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吻,再无法吻下去。
“霏霏……”上官昭璃哑着嗓子叫她的名字,眼底满是紧张,惶惶如即将被抛弃的小动物。
霏霏眼波一闪,手撑着他的肩头,屈膝想要站起来。
上官昭璃把着她腰肢的手下意识要往下压,却迎上她冷淡的眼神,他愣了愣,颓然松手。
“你……有出去的……办法吗?”霏霏用貂裘裹紧自己,声音还是带着似有似无的颤栗飘忽。原本在靠近上官昭璃后就有所缓解的冷,再次汹涌爆发出来,像刺入骨血的利剑。
上官昭璃也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微黯。他抿了抿唇,嘴角再次扯出温柔的笑容,冷峭的俊颜透出一股拧劲。
“霏霏,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吗?”他不由分说把她搂入怀中,铁箍一般有力的双臂钻进她的貂裘,大手一寻到她冰冷的小手就霸道抓紧,十指强硬地塞入她指间的缝隙,死死扣住。
既然她要远离,他就主动靠近!他的霏霏是坚固的冰垒,只有用最炽烈的火,才能打破她,融化她,让她和自己一起燃烧!
收之桑榆,失之东隅,人生从来不完满,只有随时能够找到新的起点,才能活得轻松一些。或许破镜难圆,但他从来没有想要回到过去,弄丢了她他去找,只要能够重新开始,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蛮横地把自己的温度送过来,她身上的棉衣似乎随时可能在他的手心点燃,霏霏不得不承认,上官昭璃此来可谓雪中送炭。她由着他禁锢自己,眼神幽幽落在冰洞被掩盖的洞口上,“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出去以后再说。”
“出去?”上官昭璃自嘲地笑了笑,“出去之后,你是不是会立刻把我推开,出去之后,你是不是会立刻跟我提起休书的事情,出去之后,你是不是会立刻与我划清界限视我如陌路?”
“就算出不去,上官,在这里我就不可以把你推开,不可以提休书,不可以与你陌路相处了吗?”霏霏垂下眼睫,似笑非笑,“我们之间早就已经是死局,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上官昭璃脸色微白,干脆耍赖,执拗依旧,“对,我们两个在这里就是‘相依为命’,你不可以提。”
霏霏失笑,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却面色一肃,“霏霏,没有什么死局不死局,有的只是你愿意不愿意。你的心里明明有答案,为什么你不跟着心走?”
“五百次回眸换一次擦肩而过,可见相爱的难得。我们有缘两情相悦,即使有伤害有误解,或许出了这里就是碧海晴天,怎么能够半途而废?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爱人,但我有什么不好,今后只要你说,我没什么不能够改。”
霏霏的笑意渐渐消散,他的话并非对她没有影响,但此刻就算她的心很乱很难受,她的决定不会更改。
上官昭璃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轻声一叹,张扬自负的眼眸只剩寥落沧桑,“霏霏,你可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她机械地笑,眼睫簌簌颤抖,妩媚的凤眼斜斜看着他,“哦,为何?”
上官昭璃笑得苦涩,我此行而来,是为千里追妻,我此行而来,是求自己一生的幸福安乐,我此行而来,是置羽陌置王位于不顾。
我是人不是神,宫南傲苦苦相逼,羽陌危在旦夕,但我还是来了。
天下与你,我已经做出选择,霏霏你可知道?
那么多话,他最后的骄傲却让他说不出口。他渴望她的原谅,却不愿意沦落到摇尾乞怜。最终,他把脸埋进她的发丝,幽幽地道,“你若想知道,自然知道,你若不想,我说破嘴皮子,你也不知。”
卷二醒知梦空069雪崩,信我
他的寂寥、痛苦、后悔,随着这一句话席卷而来,将她彻底湮没。他的锥心之感,她感同身受。霏霏握拳,想要用指甲刺激掌心来清醒,却被那双修长的手挡住。
“霏霏,我宁愿你伤我。”上官昭璃轻声地道,他的唇贴着她没有暖意的耳廓,却没有暧昧,只有宠溺。
她动摇了。
霏霏难以置信,她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后一句讲了什么,心脏被惊涛骇浪冲撞得茫然而疼痛。
他的胸口贴着她,她的耳边传来“怦”的一声心跳,似是那天他众目睽睽之下下跪认错,似是今日他险地相随拥她入怀,似是腾云殿中她的身体被他狠狠甩上床榻,似是大婚前夜他拥着别人转身留她一人……
相信他的话,下贱地再给他一次机会,然后被伤得体无完肤,或者当真迎来海阔天空,水到渠成拥有幸福。
不信他的话,为了自尊与骄傲决绝把他推开,然后错失一生所爱孤独到老,或者是先见之明,避免了再次受伤。
她该怎么选?
“有爱就有伤痛,只要最后能够开花结果,我愿意先尝尽百苦百痛。霏霏,如果你怕我故态复萌,或者心中有气,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只要你再接受我一次。”他的话说得坦荡认真,却屏息凝神小心翼翼,透露出他的紧张。
“喀……擦……”
头顶一声脆响,整个冰窟突然震动起来。霏霏松了一口气,逃过一劫一般猛地推开他,警惕抬头,“有大批人上山,震动雪坡,冰窟可能要塌了。”
“今天雷霆峰还真是热闹。”上官昭璃眼瞳黯然,咬牙切齿,阴恻恻地开口。不知是恨这些人粗枝大叶陷两人于危险,还是恨他们不知好歹打断了霏霏的回答。
霏霏才懒得去想上官昭璃心里的小九九,冰窟底深洞窄,上不去躲不开,一旦坍塌,任他们两人神通再大,自然的绝对力量面前也只有被活埋的份。
洞顶有雪块大块大块地掉下来,四周的冰壁发出开裂的声音,霏霏一边闪躲,一边试图往上攀。
冰壁太滑,壁虎游墙功完全无用武之地。霏霏又一次滑落下来,面若冰霜,气得低咒,哪里来的蠢货,在雪山上横冲直撞,这是想要引发雪崩,一起送死吗?!
“你的护卫呢,难道就这么看着你被埋,羽陌穷到连开凿王陵的钱都没有了吗?”
心中一急,她的言辞刻薄再次暴露出来。
“生不能同衾,死能同穴也是好的。”上官昭璃不紧不慢地躲避雪块,慢吞吞地道,黑亮的眼睛闪耀着揶揄的光。
霏霏被他气得笑出声来,“你想死,我不奉陪!还是说,你威胁我?”
上官昭璃面带苦笑,哑口无言,他沉默地把她拉入怀中,抱着她旋身而起。
“你……”
“信我。”他霸道地截过她的话头,斩钉截铁扔下两个字。霏霏怔了怔,咬住下唇,没有再挣扎。
上官昭璃眼睛一弯,眼看两人就要撞得头破血流,他蓦地挥袖弹出两道彩光,冰雪震落间虹桥一般电射而去。一根末端在他手中,朝向洞顶,另一根两头分别深深钉入冰壁,绷得笔直。
呼吸之间,他已经越过了下面那根彩线,伸手用力一拉上面那根,身体灵活地转了一个方向,避免了直接撞上洞顶。
霏霏细细一看,分明是三根尾段系着银针的鲛丝!她不由扬起秀眉,“你什么时候偷了我的东西?”
哪里有偷,分明是宫南傲使诈偷袭他的时候,他收起来的针!上官昭璃来不及回答,借着身体一荡的机会,竖起膝盖,长腿划过凌厉的弧线,狠狠踹在洞顶压实的雪块上。
“轰——”
洞顶大开,冰窟亦完全坍塌,所有积雪流水一般向下倾倒,形成巨大的力场,直压两人胸口。洞顶的银针脱落,银光闪过,霏霏看到它甚至已经变形。上官昭璃气息已泄,人开始往下坠落。
信他?这就是他所谓的信他?!加快被活埋的速度,赶着投胎是吗?!
霏霏正试图补救,突然腰间一紧,被人往上一托。
“去!”上官昭璃低喝一声,脚正好踏在下面那根鲛丝上,身体再次弹起。他凝气借力,一掌轻轻击在霏霏腰后,将她往上送去,“霏霏,貂裘!”
事态一变再变,霏霏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按照他的话解开身上的貂裘。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头顶一凉顿时清醒,只见掉落的雪已快砸到自己的口鼻!
她立即把貂裘旗帜一般招展抖开,一兜一卷,把最后一波砸下的冰雪裹成一包。没有了阻碍,乘着他的力道,霏霏轻易冲出了洞口,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眼前豁然开朗。
脚再次踏上实地,霏霏顾不上庆祝死而复生的喜悦,一翻身直直扑到洞边,手臂用力向下伸去,“昭璃!”
又一声“轰”,淹没了她的呼喊,是冰窟之下最后的回应。
四周的冰壁经不住上官昭璃的折腾,终于破碎倒塌,向里一层层压去。霏霏看到的只有一条细缝——刚刚合拢的新洞口,似乎……里面那个人已经被压成了齑粉。
他……死了?一个念头冒出来,脑中顿时一片空白,霏霏凤眸大睁目眦欲裂,再查觉不到身下还在持续震动的雪坡,也听不见远处更大的崩塌断裂之声。
有人立于马背上,远远看见冰下钻出个人来,正在惊诧,却见那人披头散发跪在危险处,仿佛吓傻了一般,不由眉头一皱,命令道,“阿达,救人。”
“昭璃!”霏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怔怔又唤了一声。僵在半空的手猛地握紧,她突然腿脚用力,纵身往下扑去,犹如一头恶狠狠的母狼。
眼看她半个身子都掉了回去,“嘿”一声,一个大汉稳稳抱住了她的腿,用不太正宗的中原话说道,“此处危险,姑娘小心!”
霏霏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已经沸腾,内力源源不断地涌向四肢。是他,是他们,纵马雪山,导致雪崩!是他们,害死了昭璃!
她野兽一般低吼,二话不说,回身一脚,蹬在阿达的下巴上。阿达毫无准备,被踢得向后一仰,吐出一颗带血门牙!
他勃然大怒,蒲扇般大的巴掌使劲扇向她。霏霏嗜血冷笑,眼神轻鄙疯狂,一个四两拨千斤,探手一爪抓住了他的腰带。她重心下移,正要用他的身体砸开洞口,脑中却“嗡”地一响,嘴角溢出一丝艳紫色的血线。
霏霏扛着阿达的身体晃了晃,两个人一起向下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