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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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在匈牙利大地上进行 (5)

第二十一章 在匈牙利大地上进行 (5)

在开往塞尔维亚前线的“德国歌手”军事列车被挤得满满的,从火车站径直驶过,没有停下来。即使列车把他们运到了这么遥远的地方,他们还是那么兴奋,还未从维也纳告别中冷静过来,他们一直唱啊唱,不停息。在车厢门口坐着一位班长和一位士兵,他俩搭着手臂,双脚迎着风儿摇晃着,班长一边打拍子,一边腾出另一只手来准备打得更热情一点儿,忽然班长失控,摔了下来,趴到了道岔的一根的钢材头儿上,那头儿扎进了他的肚子,而列车依旧继续向前走着,越走越远,后面车厢的歌声也渐渐依稀了。

那班长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一会儿他旁边也有一个年轻的士兵给他站岗了,他双手举着刀枪,神情庄重,他眼睛望着那钢材,似乎班长撞上它,多了一份功绩一样。

那年轻人来自匈牙利,在人们从九十一团队营部军列里跑来看这位勇敢的班长时,他大声叫嚷:“Nemszabat!Nemsabt!komision militar nem szabat!”(匈亚利式的德语:禁止靠近,禁止靠近!车站军事委员会禁止靠近)

“他算是解脱了,”好兵帅克也挤进了好奇的观众之中,“这钢材头儿刚好成全了他,虽说背着这铁器将行动不便,但至少大家都知道他在哪儿死的,不必以后在战场上为了找他的尸体而浪费时间了。”

“真是扎得万无一失,”帅克很内行地说,把班长遗体检查了一番,“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的肠子没有掉到裤腿里去。”

“不许靠近,不许靠近!”那小青年兵又在嚷嚷了。

“帅克,过来!”帅克听见一声严厉的叫他的声音,一回头瞧见士官生比勒在不远处站着。帅克走了过去敬了个礼:“报告,士官生先生,我在看一具尸体。”“那尸体跟你相关吗,你在这儿闲扯什么?”

“报告,士官先生,我没闲扯,”帅克带着自尊回答道。“哈哈哈!”在士官生后面的几名士兵笑开了怀。军需上士万克尼走到士官生比勒跟前:“士官生先生,帅克来此是上尉先生派来查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我刚刚从军官车厢来,看到传令兵马杜西奇在找你,可能是扎格纳大尉找你有重要事情商量吧。”

等到各顾各的走回车厢不久,上车号响了,在上车之前万尼克对帅克说道:“帅克,在那种场面就少发表点儿观点吧,一不小心会吃亏的,如果是一个德国人,他们会以为你在幸灾乐祸。”

“我一点儿重要情报都没说呀,”帅克回答得干干净净,似乎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点嫌疑,“我只是说真是万无一失,扎得标标准准,肠子还剩下三分之一没掉……”

“好了,好了,帅克,咱俩别说了。”军需上士万尼克吐了吐舌头。

“那还不是一回事嘛。”帅克还唠叨着,“不管他肠子全都掉到裤管里还是掉到列车轮子底下,反正他对自己的职责已全心付出了……他可以……”

“快看,帅克,传令兵马杜西奇又到军官车厢里去了,我真不敢想,他怎么还不卧轨去。”万尼克对帅克说。

“他俩嗓门儿可也真够大的,快听……”“比勒,一百五十克匈牙利香肠士兵为什么没拿到手,你向我报告了吗?我还得亲自去看为什么仓库里没有了香肠?你把我的命令当作耳边风了,我怎么告诉你的?按连按排去领香肠,即使领不成香肠,也要按原来的秩序以连排为单位给我回到车厢。这项任务交给你,你就得好好管着。可你现在把我交给你的任务放在一边不去管;居然悠闲地跑去凑热闹去看一个被扎死的德国班长,你不用对我辩解,我早已站在窗口看得一清二楚,可笑的是当我派人去找你时,你竟忙着去找谁在死了班长的周围搞煽动,那是你的任务吗,混帐?”

“报告,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帅克……”

“什么帅克不帅克,别跟我费口舌了。”扎格纳大叫,“你是我的手下,现在你倒好,去调查起卢卡什上尉的士兵了,打狗也得看主人啊,比勒,告诉你,是我们派帅克去查看具体情况的……你双眼尽管这样看着我,你以为我在为难你是吧?好,我就成全你,你既然有这么大能耐让你的长官丢脸,我会叫你怎样都不会忘记拉布车站的,我允许你去放任自流地卖弄你那套见鬼理论……等着吧,当我们到达了前线,我就会让你去钻铁丝网,各种‘立功’的任务绝不会少了你……拿出你的报告,现在你到这儿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连报告都不知道拿过来给我。士官生比勒,难道还要我亲自从你上衣袋里掏来吗?”

“报告大尉先生,一百五十克匈牙利香肠已经换成两张明信片了。”随手比勒拿出其中的两张给他。明信片是一幅漫画,画的是一个可怕的骷髅抱着一个大胡子乡巴佬,另一张明信片不是维也纳档案馆发的,而是日耳曼帝国印的,这是德国人送给奥匈帝国的一份小礼物,上面还有一幅《绞刑架上的葛雷爵士》的画,有两位士兵在愉快地握着手,一位是德国士兵,一位是奥国士兵,另外附上了一首格林兹首创的小诗,格林兹的诗在德国很受大家欢迎,会让你忍俊不禁,因为他字里行间充满着喷薄欲出的强烈的幽默感。扎格纳大尉刚刚开始念这诗句的第一句,营部传令兵马杜西奇回到了车厢。他去军运管理处电话总站去打听是否有命令下来。现在他拿来一份旅部的电报,那电报没有扯上密码之事,电文仅仅几个字:Rasih abkothen,dann wormarsch nach sokal(德文:迅速做饭,并向索卡尔挺进)。这是一份明码电,扎格纳大尉看了之后双眉紧皱摇了摇头。

“报告,”马杜西奇见大尉已看完电报便传达第二份内容,“另一份电报在军运管理处主任那儿,请您亲自去取。”

扎格纳大尉来到军运管理处主任那儿,进行了一次很机密的谈话。

“第一份电报,您看了吗?主任,迅速做饭并……,这真让人惊讶,现在我们还在拉布车站啊,就收到这份电报了,并还要送七十团先遣营,这营还一直在后面呢。你说,署名也没错啊,特?冯?赫伯特旅长。”

“这是绝密电报,大尉先生,”那主任眯起小眼神秘兮兮地说,“贵师来了密电,说你们有一个旅长脑子出问题了,是他用旅部名义发了好几份此类电报,现在他已被送到维也纳了,现在你收到了这样一份电报,过会儿,等你到了布达佩斯,肯定也会有和这一样的电报,估计这种电报该全部废了。一旦我们收到师部指示,我们肯定无需去管理这些明码。现在我们军运系统向军团司令打报告,要求快速调查此事,不过在调查未下来之前我们还是得执行这明码。我……

“在加里西亚的战略铁路线的修筑工程中我起了很大作用……”他补充说道,“大尉先生,咱们这些从最小的士兵爬上来的老家伙全上前线了。而那些一年制的普通工程师只需在志愿兵军校呆上一年,考一次试便去军政部了……你看你,十五分钟之后你又该坐火车去前线了。你记不记得咱俩在布拉格士官学校里,那时在作业上我帮你了许多忙呢,也同样受到过惩罚,对了,那时卢卡什也在,你俩还是很不错的好朋友,当我得到通过本站的先遣营军官名单的电报时,虽然那些事过去太久了,但我还是能清楚地想起来。卢卡什是一位很不错的……”

扎格纳听到这些事觉得很不顺耳,他知道这个跟他谈话的人,他以前领导过反奥地利反对派的运动,于是就一直受人排挤爬不上去,实现不了他的愿望,特别让扎格纳感到别扭的是,他一个劲儿地说卢卡什上尉怎么怎么好。

“卢卡什上尉是一位非常不错的军官!”扎格纳大尉特别提高了嗓门儿说,“列车几点启动?”

那主任看了看表说:“还有八分钟就可以开了。”

“那我走了。”扎格纳说。

“我还以为,我和你难得见一次面,之后你会和我说些道别的话哩,扎格纳。”

“好吧,那我就向你说声再见了。”扎格纳大尉挥挥手便回到了军官车厢。

军官们已经各就各位了,除了士官生比勒手拿着一叠稿子之外,他们都在玩纸牌。

那一叠稿子将使士官生以后要成为不朽之著的作家,他要在战场上勇敢点儿,要高人一等。这位“鱼尾巴鹳翅膀”想成为受人敬佩的军事作家。他下决心在稿纸上写了许多未来要写的著作的题目,准备按照那么多要反映当代军国主义的漂亮课题一本一本地把它写出。整套书的名称繁多,比如有《被俘的我军英雄》、《奥地利离我们还远着呢》、《敌机与我军步兵》、《发动战争的是谁》、《战地日记》………

扎格纳大尉走过去翻看了稿纸之后,问比勒这些是什么东西,有意义吗,还有就是写作目的。

士官生比勒十分激动和兴奋地说,这些所有的题目是为他以后所要写书做准备的,他准备把这些所写的标题的书全部写出来:“万一我在前线战死沙场,这也算是我留的一点儿纪念。你认识德国乌多?克拉天特教授吗?”士官生比勒问道。

“那人不是死了吗?”

“对啦,他于一八二四年壮烈牺牲至死之前写了一本《皇上捐躯的自我修养》,那本书还出版了呢,他就是我的榜样。”

士官生比勒被扎格纳大尉带到窗口边。

“把你塞到军服下面去的那东西也拿出来,让我看看,我很感兴趣,拿出来吧。”扎格纳大尉带着讽刺的口吻对他说。

“其实也没什么,”比勒双手绞着衣服,脸红到脖子了,“您自己看一下吧。”

从军便衣下掏出的是一本小本子,小本子的标题是:

战争概略——皇家军官比勒的讲话。

讲话内容很简明,列举了一些战役名称并附上了几乎如出一辙的图案。图案中有乱七八糟的箭头,像是在设计一套足球方案,扎格纳大尉也把它看成一场足球赛布局了:“比勒,你还很不错,你会踢球,是吗?”

比勒脸更红了,他低着头活像痛不欲生似的。

“士官生比勒,你的官位提得很快了,这么快提升到画家军官了,照此情况下来,到布达佩斯之前我就要称你为陆军大元帅了。昨天你还和你爸一起出售牛皮,今天你已是画家军官比勒少尉了,不错,很不错……你有没想过,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连正式军官的头衔都没有,你只是一个士官生,在离军官的头衔之间你还得走十万八千里呢,你就像一位不懂得事的小孩在玩军事游戏一样。”

“卢卡什啊,士官生比勒是你们连的人,你也该管管他了。”他转身对上尉说,“让他在战斗中立个功,一到战场就让他去剪铁丝网。der gut junge!(德文:好小子)顺便说一声,拉布车站军运管理处主任希冈要我再向你问个好。”

士官生比勒明白,这儿已没有他的事,他便敬了个礼,红着脸,低着头,到车厢的那头去了。在厕所门口,他神情恍忽地推开厕所门,在里边站了两分钟之后,大滴大滴的泪珠掉下来。他拉开拉链,一边解手一边擦着泪水,然后把那本扎格纳大尉看过的练习本纸擦了屁股。揉成团的纸,随风在车厢外飞舞了一会儿,不见了。

士官生比勒冲洗了一下脸,回到走廊上痛下决心,做个勇敢的人,一位勇敢的强者。打起精神,克制着从昨天晚上就头痛、肚子疼的不舒服。走到最后那个车厢时,只见营部传令兵马杜西奇跟营长的勤务兵巴柴尔在玩桥牌。他用力咳嗽了一声,牌友们转过身,让了一条小路之后又继续玩他们的牌了。士官生比勒回到自己的角落。后来旗手普勒斯纳因为打扑克赢了白兰地,就找比勒一起去喝酒。

他拿开了士官生比勒在看的乌多?克拉夫特的《为皇上捐躯的自我修养》,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不一会儿士官生比勒就醉得不省人事了,他伸出脑袋,迎着从荒凉原野吹来的大口大口的风,大声叫嚷:“frisch drauf.Imgotes Namen frisch drauf!(德语:加油干,以上帝名义加油干)”

受扎格纳大尉的命令,传令兵马杜西奇把他俩拖到车厢里,放在一张座位上。看着士官生比勒流着口水并微笑着,便可以知道他在做梦了。

士官生比勒在到达布拉佩斯之前的梦:

当了少校的比勒下去检阅他下属的一个旅。他就是想不通,一个旅都由他管了,却怎么还是一个少校。他想再怎么着也该是个少将,很有可能军邮公文过程中把那半个字给弄丢了。他暗自窃喜,自己没有去钻铁丝网,他俩——卢卡什上尉和扎格纳大尉却是已被派到前线去了,很有可能现在正用钳子在剪铁丝网呢。据可靠消息透露,他俩临阵逃脱,在沼泽地里陷进去了,就再也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