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莫聪。终是难以掩藏他的本来面目,只是他心恢意懒才来到了这苏州寒山寺。旧年曾与那寒山寺有些交情,也说得莫聪一向爱钻牛角尖,他要认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倘不是在寒山寺,早已出家。
莫聪既非官宦家的公子,又非地主员外家的孩童,曾也是在朝庭上为官,只因仕途多有不顺,心情郁苦才不得已又回了这苏州老家,谁知也就是五六年的光景,苏州的人文地貌全都变了。不但昔日那些朋友不知去向,竟连他的亲人朋友也多有不知。
莫聪任上之时多行善事,清正廉明,奉公守法,可也算得上是一方清官。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媳妇都不曾娶。平素所好就是办案拿人,替黎民百姓申冤。今遇见林府这官司他又岂能不管。即使小怜没有激他,这人命官司他也必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只是莫聪心怪自己竟在那杜可儿房里一口答应,这可不是直接告诉人家自己不是简简单单的和尚吗?纵他为官这么多年连这么点事情都没想明白。
此案疑点重重,莫聪推断,凶手必定既和林府有关又和金家有关。
金姓原是蒙古人居多,汉人当中少有姓金。这就足够可疑。所以金硕齐那番话从广东迁居至此根本就是假话。他既然能瞒得一点,其它的话也不太可信。唯独金硕齐与其姐的那股感情似乎不像是假的。
莫聪别了杜可儿心里一相琢磨着下面的事情该怎么进行。现在他一无下差二无官印,可比不得当初了。倘这件事情不落实,怕是要惹出大麻烦出来。但若看着凶手继续恃强逞凶莫聪打死也不同意。
是以莫聪并没有马上回寒山寺,折返而回,又问了邻里乡间,才打听到那金硕齐的一些底细。金家并非是从广东迁居至此,原是来自蒙古,蒙古离此千山万水恐怕其中多有枝节。只是这金家素来老实,乡人也就没多惹事。
而金环儿在村子里也并非没有朋友。他原来有一个十分要好的姐妹,此人唤作李芙儿。家境一般,父母健在不说而且还有个能够挣钱的弟弟。李芙儿自小与金环儿交好,两个好得跟亲姐妹一样。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那李芙儿城府越来越深,而金环儿也就不愿与其交往了。倒是那李芙儿常常来找金环儿。
不仅如此李芙儿还几次三番的到林府去找过金环儿,金环儿只是借口说府中事务烦忙推却了。在林府李芙儿当然不敢胡来。
这对于莫聪来讲可是天大的喜迅,他多年办案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件命案与这李芙儿有莫大关联。但是办案讲究的是真凭实据,可不是凭着他的直觉就能断定谁有罪谁没罪的。
看来金府他势必要二次光顾。
一进门便看到金硕齐焦虑已极,神情倒并不全是伤心。当时差不多已是傍晚时候,金硕齐一看这和尚去而复返,心下已知何意。当下既不起身相迎,亦不笑脸躬候。
只见那莫聪径直走进,倒也毫不客气。得意的坐在了金硕齐对面的椅子上。而金硕齐只是假意看着书本。
金硕齐淡漠一笑,道:“你倒是不客气,还有什么话没有问完吗?我知道的可全都告诉你了。”
莫聪从金硕齐的语气里听出来他不大欢迎自己,莫聪只道:“金公子休恼,我只说几句话就走。金姓似乎不是汉姓。”
金硕齐瞥了他一眼,道:“那又如何?”
莫聪抬眼看了看金硕齐,只见他并无异动,似乎他没有料到莫聪会问他这样的问题。金硕齐若不是看白天他们人多也不会老老实实的说了那些胡话。现在莫聪只是孤单一人,又何必再礼敬对他。
“金公子,小和尚我有事不明。”
“你有不明白的事情自然去问寺里的师父,来我家做甚,和尚别怪我没提醒你,别把我惹毛了,要是惹毛了我可没你的好果子吃。”金硕齐揪起莫聪的衣领,蒙古人多是力大无穷,这金硕齐虽是文人但力量竟也不小。
“金公子说笑了。小和尚怎么敢得罪金公子。只是小和尚在想,令姐在林府做丫环也不过是四五年的光景如何家里竟这般有钱。光是金公子这身衣衫也得五两银子吧。好像令姐在林府每月的工钱还不到一两银子,是不是?”
“这原是我父母留下的私产,怎么你也有意见吗?”
“只是我听说你父母去世之时并未留得什么金银钱物,这原是小和尚我道听途说的,做不得证。还有一件事请金公子示知,我闻得令姐与那李芙儿一向交好,只是我先前问及,金公子为何一字不提。”
“这有什么?李芙儿与我姐是儿时的朋友,自从我姐去了林府就再无交往。李芙儿从那以后也再没找过我姐,我说她做甚。”
莫聪已知金硕齐一定在撒谎,他一定是在极力隐瞒着什么。只是慕聪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情,怕也不是莫聪想得那么简单。旁的不说,单说这金硕齐的姓氏就不简单。而且莫聪每次提到金姓不是汉人的时候金硕齐总是要火冒三丈。
“既是如此,小和尚告辞。”
莫聪果然没有白来,至少他肯定了三点。第一点,金家的银两定是金环儿弄来的,只是不知这金环儿使了如何手段,难道他在林府手脚不干净,倘真是如此林府应该早有查觉,可是管家对这金环儿评价也不低,第二点,金硕齐故意隐瞒了金环儿和李芙儿的关系,金硕齐为什么要故意隐瞒,是金硕齐与李芙儿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金环儿与李芙儿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第三点,金硕齐一直隐瞒事实说明他对这件事情也不是一点不知道,更或许他已经猜出凶手是谁了。
莫聪隐在院外,只看得那金硕齐更是焦虑,在书房之内走来走去。只是没有出房门半步,这就与莫聪所猜更加贴近。直到很晚金硕齐才就睡去。
时至半夜,应该也不是查案的最好时机。虽然山路难行,但对于莫聪来讲还不是一件难事。突然莫聪又想得一件事情。那凶手凶残好色,在林府也能进出自如。林夫人身边的两个丫环尚逃不出他的手掌,那杜可儿和小怜岂不是现在很危险。虽然现在凶手实不该出现,但倘这凶手当真不管不顾,那不就糟了。
“不行,好歹不能让这两个女子受到什么凶险。我得马上赶回林府,一来保护小姐和小怜,二来要是能抓住凶手,倒是可以省了我许多麻烦了。”
莫聪打定主意又往林府赶去,他平日还练过一些把式,懂得一些粗浅的功夫。行起路来自然也是极快。再说那林府,林府可不是寻常的地方。高墙大院,更者林府仆人也不在少数,许多都是武师。
莫聪轻功也自不错,进得林府也不很费力,行至杜可儿房前站定。一纵身上了房顶。莫聪动作既轻且细,没有任何人查觉。
只听得杜可儿房中两女轻声细语,谈的多是女儿家闺房之事。莫聪纵然不想听,可是离得实在太近,全都听进去了。令他惊奇的是那些话里竟还有些是关于自己的。原来那杜可儿和小怜早就怀疑他的身份了。
莫聪打定主意,等这事完了以后与那杜可儿见面基本上不可能了,时间长了这件事情自然不了了之了。跟一个千金小姐又何需解释自己身份呢。
直到夜深杜可儿和小怜熄灯上床。杜可儿言及虽然林浩安葬,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怎么都放心不下。所以这一夜还是要让小怜陪他。
莫聪只在房顶看着那孤月零星,想起昔日之事。想想那些事情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他何尝不知道杜可儿花骨朵一样的美人,谁要是能娶到这样的美人,那可真是幸福一辈子了。想他莫聪青年之时也曾爱过一个女子,只是天不随人愿。
今日月圆,只是莫聪这心境却并不如何好,许正是如此,新觉大师才一直不肯让他正式入寺修行吧。突听得脚步声起。
莫聪耳目何等尖锐,在他百步之内纵是一只苍蝇飞过也休想逃过他的耳朵。黑夜模糊之下,只见一个黑影闪进了杜可儿的庭院。那人动作既快且轻,一看就是做案的行家。似乎身上还多少带着点功夫。看来这人定是那杀害环儿和翠儿的凶手。
莫聪伏在房顶,只见那人近至杜可儿房门,拿出一支细短竹竿。莫聪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下流之士惯用的迷香。黑影闪进杜可儿的房间,莫聪紧跟其后。只见黑影看着床上之人便欲下手行事。莫聪岂能如他所愿,倏忽之间已经出掌过来。
那人也不是善类,回拳来敌,两相打起好不热闹。杜可儿房中饰物翻倒的翻倒,摔碎的摔碎。那个响动在这黑夜之中恨不得震天响,又如何不能惊动府里的仆人。只那杜可儿和小怜还在睡着。
黑影只与莫聪对得四五招就觉此人武艺真也不错。七招过后,竟被莫聪打得满身疼痛。若非莫聪在林府里束手束脚,似这等三脚猫的功夫早被他拿下了。看看这毛贼挺不多时,快掌一招。正是拍了个实。正要拿贼,岂知仆人们赶到。灯火通明,还好莫聪换了夜行衣。倘不是如此真叫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再看看那袭击杜可儿的黑影人早不知去向了。
那些仆人只把莫聪当成是个歹人,一窝蜂的拥上来。莫聪好汉不吃眼前亏,破窗而出。差那么一丁点就抓住凶手了。莫聪真是可惜。不过按照他的猜测还真是没错。这凶手肯定能够正常进出林府,更或许那人根本就是林府的仆人。这样做起案来才人不知鬼不觉。只是经莫聪这一闹腾,怕是那凶手多有忌惮。
莫聪料定那贼人今日再不敢来,而林府也多有防范。莫聪一日没有现身,可不能明日再失踪了。于是一路赶回寒山寺。他从林府出来的时候就差不多已过紫时,将到寒山寺差不多天已将明。只是莫聪房间与其他僧房不同。是在后院最偏的一间,也是新觉特别给他安排下的。
岂知莫聪刚刚脱下夜行衣,新觉便推门而入。瞧得莫聪有些惊慌,只道:“你回来了?”
莫聪道:“师父。”
“早点休息吧。明天的事情怕也不易。”
“是。师父。”
看新觉走远。莫聪想着师父到底什么意思,要说这和尚也真是个有道高僧,做出的事情真跟旁的人不一样。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一天没有见到自己既不斥责也不埋怨,还故意等他回来。
莫聪既知新觉大师行事古怪倒也不多想。其实莫聪只想,当官和当和尚有个相似点,当官为的是天下百姓,当和尚为的是行善积德。这件事情若是新觉知道,未必就不让他插手。不管怎么样莫聪也好歹让那凶手绳之以法。
却说那林府。还好杜可儿没有出事,倘若出事别说林府没法和丞相交待,便是杜帅都不知道将后来如何和皇上交待。杜可儿出事儿那可是天大的事情,于是府里一应家小全都起床。就连杜夫人,林父林母也已起身。
管家将事情依依跟杜夫人讲述,杜夫人又去杜可儿房中查看。依管家所述,是有两个黑衣人。很显然一个黑衣人要对杜可儿不利,而另一个黑衣人偏偏是要搭救小姐。这一好一坏可更叫杜夫人拿捏不准了。这杜可儿也算得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他在苏州府城能有什么朋友,纵便是有,哪个还会在她睡觉之时都在保护。
杜夫人又一想,这两个黑衣人未尝就不是一路,兴许根本就是分脏不均打了起来。杜夫人想想又是不通。只盼杜可儿醒后要仔细盘问一番。
杜可儿和小怜被人灌了迷香后睡得迷迷糊糊,管家是个行家,一看如此,想定是被弄晕了,早吩咐下去拿了解药给她二人喝下去,只是这一时半会还醒不来。
管家怎么说也是杜家的家奴,杜帅待他不薄,就连这杜夫人对他也是千种恩情。管家瞅准话机。“夫人,今天白天有一件事情小人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老徐,什么事情?是不是跟小姐有关?”
“正是。本来小姐不让小人讲的,但是现在看来今天这事势必与那个和尚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