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自幼父母双亡,莫聪在向村人打听之时知道环儿一家本来并非苏州人士。她原藉广东,只因广东连续三年闹了旱灾,父母才逼不得已来到了苏州。本想苏州人杰地灵,应该是定居之所。岂知环儿的父亲到了苏州就染上了重病。
她父亲一病不起,没过三个月就撒手人寰了。母亲不得已挑起了全家的活计,日夜操劳,终于也在不久累死了。邻里乡亲都看着这对姐弟俩可怜,于是也肯出手相帮。直到环儿十四岁那年,经人举荐去了林府做了丫环,日子才稍稍有了好转。
小怜疑心更重,每每看见莫聪那细致入微的神态便就疑云重重,倒像个查案的高手。明明是多少有了些眉目,但这个莫聪好似还不想把整件事情说破。这莫聪表面上是被逼得不得不查,实际上他的好奇心比这小怜可大多了。
且不说这和尚插手人命官司,就算那番缜密也不是一般和尚就能做到的。莫聪既不与小怜说明真相,小怜也就无法知道在这莫聪的身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若说这莫聪是个好人倒也罢了,倘他真是对杜可儿生了什么歹意,小怜可得防着点。这年头什么样的人都有,假道学的人不也是比比皆是吗?小怜甚至在想,这莫聪三番两次的碰见他们未必就是偶然。杜可儿天生貌美,原有一些青年才俊瞧上她倒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这个莫聪他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和尚。
就算是杜可儿和七王婚事告吹,杜可儿又怎么能以千金之躯下嫁这个和尚。但瞧着莫聪那对双目有时候还真有点勾魂慑魄的意思。
小怜早就轻声在耳边告诉杜可儿要防着这个莫聪点,这人怕不是什么好人。而且说不定是个大色狼呢。
小怜不说还好,她这一说杜可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小怜又道这莫聪没准早早就盯上她了,前两次或许不是偶然。杜可儿心里更不是个滋味。杜可儿觉得这莫聪也有些奇怪,且不说他查案之时精细已极,便是他身上那役凛然气质也让杜可儿心生疑虑。加上管家也在一旁劝慰了几句,说道莫聪行事诡异不可不防。
管家怎么说也是杜可儿的家臣,行事自然是向着杜可儿,他没有理由说空穴来风的事情。而且那小怜又是跟自己天生要好的丫环。与其说是杜可儿的丫环倒不如说是她的姐妹。小怜感杜可儿昔日搭救之恩,除了杜夫人以外还有谁比小怜更关心杜可儿的。
他们两人既如此说杜可儿也只能半信半疑。只是略觉这莫聪行事虽然古怪,但多半还不是个好色之徒。他瞅自己的眼神更是无半点男女****之意,倒是莫聪每次看着小怜的时候两眼放光,那神光似乎另有含义。
环儿本来姓金,其弟名叫金硕齐。是此地有名的学士,听说才学非浅,虽比不得林府的林宇,但也是饱读诗书。他的住处比翠儿家里富裕许多。一没断墙,二没漏顶。
莫聪一应众人推门而入。当时金硕齐正在家中读书,他别的嗜好没有,唯一喜好的就是读圣贤之书。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那也就对得起金家的列祖列宗了。
莫聪与金硕齐寒喧了几句,并自报家门。金硕齐一听是林府的人礼敬有佳。只是看杜可儿和小怜的穿扮有些怪异,难道仆人当中还有这样白净的男子。只想许是那林府人才出众。
莫聪以为环儿的家纵使不与翠母家里是一样的家徒四壁也应该是粗粥一碗,淡茶一杯。岂晓得这环儿的家里却是令莫聪着实一惊。且不说那金硕齐身上穿的是锦布缎子,便是家里的饰物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有的。
“听闻环儿姐姐说道公子博学多才,经史子集样样精通,真乃饱学之士。”
金硕齐淡淡一笑,文人多才气。文人才气甚佳,但似金硕齐这种没有悟彻大智慧的青年才俊于虚名还是很看重的。听得莫聪对他大肆夸奖。心里也是美得很。“过奖了。我看大师出口不凡,难道也曾读过书?”
莫聪扫了一眼金硕齐的书本道:“公子见笑了。我一山野和尚哪曾读过什么圣贤之书,只是寺里的师父教过识字。小字尚识也只是得一两个。圣贤之书半点也不曾读,像公子这般学富五车的才学之士小和尚我更是见所未见。刚才一进门便觉公子气质非凡,他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谢大师吉言。”
莫聪见金硕齐稍稍安坐,又道:“我们唐突来此原是有一件事情,只是不知如何才开口?”
小怜心道:“圣贤之书?这和尚又在撒谎了。人家只说当和尚的从不说谎,我看这和尚的话半点不能信,十句话里至少有二十句是听不了的假话。什么不懂圣贤之书?竟会骗人。”
“大师却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莫聪只得将环儿如何惨死林府之事一一详俱,莫聪越说越厉,只把那环儿惨死一事说得好不凄惨。初时那金硕齐还能忍住,到得后来简直就是痛哭流涕。莫聪见他哭得那般伤心定不是佯装。看来姐弟果然情深。
金硕齐止住哭声道:“却是谁害得我姐姐,你们可查到凶手了吗?”
“公子稍安勿躁。令姐的案子,我们尚在查问。只是官府说的那鬼魂一说小和尚我宁死不信。出家人自以行善积德为先,只盼查得真凶再不让真凶逍遥法外,也算是小和尚的一份功德吧。经过一天查问,有了一些疑点,只是不知公子这里能不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若是公子真能助小和尚破得此案,令姐也好在九泉之下瞑目。”
“大师说的对。那些官府的人都是些无赖之徒,要他们办事简直就是痴心枉想。大师,你要我做什么。”
“且请公子仔细回忆一下,令姐出事前一天晚上有没有不寻常的举动。”
莫聪已经从管家那里得知,环儿出事前一天晚上原是向管家请假回家。一般来说直到傍晚环儿才会到林府,可是管家问过所有人,在前一天林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见过环儿。那么也就是说金硕齐在出事以前一定是见过环儿的。
“大师,我姐昨日的确回过家。而且还给我买了些衣服,她说现在冷秋时节说话便到,要我多添些衣物,又给了我一些碎银子说让我平时善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令姐就没有什么别特的举动动?”
“特别的举动?”金硕齐思索着,“哦。对了,有一件事。我记得每次姐姐回家都是申时才回林府的。因为我家离林府不是太远,走路一个多时辰便可以到。可是昨天姐姐午时一过就走了,我问她为什么今天走得这么早,她只说府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当时我也没想太多。”
“你可知道你姐姐根本就没有马上回到林府?”莫聪更觉得此案扑朔迷离了。
“什么?我姐姐她没有回林府?这怎么可能?她很少去别处的,而且苏州府城,我们一个亲人也没有,她能去哪里呢?”
莫聪道:“令姐可有什么要好的姐妹吗?”
金硕齐想了又想,他本来就是一个死书呆,就知道读书认字,对姐姐在林府的事情知道的甚少,如果不是他们来告诉自己姐姐惨死的事情金硕齐恐怕还不知道。
“没有。我姐姐向来都是一个人,而且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林府。或许她在林府的时候能结交一两个意气相投的姐妹。”
“原亦如此。”慕聪松了口气。
莫聪这一路问来,其中细节多有连这金硕齐都没有注意到的。不仅如此,那管家、杜可儿和小怜三人似乎连半句话也插不上。
四人从金硕齐的家里出来,小怜只是看莫聪神情有异。但听得他在屋内与金硕齐的谈话无半分异状,“喂,你查出什么来了?”
“小和尚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查案真不是和尚能干的。搞不懂,搞不懂呀。”
小怜心生疑惑,不知怎么的,总感觉这小和尚有事瞒着他们。
莫聪一路上思绪万千,半句话也不多说,只是向管家问了一些林府的大致情况。那杜可儿问他半天竟连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将至林府莫聪言及要事在身便就回寺里去了。岂止小怜生疑,管家早就看出来这个小和尚一定不简单。怎么说管家也是在朝中为过官的,似小和尚这般举止的纵不是达官显贵也是正气凛然的青年才俊。
管家问及莫聪年龄的时候,莫聪只是遮遮掩掩,好像很怕别人知道自己年龄似的。三十二岁。不过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年龄,只是莫聪的相貌却显得年轻了些。
管家只不知这事与杜夫人说与不说,说了怕夫人怪罪不说又怕真的生出什么事情。目前他也只得将此事暂时记下,只得多加对那小和尚观察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那小和尚虽然奇怪,但未毕就有坏心眼。
小怜和杜可儿换回本来衣衫,真个舒服,那些麻衣险些把杜可儿的皮肤割破了,这一趟出去,心情倒是舒缓了许多。可是下一次她绝计不会再穿这样的麻衣出门了。
小怜越想这事越是不对,对杜可儿道:“小姐,你瞧着这小和尚奇不奇怪?”
小怜初时只觉查案再简单不过了,岂知案情的发展还有那么多故事。光是小和尚今天发现的线索恐怕就够小怜想一天的。只可恨这小和尚不跟她们实话实说。
“是有些奇怪。”杜可儿微微点了点头,“我看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小怜,你看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没?”
“这个小和尚是敌是友,咱们还没搞清楚。小姐,现在咱们做的就是要离这个小和尚远些,表现上看来这个小和尚傻头傻脑的,实际上他心里想的什么谁知道呢?小姐,最起码有三点最令人怀疑。”
“哪三点?”杜可儿心里也觉得小和尚说话有所不实,若是和尚又何必去管这僧外俗事,可是这小和尚前两次与己有缘真是他故布机巧吗?
“第一次咱们与小和尚相遇是在寒山寺里,正在小姐被蜘蛛咬伤的时候小和尚跑了出来,小姐这样的事情你说巧不巧?别人怎么不在那里,偏偏他在那里呢。早一会儿不出来,偏偏在小姐那时候出来。你再想想那个小和尚的行为,他哪里像个和尚,简直就是一个不懂礼数的家伙。”
杜可儿想想小怜所说确有着那么几点道理,可是想想又不对。若说那小和尚故布机巧,那蜘蛛他怎么放到花丛里去的呢?便算是他放到花丛里去的,他难道又想得到杜可儿要去摘花吗?
杜可儿摇摇头道:“也对。也不对。前两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和尚,这次见他有点不大像。看他对查案颇为熟悉,倒好像以前干过一样。”
“小姐说的没错。这一点我也看出来了。还有第二点可疑的。第二次小姐与他见面是因为小姐的脚扭伤了,正当你无助的时候却又是这小和尚跑了过来。这倒也没什么,世上凑巧的事也有很多。只是那****打他他半点不还手,好像动作比我还慢。小姐,就算是普普通通的男人,我要想打着他怕也不是简单的事情。你看这和尚却让我打出血来。”
杜可儿笑了笑,道:“这却是人家的不是了。谁不知道你小怜的厉害,当真得罪了,你可不把人家打死了吗?再说你身上多少带点功夫。那小和尚又不会功夫,被你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有一事我觉得奇怪,明明是被你打了,好像并没生你的气。第三次咱们撞见他的时候他就像没事人一样。要我说这小和尚的心胸也够敞亮的。”
“小姐,你怎么替他说话。小姐,咱们再说这第三次吧。就更奇怪了。先是小和尚进了小姐房间没半点规矩,你还记得吗?当时把他的那位莫由师兄眼睛都气绿了。你见过有像他这么不懂规矩的和尚吗?再有,这小和尚这般精明,偏偏晚上被咱们唬住,在小姐房门前生生站了一夜。要是平常人冻都冻死了。谁会傻到那种地步。”
杜可儿点点头,道:“你说起这事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个莫聪小和尚确实有点让人好奇,夜里我去给他送披风他却不要。说实话,我都有点可怜他了。也许,这小和尚未必是我们想的那样,我们在这里只是胡乱瞎猜而已。等有时间,我们问一问新觉大师不就全明白了吗?那个莫由师兄不是也说了吗?这个莫聪小和尚刚到寺里不久,要想知道出家之前是做什么的也不是难事。”
“我怎么没想到呀?小姐就是小姐,一点就破。新觉在寒山寺咱们不好去问,他师兄怕是还在府里。我去打听一下。”说着小怜便慌忙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