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
4826100000006

第6章 帅克被赶出疯人院

第四章 帅克被赶出疯人院

后来,帅克总是对疯人院的那一段生活情景赞叹不已:“我真想不明白,被关在疯人院里的那些疯子们为什么要生气。您在那里既可以光着身子躺在地上,也可以学狼嚎;既可以咬人,也可以发狂。可是如果您是在大街上这样做,准会吓坏了过路人。可在那里这些都是见惯不怪的事情了。在疯人院里,到处都是社会主义者连做梦也不会梦到的自由,尽管呆在后面的老兄一个人光着身子被绑着躺在那儿。在那儿,您大可以认为自己是上帝或者是圣母玛利亚,是教皇或者是英国国王,是皇帝老子或者是圣徒瓦茨拉夫,甚至还有人老嚷嚷说他是大主教。

除了狼吞虎咽地吃,他什么也不干,毫无顾忌地屙,也不会有人管,照样会得到宽恕。您知道他有多能闹吗?但是在那里无论是谁,也不会把它当成一回事,更不会觉得难堪。还有一个人,甚至说自己是西里尔和美多德。只是为了多得一份饭食,一口咬定自己是孕妇的一位老兄,还要邀请大家以后去参加他婴孩的洗礼。还有许多棋手、童子军、政治家、业余摄影师和集邮爱好者也被关在那里。有一个人总是把一堆破罐子当成是骨灰盒。还有一个老是穿着紧身衣的人,说只有这样裹得紧紧的才不会推算出世界末日是哪一天。在那里,我还碰到几位教授,一位老兄总是追在我后面向我解释说,克尔克诺什地区才是吉普赛人的发源地。另一位教授却总是想向我证明有一个比地球本身还要大的球体也含在地球里。

“在那里每个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跟在议会里一样。如果有人讲的童话故事里的主人公下场太悲惨,他们就会打起架来。还有位老兄闹得更厉害,非说自己是奥托的十六部百科大辞典,只要见到人,他就让人帮他打开并且帮他把‘装订锥’这个词找出来,不然他就要死了,一直会闹到给他穿上紧身衣才肯罢休;然后,他又用十分炫耀的语调对别人说他已经进了装订机,要人家把书边切得漂亮些。哎,那里的生活就和天堂里一样快活。您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大声吼,使劲儿喊,哭嚎,起哄吹口哨,学羊咩咩叫,蹦蹦跳跳,跷脚跳,爬着走,做祷告,转圈跑,跳舞,乱闹,整天蹲在地上,翻身爬墙……谁也不会去训斥您说:‘先生,这样做太不像话了,您再做这样的事应该感到害臊,这哪里是一个有教养的人应该做的事情!’可话又说回来,那儿也有一些文疯子,举个例子说:那儿有个人自以为是的发明家,总是坐在那儿挖鼻孔,每天就只会重复那一句话:‘恰恰是我发明了电。’正如我所言,那里的日子真是快活极了。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就是我在疯人院里度过的那些天。”

事实的确如此,帅克从省刑事法庭被带到疯人院来观察时,所受到的欢迎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的。他们先给他脱去衣服,又发给他一件大褂儿,带着他去洗澡的路上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不仅如此,还有一个护理员来给他讲有关犹太人的笑话逗他开心。在浴室里,他被他们泡在一盆温水里,一会儿,他又被拖出来洗冷水浴,这样反反复复进行了三遍,然后他们问帅克喜不喜欢,帅克说他很喜欢洗澡,并且觉得这样比在查理士大桥那边的一些澡堂里还要好。“如果你们能再给我理理发、剪剪指甲,那我就是最幸福的人了。”他一边补充着说,一边还可爱地笑了笑。

他们也满足了他这个愿望。帅克的全身都被他们用海绵擦了一遍,又被他们用被单包裹起来,然后他被抬到一号病房,被人扶着躺下,又有人给他盖上被子,吩咐他睡觉。

直到现在,帅克谈起这些还是满怀深情:“嗨,可舒服啦,我一直被他们抬到床上,我那会儿可真是乐滋滋的,享受极啦!”

帅克美滋滋地在床上睡着了。后来他又被他们叫醒,喝了一盅牛奶,并且吃了一个白面包——一个护理员拉着帅克的双手,另一个拿着已经切成小块儿小块儿的面包蘸牛奶喂他,仿佛是在用面团喂鹅。等他吃完以后,又扶着他上厕所,让他在那儿把大小便都清理掉。

帅克总是对这美好的一瞬间津津乐道。至于他们以后还做了哪些事情,这里就无须再重复他的话了,这儿只是想提到帅克曾经讲过的一句话:

“即便是在我拉屎撒尿的那会儿,他们也有人搀扶着我呢。”

他由他们带回来,又被扶到床上,并且一再吩咐他睡觉。他睡着后又被叫醒,被带到观察室去。当帅克赤身裸体地站在两位大夫面前的时候,他又回忆起当年入伍体检时的光辉日子。他忍不住说了一句:

“行。”(奥匈帝国征兵体检时用这个词表示可以接受入伍)

“您嘀咕什么?”一位大夫问他,“向前走五步,再向后退五步。”

帅克向前走了十步。

“我不是只让您向前走五步吗?”大夫问。

“我才不在乎这几步之差。”帅克回答。

大夫坐在椅子上,其中一个大夫敲了敲他的膝盖,认为帅克的反射功能完全正常,另一位大夫却摇摇头,又亲自动手敲了敲他的膝盖;同时,前一位大夫又翻开了他的眼皮,检查瞳孔,然后两位大夫走到桌旁,相互用拉丁文嘀咕了几句。

“喂,您会唱歌吗?”一位大夫问,“您能给我们唱支歌吗?”

“报告二位大人,当然可以,”帅克回答,“虽然我没有一副好嗓子,也没有什么音乐感,但是我还是会听您的命令唱唱,试试看,好让你们高兴一下。”

于是帅克开始唱起歌来:

有位青年修士稳坐于沙发之上,

双手托腮,静静地思考;

泪流满面的模样凄苦异常。

“下面的我不会唱了,”帅克接着说,“如果你们还想听,我愿意再唱一首:

愁有几分,

痛有几分,

遥远的地方啊,

寄托着我无尽的希望与孤苦的灵魂。

“可惜,下面的我也不会了,”帅克惋惜地说,“我还会唱其他的歌曲,《我的故乡在何方》的第一句:太阳升起在东方,温迪施格雷茨统帅和军官先生们上了战场。除此之外,像《保佑我们吧,主啊!》(旧奥地利国歌)、《当我们直逼雅罗姆涅什的时候》(捷克士兵歌曲)、《千百次地问候价钱》……这些民歌我也会唱。”

两位大夫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又问帅克:“您以前什么时候检查过神经功能?”

“在服役的时候检查过,”帅克骄傲而正式地回答,“军医官先生们正式宣布我是一个十足的傻瓜。”

“我看您是个逃避兵役的假病号!”另一个大夫对着帅克喊道。

“两位大夫,是我吗?”帅克申辩着,“我才不会是逃避兵役的假病号,我真的是一个傻瓜。不相信的话,在布杰约维策九十一团团部或者是卡林地方后备队参谋部都可以了解到这一点。”

那位年轻的大夫无可奈何地招了招手,对帅克的护理人员说:“把这傻瓜的衣服还给他,让他去头排过道的第三号病房,然后你们当中再回来一个人,把他的档案全部送到办公室,让他们赶快给他结案,别让他总是拴在我们的脖子上。”

帅克又被大夫们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毕恭毕敬地退到门口,边退边有礼貌地鞠着躬。一个护理员问他正干什么傻事,他回答说:“我现在赤身露体,为了让他们不说我不讲礼貌,到处撒野,所以我啥也不想让这些老爷们看见。”护理依命令把衣服还给帅克,就再也没有向他表示过关怀。帅克按照命令穿好了衣服,又被一个人带到三号病房。在那儿,帅克还得呆上几天。因为他要等到办公室把打发他出院的文件办好后才能走,所以他还有时间留下来做一些有意思的观察。扫兴地大夫给帅克下了这样的一个鉴定:“智力低下,逃避兵役的假病号。”因为他们等不及吃午饭就想要释放他,所以还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帅克坚持说,如果他们要把他赶出疯人院,也得让他吃了午饭再走。一直闹到院里的门房把巡察叫来才罢休。帅克被巡警带到萨尔莫瓦街上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