格涅莎!你这个慈善天使为了减轻我们的痛苦而承受着提饭食篮子的巨大压力，我会永远感激你的大恩大德的!”
“等到去团里交代罪行时看你还能不能这样开玩笑。”看守愤愤地说道。
“你这个黄鼠狼，别把毛竖得太高了!”志愿兵躺在床板上回答他说，“我看你要是看守十个志愿兵该怎么办?你这个玛利扬斯克兵营的管家!我敢说你关二十人，肯定会放掉十个!我的天啊，我要是成了军政部长，就一定让你在我手下服役!入射角等于反射角，你知不知道?最后，我只求你一件事：在宇宙间给我找个支点，我一定会把整个地球和你一起撬起来，你信不信?大傻蛋!”
看守被气得发抖，把门“砰”的一关就走了。
“应该成立一个反看守互助会，”志愿兵在公平地把那块面包切成两份后说，“根据监狱管理条例第十六条，囚犯在审判处决前均享有士兵口粮的权利，可是这里却执行着另外一种法律，谁都能把囚犯的口粮抢走吞掉。”
他和帅克坐着啃士兵面包。
“从这个看守的身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志愿兵继续着他的观点，“军队是如何把一个好人变得冷酷无情的。我敢肯定：这个看守在入伍前还是一个很有理想的青年，而且对人温柔体贴，还善于打抱不平，说不定每逢家乡祭庙节时都为姑娘们而大打出手，而且还总是同情弱者，勿庸置疑，他肯定是很受人尊敬的，可是如今……我的天，我真想给他一巴掌，或者揪着他的脑袋往床板上撞，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所清醒，朋友你看，这又是军队误人子弟的一大罪证。”
于是他又唱了起来：
她连鬼子都不畏惧，
恰好炮手碰到见她……
“亲爱的朋友，”他接下去说，“我们如果对这帝国的方方面面进行一番观察，准会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它的事儿肯定跟普希金的伯伯的事儿相同（这里志愿兵错把奥涅金对他伯伯的想法安到了普希金本人身上去了。）。讲到这个伯伯，普希金曾经写过：他是一头老眼昏花的牲畜，无所事事……
“自己只有长吁短叹地想：
何时鬼才把你带走!”
穿堂里油灯燃起，看守把钥匙插入锁孔。
“一丝光明穿透黑暗!”志愿兵喊叫着，“军营迎来文明的火种，您好，看守先生!愿我的致敬使所有士官能入佳梦，希望如此，在梦中你替我买烟，却把拿去为我健康干了杯的五克朗重新投入我的口袋。甜觉在呼唤你，老家伙!”
看守在小声抱怨着明天团队审判的事。
志愿兵说：“士官和军官们把动物学知识越学越高深，眼下又只有我们，睡觉尚早，我说一说此事。我们要熟读自然学或者科威出版的《经济福利的源泉》一书，以便能够将新的战争活材料和有军事觉悟的实体投放到大炮的炮筒之中。最近，我们的军界给新兵扣上一个新称呼，阿托夫班长在十一连里用的称号是‘瑞士山羊’，来自德国卡什巴尔山区的教员米勒上士叫新兵为‘捷克臭屎蛋’，苏德罗姆军士则称新兵为‘牛蛙’、‘约克夏骟猪’，同时他还说定——每一个新兵都将在他帐下取得优异的训练成果。他是畜牧家的不肖子孙，表现出样样内行。就像非洲野人准备剥去羚羊的皮，或者准备将传教士吃饭用的猪腿大肆熏烤时的吼叫一般，军事当局围着新兵狂跳，怒号，以激起他们的爱国情操。
“不过我们不应认为这与德国人有何相干。为了不伤害德国人，也保全自己，苏德罗姆军士在谈到‘匪帮’时，总是赶紧补上‘die tschechische’。此时，如同一只由于贪吃，在吞食一块油渍蘑菇，哽住喉咙而表现出可怜巴巴相的狗，十一连的士官都在睁圆眼睛看着。一回，我听到了米勒上士和阿托夫班长关于自卫军士兵训练下一步问题的谈话。其中尤其注意提到这个字眼儿——ein Paar Ohrfeigen,刚开始我以为出事了，破例袭入德国军团，但我错误估计此事了，他们真的只谈及士兵的事。
“阿托夫用教训的口气，老谋深算地说：‘如果你连喊三十声“Nieder”，这群捷克猪猡仍似一根棍一样挺直，那么你不但要给他来几个耳光，而且要狠击其腹部，并大喊：“Kehrt,euch!”再把他的帽子拽到颈后，等他转过身去便朝他屁股狠踹一脚，那么你就会看见他怎样倒地，看见达乌埃林准尉的脸上会绽出多快活的笑容。’
“顺便我讲点儿达乌埃林的事给你吧，”志愿兵接着说，“墨西哥边境农场旁的孤寡老太婆讲墨西哥大盗的故事，同十一连的新兵讲起他没有什么两样。大家说，达乌埃林是魔鬼，是跳在澳大利亚丛林中的类人猿，那时的部落常相互吃掉其成员。他的生命经历极不寻常，出生不长时间，就被保姆摔了一下，撞坏了脑壳，以至现在在他头上还能看见，当年彗星怎样撞出北极洲。大家以为他已成废品，脑袋被搞成这样的家伙还能活多久。
“但只有他做上校的老爹不那么认为，他坚信，这点儿小创伤不碍什么大事，因为，不言而喻，小达乌埃林长大后就去军队里做事，小学四年级对小达乌埃林来说实在是一段痛苦的经历，在家庭教师的帮助下他才熬了过来。他也把家庭教师害惨了，一位成了少白头的白痴，另一位再无勇气坚持下去，想跳楼而死。小达乌埃林后来便去读海英堡士官学校（设在奥地利，北部的军校，培养士兵部队军官。）。由于教育程度与做一名奥地利现役军官无关紧要，所以士官学校不在意这事。军事教育的目的只是教会士官怎样搞士兵，而教育培养出来的高尚灵魂在军队里却使不上。当军官的越粗俗野蛮就越能把事搞好。
“士官生达乌埃林奇笨无比，最平常的课程他都学得费劲，在士官学校里他也毫不隐瞒地向所有人展示了他因幼年头部遭到创伤而留下来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