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接风私宴的主角是上官昭璃,主人却是宫南傲。客人心不在焉不说,主人都走了,宴席自然没过多久就不了了之。
十八位白衣翩翩的侍女提了美人冰灯,无声无息地走进来,袅袅婷婷往蕉夏怜身后一站,尽职尽责地充当起人肉背景,顿时生生把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营造出些飘飘仙气来。
处于仙气正中的蕉夏怜宝相端庄,眼角眉梢却又含羞带怯,兼具人情仙味,好似一个动心思凡又不失高贵的谪降仙女。
她称宴会上吃得太腻,时间还早,表示自己准备到御花园散散步,其间着力描绘了秋荧皇宫不同于羽陌的秀雅景致,并委婉地对上官昭璃提出了邀请,一双妙目脉脉含情,暗示他快些主动开口应和。
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就算没有月色,他们既然情到深处心有灵犀,两个人自然想天黑就是天黑,想有月亮就没有太阳,区区日光算得了什么。
霏霏勾住自己的衣摆,低着头一心一意地摆弄起自己衣带上精致的火云纹路,似乎眼前这两个人加起来还抵不住一副针绣来得重要。但从她嘴角突然更冷的妩媚的笑容,可以看出她一直在听。
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料准,上官昭璃竟然没有如蕉夏怜所愿。
从蕉夏怜开始说话,他就一直看着身边的一尊琉璃灯盏,瞳仁里一圈幽幽墨蓝,烛焰晃动闪烁,却扰不乱那眼底的冰层,俊美无俦的侧脸更显得冷瑟无情。
蕉夏怜等了许久,始终没有等来他的答复,脸上渐渐有些挂不住。她想维持自己的矜持,又不甘心让上官昭璃和霏霏独处,犹豫一会儿,强自挤出一丝笑意,唤道,“阿璃?”
上官昭璃这才抬眼扫了她一眼,讶然道,“原来怜姐还没有走,本王还以为你说了这么许多,已经去了呢。”
“本宫……”
“本王知道,怜姐与傲王也许久未见了,想必你们兄妹之间有很多体己话要说。”上官昭璃似是没有听见,无意之间打断了她的话。
蕉夏怜不由蹙眉,他脸上却已挂上了她熟悉的温柔笑意,“今晚本王就不叨扰怜姐了,改日定要请怜姐耗费精神,带着本王好好逛上一逛。”
好一个王兄,好一个准夫婿,一个个都把她当作碍眼的累赘,迫不及待想把踢开。蕉夏怜恨得牙痒,上官昭璃的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再恨却也无话可说,她抿抿唇,突然计上心来。
“还是阿璃体贴本宫。”蕉夏怜露出感激的笑容,又看了霏霏一眼,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霏霏妹妹在这住了许久,不说把秋荧当作第二个家一般,至少都是熟悉了。阿璃若是无聊,让霏霏妹妹陪你走走也是好的。”
她说完便向外走去,剩下的宫人在上官昭璃眼神的示意之下,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
蕉夏怜想起方才瞥到的上官昭璃的脸色,不由笑得幸灾乐祸,从来慈和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随即被光明的金芒盖了下去。
霏霏不屑地嗤了一声,不愧是兄妹,举止言行都如出一辙。宫家的血脉,真是恶心得可以。
她这一哼才发觉哑药已经过去,自己又可以说话了。
这是一件好事,她的心里却没有任何喜悦的情绪。霏霏苦笑了一下,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就算可以说,对着这样的上官昭璃,她又能再说什么?
霏霏从软垫上站起身,也走向殿外。
“你去哪里?”上官昭璃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王这是变相地提醒霏霏没有遵守为奴的本分吗?”她没有回头,说的话更是牛头不对马嘴,“我这就行礼告退,只是不知道王想看我下跪还是膝行,不如说得明白具体一点。”
“够了。”他从案后走出,一把扭过霏霏的脸,冷绝的怒意,甚至能随着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
“王,一个奴隶并没有随时陪您耍脾气玩暧昧,光天化日拉拉扯扯的义务。怜公主想必没有走远,我可以帮你叫她回来,想必……”霏霏的笑意愈加尖锐,眼底的轻视露骨地流泻。目光透过长睫,被切割成一刀一刀地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眸一暗再暗。
“本王说,够了。”上官昭璃截住霏霏的话头,一种叫做痛的情绪,在他眼中慢慢地升腾,与她的视线碰撞,继而缠绕在一起。
霏霏的呼吸猛地一窒,扭过头去,心间战栗难耐——霏霏,是你看错了,看错了。他,怎么可能会痛,怎么可能为了你痛?!
上官昭璃的视线炙热而冰冷,将两种极致的温度同时焦灼在她的身上。忽然,他一手托高她的下巴,倾身靠近;一手覆上她的五指,缓缓扣住。
霏霏的指尖微微跳了跳,她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掌心掐得都青紫一片……而他,尽收眼底。
她挣脱他的纠缠,用手背隔开了他的唇,流光溢彩的眼睛平静地望着他,“就算王还想要,霏霏也必须提醒王一句。王短时间内对我这么宠幸,腻得……只怕更快了。”
上官昭璃对上她倔强的眼,黑亮的眸中有一种类似温柔的柔软,半个时辰之前,或许她会感动到以身相许呢?
霏霏解嘲般的潦草一笑,上官昭璃,你对我,吝惜得当真可以。人家公主殿下吃剩不要的冷馍,便赏赐与我了么?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纹,“霏霏,你不要闹了,好不好?”
宠溺的语气,却像是最温柔的凌迟。羽毛一般轻飘飘地落在她的心上,却带来一阵阵钝钝的痛意。
霏霏恍然大悟,原来,都是她在闹。
错的是她,从来如此。
她闭了闭眼,仿佛这样就可以敛下悲伤。霏霏,你要坚强。
要坚强……
坚强……
颤抖却坚定的声音在心底一遍一遍徘徊,再一次睁眸,她已是一脸的挑衅和冷漠。眼睛毫不避讳地望进他的眼底,清清楚楚写给他看——我就是要闹,如何?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道模糊近似诡谲的光芒飞快滑过,竟难辨喜怒。
——霏霏,你既是这模样,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随你的便。
她同样用唇语回他,一抹狂戾之色顿时袭上他的眉眼。
“那么,本王倒是不该违背傲王的好意,应当好好验一验,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本王的霏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