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发迹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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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4)

第五章 (4)

曹公公口里应声“嗻”,便和曾国藩一起退出去。到了御药房,曾国藩马上让当值的太监把石锅、钻地虫、一枚唐铸开元通宝及存放三年的屋檐水、金粉备好,然后才升起火。

曾国藩先用青瓦把钻地虫焙干研成粉末,然后又把纯金粉兑进去搅匀,这才放进石锅里加水熬煎。曾国藩做这些时,曹公公一直站在曾国藩的身旁瞪大眼睛看着,直到曾国藩把药丸子放进去,火燃起来,才抹了把头上的汗。第一丸药很快便化成了粥样,又过了三个时辰,曾国藩才熄掉火,冲曹公公点点头,意思是药熬好了。

曹公公立即让当值的太监去皇后屋里唤李太医过来。李太医到后,曹公公双手把药碗捧给李太医,道:“皇上有旨,请皇后娘娘马上用药。”

李太医赶紧接过药碗,两个人就急匆匆走出去。曾国藩刚要迈步,当值太监赶忙走过来道:“曹公公吩咐,让大人在御药房好好歇着。”曾国藩马上收回脚再不敢动,浑身只是抖个不停。约莫有两盏茶的光景,曾国藩忽然发现皇宫大院起了骚乱,几名大学士由太监领着匆匆忙忙地往御书房赶,很多太监则从四面八方往皇后的坤宁宫奔去。

曾国藩马上断定,宫里一定出大事了,心就开始怦怦怦跳个不停。

一会儿,曹公公带着两名大内侍卫急匆匆奔御药房而来,曾国藩迎上去刚要讲话,却见曹公公冷着脸子两手一挥口里跟着迸出一句:“架走吧。”

两名大内侍卫不由分说架起曾国藩就走。曾国藩立时有种腾云的感觉,脚跟不能落地,一直架到内务府的大牢。一进大牢,没待曾国藩定下神来,一名侍卫已把一条白绫子在他的嘴部往后一系,只听曹公公吩咐道:“好好看着,何时勒死,等皇上旨意。这狗东西胆子也太大了!”

曾国藩不听则罢,一听,只觉得凭空里响起一声炸雷,炸得他两眼一黑,立时昏死过去。

曾国藩醒过来时已是午夜时分。他发现自己已被吊在一个大铁环上,所幸两脚还能落地。虽然两手反绑着吊起,多亏腰部又系了一根绳子承受着他全身的压力,否则两臂早已被吊断了。几名侍卫分坐在几个不同的方向在打瞌睡,看样子他是只被吊起,尚未用刑。他拼着力气动了动胳膊,竟毫无知觉,已是血脉不通了。他只好试着用脚站立,以缓解两臂的压力。

他头昏眼花,两耳鸣响。他努力回忆,脑海却一片空白,只能记起曹公公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何时勒死,等皇上旨意。”挣扎了好大一会儿,才使双脚牢牢地站住,周身也开始酸痛起来。他现在终于有些清醒了。他知道,皇后肯定是被自己的药丸子送了命,皇上很快就要秘密地处死自己,然后再到湘乡抄家、灭门,曾家在湘乡这脉,被他整个儿地断送掉了。他的嘴里还勒着毛巾,只给他剩了两个鼻孔出气、进气。他试着想用嘴喊出点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喊出来。他就这样被吊着,静静地等着死期的来临。可他总觉着心有不甘,他摇头、他跺脚、他拼命挣扎。

曾国藩的挣扎声终于惊醒了一名侍卫。那侍卫睁开眼后,先向他看了看,然后就站起身走过来,绕着他用眼睛检查了一下绳扣,便一言不发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漠然地坐回原位,头一歪,再次睡去,仿佛吊着的不是个大活人,而是一头即将进屠场的猪。

曾国藩的眼里忽然大颗大颗地滚下泪来。他搞不清楚自己何以竟恁般冲动,如何就决然地把老祖宗的药丸子进献上去!这不是伸着脑袋往刀口上撞吗?他想起了祖父,想起了祖父一药对一症的话,想起了自投罗网的鸟,还想起乾隆年间的王肇基。

王肇基本是一个乡间的秀才,自恃有些文才,诌得几首歪诗,偏偏屡试不第,于是在乾隆爷的寿诞之日,诗情大发,竟然闯进汾州府同知衙门,卖弄了一副万寿诗联,希望衙门能替他献给皇上,求个一官半职。同知衙门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夜便把他连同诗联一起派亲兵送至京师。王相公喜得狂歌了一路,仿佛天大的乌纱帽就要从斜刺里飞过来。

不几日,圣旨颁下,内容却是:王肇基无知妄作,诽谤圣贤,即刻押赴午门处斩。钦此。

王肇基倒成了王找死。时人都说,是王肇基的名儿起得不吉利。这就是轰动京师的王肇基献诗处斩案。王肇基自恃才高,取悦皇上不成,倒弄了个身首异处。曾国藩呢?

如果说王肇基蠢,曾国藩则更蠢。王肇基死的是一个人,而曾国藩恐怕就得祸灭九族了,死的则是一脉。曾国藩的泪水,一直流到了转天早上。

天已大亮,侍卫们都站起来,活动身子骨。正在此时,曹公公走进来,侍卫们急忙躬身请安。曹公公摆摆手,径直走到曾国藩面前,缓缓道:“把曾大人解下来吧,皇上要召见他。给曾大人净净面,掸掸灰,这个样子怎么能见皇上呢。”

相约报国寺

曾国藩麻木地跟着曹公公走进御书房,听见里面喊出一声“宣曾国藩进见”,曾国藩就一步跨进去跪倒在地,口里麻木地喊出一声:“臣曾国藩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道光帝看了曾国藩一眼,嘴里却喊道:“曹公公。”

门外的曹公公急忙进来跪下,朗声道:“奴才在。”

道光帝道:“来人,送曾国藩回府。传御膳房,赏曾国藩早膳。朕该上朝了。”

曹公公急忙爬起来扶起道光帝,口里对侍立在侧的太监们喊:“送曾国藩回府。传御膳房,赏曾国藩早膳!”扶着道光帝旁若无人地走出去。

当值的太监这时走到曾国藩面前道:“曾大人,奴才着人送你回府吧。御膳房的早膳一会儿就到。”曾国藩嗯了一声,刚想站起,却眼前一黑,再次昏死过去。

当曾国藩被当值太监着人用轿子抬回府里,周升被吓成半死。不一刻,曾国藩还没醒过来,送早膳的太监又到了。周升急忙跪接,言明老爷尚未苏醒,请各位公公担待,又每人赏了十两银子,才把两名太监打发走。

周升刚停下来想给曾国藩喂口热水,一名太监领着太医院的李为清走进来,高声喊道:“皇上有旨,赏太医李为清给曾国藩瞧病。”

周升又急忙替主人叩谢,又摸出十两银子递给那太监,口里还连连说:“公公辛苦!公公辛苦!”直到那太监笑眯眯地把钱揣起来为止。

李太医给曾国藩把了把脉息,又开了一个方子,嘱咐周升按方子到同仁堂抓药,尽快熬上。这才同那太监离去。周升把太监一直送到大门口,回来看时,曾国藩已睁开了双眼。

周升赶忙把他扶起,口里叫着“大人”,眼里已落下泪来。

曾国藩喘息了好一阵才说出话:“周升啊,扶我下床,同我一起跪谢皇上早膳。”

跪拜毕,曾国藩喘息着坐到椅子上,周升站在后边给他轻轻地捶着背。好一会儿,曾国藩才打发他拿着方子去同仁堂抓药。

忽然,曾国藩觉着周身奇痒,自己解开衣服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全身斑点密布,癣疾来得比历次都猛;挠上一把,立即鲜红一片,有血丝一条一条地冒将出来。

周升回来后,先给曾国藩前胸后背把膏药贴上,又急忙熬药。

曾国藩吃完药后,又同周升吃了些御赏早膳,却是四荤四素外加一煲冰糖莲子粥。曾国藩是第一次喝莲子粥,除了觉着甜,没有品出珍贵来。周升则是喝一口粥跪下一次,喝九口粥接连跪下去九次,跪一次嘴里念叨一次“托大人恩典,也喝上了万岁爷常吃的粥,这大恩大德两辈子也还不完哩!”细想,周升说的也是实情。当时的普通百姓,不要说喝莲子粥,能知道莲子粥这名字的又能有多少呢?不要说周升一连跪了九次,换了任何一个人,不也是一生引以为荣的事吗!

饭罢,詹事府当值官来传谕旨:“曾国藩典试四川,大耗体能,备尝辛苦,积劳成疾,着赏长白山人参一棵、假一月。钦此。”

詹事府当值官刚走,翰林院几位同寅邵懿辰、刘传莹等人便一齐来看视,只是少了胡林翼。一问才知,曾国藩四川典试期间,胡林翼母亲病故,胡于是丁艰回籍,已离京两个多月了。周升急忙摆上茶来,大家七嘴八舌地便海聊起来。

陈公源先讲话:“军机处官报,说涤生于入蜀途中敲诈地方,鱼肉地方衙门,把我们几个吓成半死。”梅曾亮道:“我压根儿就没信!我梅曾亮有一天做了钦差有可能这么办几把!涤生是何种人!不是当面奉承他,不要说翰林院,就是整个京师,又有哪个官员的操守能超过他?”邵懿辰这时打开随身带来的一个方包道:“这是唐鉴镜海老夫子临走留下的一部书稿,让我转给你,烦你闲暇时给校改校改。”

曾国藩接口道:“快不要臊我了!唐大人的大作海内尚无一人敢作校改,除非你邵翰林不怕臊,别人可没你这份才情。”邵懿辰被曾国藩说得满脸绯红,自己讪笑了几声:“我说的反正是唐老夫子的原话,校不校在你,在下把话捎到,就算完成任务了。”

梅曾亮道:“我看院里放了一顶蓝呢大轿,想必是涤生的了?”

曾国藩道:“礼制如此,在下也马虎不得。所幸费银不多,是别人用了几年的,在下只换了个轿呢布。穆中堂答应给荐四个轿夫过来,一年才五十几两银子。至于引轿官嘛,就不用了。我大清胡乱抬高仪仗不许,按违制算,如果自动贬低规格,则不算违制,更不会有人追究。”梅曾亮道:“涤生早该如此。满人的家奴都乘轿乱跑,耀武扬威,我们这些两榜出身的汉人就贱了?”

曾国藩这时忽然问:“皇上刚赏了在下一个月的假,不知这京城可有清净的好去处?一则养病,一则把我这一路的日记整理出来。”

陈公源想了想道:“出城南四十里有一个报国寺,方丈是我们湖南人,在下去年中暑,就在他那里住了两个月,既清净,环境又好,真正爽人。多少出点香火钱,每月也就是几两的样子,管三餐素饭,岂不好?”

曾国藩正要接口,刘传莹抢过话题说:“有这样的好去处何不早说!新宁好友江忠源现在住在我处,这个挤!涤生,明日我们一起去报国寺住上他一个月,反正上头赏我的三个月假还差一个月呢,狠歇它一个月岂不痛快!”邵懿辰道:“哈哈,在下也去。反正最近都在关注广西闹痘瘟的事,到不到公事房也没人注意。”

曾国藩笑道:“看样子,周升也得去了,让他扛翰林院的大匾。”

众人就一齐大笑起来。入夜,曾国藩从不远处的饭馆叫了几个荤素小菜,几名翰林公热闹了一回。

曾国藩雇了两个人来抬小轿,带上邵懿辰转来的唐镜海老夫子著的《学案小识》及去四川途中的零散日记、杂钞,额外又带了一竹箱子随时要翻看的书,又把四川怡兴堂的膏药带了八贴,这才出城门奔报国寺而去。

曾国藩前脚到报国寺,刘传莹和江忠源的两乘小轿后脚也进了报国寺,同来的还有湘阴举子郭嵩焘。江忠源其名曾国藩是早有所闻的,谋面却是首次。郭嵩焘则是曾府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