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将繁华簇簇吹落
你我被分隔
乱世深壑
归途流离
历遍命途凉薄
亦甘愿
与你岁月蹉跎
待枝叶如伞盖
将掌纹用心摩挲
细数别后风波
——《化鹤归》
“醒了?”
面前的中年男子一席黑衣,头发衣饰打理得一丝不苟,眉眼深邃,风骨清俊,额间两块丑陋的伤疤……那是,父君?
上官昭璃,或者说青漓,摇了摇昏沉的头。他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有风花雪月,刀锋血火,一派绝望的黑沉,却让他甘之如饴地沉溺。
真是奇怪,他的头还是很疼。
“父君……”
曾经的少将,如今因折角受伤而赋闲的神君眯起眼看着过去最让自己自豪的儿子。看来真是醒了。他一语未发,冷冷一拳揍在青漓的脸上。
青漓才坐起来,整个人就被打得嘭地载回床上,白玉般的脸上立刻青了一大片,唇角也破了一块。他怔了怔,随即一跃而起,毫不犹豫地反击,“父君你疯了!”
他们这一支是貔貅一族的奇葩,英勇善战,好斗成性,即使是亲族父子之间也是实力说话,随时都可能打起来。
出拳的一刻青漓便觉得不对,他的拳头什么时候这么软弱无力了?少将轻易避过了他的攻击,回身又是一拳,正中青漓的鼻梁。挺翘的鼻梁咔嚓一声,青漓脸部剧痛,知道自己怕是鼻梁塌了,某种液休沿着皮肤淌下来。他舔了一下,好战的因子瞬间被血液激得沸腾。
眼看父子就要战在一起,少夫人急急忙忙地从门外扑了进来,“孩子好不容易才回来,你怎么能这么打他,速速住手!”
少将面色阴沉,“哼,你生的好儿子,把我族的脸都丢干净了!还不如不回来。”然而,话虽如此,还是没有再打下去。他冷冷看了青漓一眼,负手而去,“派人看好他。”
“娘!”青漓震惊地看着母亲,她的容颜怎么苍老了这么多?还记得当年比翼鸟族的宴会上,她还是名清雅柔美的贵妇……等等,比翼鸟族的宴会?
他什么时候去过比翼鸟族,他为什么会对比翼鸟族的宴会有印象?青漓只觉头痛欲裂,啊的一声,狠狠把头撞在床头。
少夫人心疼地抱住他,“漓儿,别想了。你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救回来,万幸没有陨灭,你爹是怪你堂堂战神却大意受伤,他打你,但比谁都关心你。你不要怪他,好好养伤。”
他在战场上受了伤,是司战之神?
啊……他想起来了,他第一次立功,天帝赏他宅邸,他没有要,累加军功,最后换了战神一职,为了光耀本族。
可他似乎又不是与父母同住,他难道是住在军营的吗,他真的没有宅邸?好像……谁在等他?
少夫人见他目色越发迷茫深沉,想起天帝关于赌约的吩咐,连忙将他扶着躺好,又唤人去端药,打断了他的思维,“好孩子,好好睡一觉吧。想不起来的事先不要急,慢慢来。你是中了梦妖的幻境才会记忆混乱,养好了伤,你还要去和天帝述职。”
青漓只觉疲累不堪,勉力又想了一阵,最后不得不沉入梦乡。同样是个让人疑惑又疲倦的梦,梦中有个鲜红的影子,飘飘荡荡地在远处若隐若现,一双眼冰冷而哀伤,是谁?
一睡便是十多天,青漓再睁开的眼的时候,总算觉得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他记起父君最后的话,小心地避开了父母和仆从,偷偷溜出了战将宫。他到底睡了多久,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是因为睡得太久,与世隔绝的缘故吗?
两个宫女提着竹勾正在点凤池中打理睡莲,一边忙碌一边说着什么,青漓觉得那莲花瞧着熟悉,便隐身凑近了瞧,恰好听到她们的对话。
一听便惊得险些破功,太子南灏逼宫囚父,动用上古禁术,已被判入红尘畜生道,受百世轮回之苦,不日就将下凡赴劫?
他还有了个儿子,被封为太孙,不久前由于人间出了个入魔的暴君,受命前往人间平乱了?月老还说那暴君和太孙殿下有三生孽缘线?
南灏南灏……他好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但为何却发自内心厌恶他?青漓更加疑惑,最后将一切归结于太子轻浮之名。好家伙,果然是个浪荡神君,竟然已经有了儿子。
青漓说不出自己是羡是妒,摇摇头,看了那莲花几眼,又没了亲近之感,便转身继续走。
又听说极东近日办红事,有位上神要嫁人。唔,极东那荒芜的地方如今竟然也有上神坐镇了吗?青漓再次感叹自己睡得太久,一时兴起,往极东而去。
绚烂的七色玄光自极东的雪锋之间徜徉而过,青漓满心好奇,一会用手去捉玄光,一会又摸摸冰凉的雪。那银白的颜色,看得他莫名不适,整个人因为心间沉重的情绪,几乎驾不动云,只得招来坐骑。
罢了,干脆不去什么劳什子婚宴了,他玩得差不多便回罢。
翼兽是种和主人心灵想通的飞鸟,可他这翼兽竟然不听使唤了,只闷着头朝举办婚宴的主峰飞。青漓郁闷地敲敲翼兽的头,本将伤了脑袋,你也伤了脑袋?
翼兽最终落在主峰金顶。
青漓从翼兽上一跃而下,茫然四顾,只见无穷无尽的雪。雪上铺了无数鲜红莲瓣。
不,快离开这里。这漫天漫地的银白和血红,快要让他喘不过气了。但双脚就是不听使唤,僵在那一动不动。
“你便是我的新郎?”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幽幽响起。
青漓浑身一僵,怔怔地转过头,只见一个姑娘亭亭玉立,她肌肤胜雪,纤细窈窕的身体裹在精致的喜服之中,银白的长发在地上蜿蜒散开,只插了一根粗糙的红宝石簪子。但那宝石石质纯粹,璀璨耀眼,熠熠生辉,把她的皮肤长发都衬得如同最水润的玉。
无色的发肤,却生出最浓丽的眉眼,红唇丰软,眼角挑得妖娆动人,晕染开重重叠叠胭脂色。那眼神却又是淡的冷的,漠然落在他的身上,“罢了,看起来似是个傻子,这婚我悔了。”
不!青漓下意识抓住了她的头发,簪子本就插得很松,一动就滑落下来,流光般的银发呼啦啦散开,扑了青漓满眼。
一瞬间往事排山倒海而来。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坚毅,瞳孔边缘隐隐显出厉烈的钢蓝色。他把那姑娘用力拽过来,压在雪地上,额头抵着额头,唇贴着唇,呼吸绞着呼吸。
“瑾萱上神,在下青漓,仰慕上神已久,特来迎娶,奉迎于家宅。以后与卿共度春晓,携手终老,共衾同袍,万请不弃下嫁,载明鸳谱,以全心意。执子之手,生死契阔,千山万水,永不相离。你还记得吗,你应了的,如何能悔?”
前一刻还冷若冰霜的姑娘定定看着他,忽然一笑便翻身将他压下,俯首与他唇齿交互,淡淡香气缠绕在他锁骨上的狭长纹身上。无尽的极东冰雪,在这一刹入了春。
她的眼波因笑意而夺魂摄魄,“青漓,你终于让我赌赢一次。”
天帝罚了南灏,却终于谅他深情,欲将她奉予南灏。她倾尽所有与南灏一赌,赌归位后的青漓,就算记忆全无,终究把她当作永远的归途之终,困不住,挡不住。
他走完这归途,那么她便允了他,嫁了他,携手终老,共衾同袍。
青漓,瑾萱此生与你纠缠到底。
你莫悔。
……
与此同时,百里玦正在凡间。
他神色淡淡,白衣如雪,静静坐在被魔气牢牢禁锢的空间之中。容色妖艳,似魔非仙,但却又气质洁净,一尘不染。
“上官灼浩,因爱欲入魔,你终究让为师失望了。”
五官愈发阴柔,气息越发暴烈的魔死死盯着他的身形,眼神近乎贪婪,但又小心地避在魔障之后,生怕被他看到、嫌弃。“陛下说过,我们有缘自会相见,可我寻便了天下术士仙门,都只道我命中无仙缘,哪怕吃尽灵丹妙药也没有一分机会。那我只能入魔,自创缘分。百里玦,你不告而别,我不会饶你。”
好皇帝,我做了。但你不归来,我只得为你强造归途。于是便造杀孽百万,毁后土千里,生妖魔无数,扰得你天界不得安宁。
百里玦眼底透出厌恶与嫌恶的神色,他的洁癖一直很严重。魔,被各种欲念浊气包围的生物,实在太肮脏了。就算是他亲手教出的徒弟,他也不会包庇接纳。
他并不知道,以后三生三世都将与这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他的平等尊重的孩子,后来入魔成为他的最无法容忍的孩子,命理纠葛。
……
风将繁华簇簇吹落
你我被分隔
乱世深壑
归途流离
纵遍观世事多舛
历命途凉薄
亦甘愿
与你岁月蹉跎
待枝叶如伞盖
将掌纹用心摩挲
细数别后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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