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可以果腹的东西很多,食物也没有办法保存太久。霏霏决定只收拾一件换洗衣物,再带上一些药。
上官昭璃的话已经说死了,她明天可能会跟在后面步行,带太多东西只能加重负担。
霏霏支撑着身体走到床边,柜子最下面一层有药。
她伸手去找,指尖不小心碰到一个方角。
指腹传来木头独特的触感,她的手指蓦地颤抖起来,僵硬地搭在上面,像在隐忍克制,又像是受到强烈刺激后的动弹不得。
突然,她毫无预兆地收回手。
“丁丁当当”的声音响成一片,是她动作太大,以致衣袖带翻了上官昭璃为她准备的各种脂粉盒。
撒出的胭脂水粉混合在一起,散发着甜甜蜜香,反而突出心里的苦涩。霏霏将手放在眼睛上,嘴角轻轻颤抖,想提却提不起来的样子。
那个匣子如同一把被她强制丢弃的钥匙,一条蛰伏的毒蛇,哪怕只是一个指尖不经意的接触,都能将痛苦透过肌肤,深深刺进她的心里。
她记得的。
那个时候她才七岁,却清楚地记得伴随着这一个木匣的记忆,是一片无边无垠的白。
她并非天生的瞎子。
那个男人是她在眼睛还好时,见过的最美的男人。
他如同细腻冰凉的白瓷,佛陀掌心盛开的玉簪花,又或者是一尊精致的玉雕,每一个角度都诠释完美与光明。
他拥有一双罕见的浅色琉璃瞳,纤尘不染的衣角翻飞之间似乎每一道经纬都透明,像遥远的淡雾,只要透过那白再去看世间,万物都洁净。
她的世界从来浸泡在血腥和肮脏中,永沉黑暗,他却是第一道抵达她眼底的曦光。
然而,那光太灿烂,陡然相逢,习惯了夜的眼睛只会被灼烧被刺伤。她以为的救赎,实际是毁灭。
霏霏几乎已经不再颤抖,她又开始笑了,笑的嘲弄而无所谓。
她是孤女,师傅是天下最可怕的杀手门“百花杀”的尊主,门中成员全是女子。她很受师傅看重,常常被她带去各国执行任务。
那一天,那个人来到她们暂时居住的屋子,和师傅密谈了一天一夜。再出来时,师傅的手掌就覆盖在她的手现在在的位置,疼痛从眼珠中心蔓延扩散,她觉得自己撑了很久,也可能只是短暂的一刻,在那样剧烈的疼痛下一切都变得模糊。
她只知道她没有昏过去,完整经历了整个过程。
她也始终清楚地知道,那只手在夺走她的童年,夺走她的天真,夺走她的同龄人拥有的一切之后,终于夺走她此生邂逅光的全部可能。
然后,师傅不见了,那个人说她请他带她回“百花杀”,找师姐们。
他叫她阿瑾,他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最后他说,“是我让你师傅这么做的,希望你活得轻松一些,你可以恨我。”
那个时候她会尖叫会哭喊会叫嚣着“滚”“混蛋”等激烈的字眼,现在她却像一潭死水,没有生机,没有希望。
她拒绝听他说他的名字,她也不恨他。
她只不过通过他明白,她已经是地狱恶鬼,无法度化,只能被抹杀。所以她再也不接受任何善意,宁愿一个人成魔。
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只留下了这个木匣。
“这是最好的药,无论外伤内伤都可以涂抹,一般的伤最多两天必定痊愈。”他的声音很轻,说话也像在叹息,“阿瑾,你恨我吧。一直……都是我对不起你。”
“你对得起我。”霏霏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移开手,她完整露出的脸变得意兴阑珊,深深疲倦。“这药很好,换一双可有可无的眼睛,我赚了。”
她懒洋洋地把盒子拿过来,懒洋洋地打开,懒洋洋地嗅嗅那清冽的香,再懒洋洋地挑起一点抹在脚踝上。
镇定自若,如果忽视她始终轻轻发颤的手。
我不恨你,我恨的是这世间一切白。霏霏冷冷牵唇而笑,也多谢你,让我养成一身反骨。
她将木匣和衣服包在一起,随意扔在一边,倾身入睡。
月光透过轩窗投在地上,木窗影子的轮廓突然动了动。一个人轻飘飘地从窗口翻进来,毫无声息。
他走路时的姿态很狂妄,闲庭信步一般悠闲,速度却很快,眨眼就到了床边。
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另一边霏霏似乎已经熟睡。
男人俯视着她,这个女子太敏感,只是脸上光线的变化她都会从梦中惊醒。此刻他挡住了她的光,她却不动,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她认不出他的气息,本能装睡保护自己,另一种则是她认出了他,却已经不屑给他反应。
眸光一黯,他宁愿是前者。
“别装了,我知道你还醒着。”床沿一陷随即恢复,男人直接翻身上床,抱住了她的身体。“这么静,你睡不着。”
霏霏果然不是装睡,她冷淡地道,“我醒着,你不难堪?”
上官昭璃僵了僵,手指轻轻拂过,“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实在破坏本王的心境。”
霏霏懒得理他,她知道自己的哑穴被点了,只是笑。
上官昭璃觉得她这种淡淡寒凉淡淡讥诮的笑容实在碍眼,粗暴地扯过被子蒙住她的脸,赌气道,“霏霏,你这样笑我不喜欢。”又道,“我知道你怕静,所以来陪你。”
他从来都是这样,伤害你,错在你,他委屈。
霏霏将脸上的被子蒙紧一些,翻身想离开他的怀抱,他却不允许,死死勒着她的腰,她拗不过他的力气就让她抱,身体冷的像块冰。
上官昭璃的目光一沉,固执地将她又抱紧一些,将侧脸埋进她颈边的肌理,闷声道,“霏霏,我们提前洞房吧。”
洞房?她不是不配他吗?霏霏的手指用力攥紧,心头终于被激起了愤怒,不配做他的妻,却还配给他暖床,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对他还有价值,或者该感激涕零,大呼王恩浩荡?
腰间一松,他手指很灵活,她还侧着身体,他已经抽开了她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