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当诺第留斯号浮上水面的时候,我望见了西边八海里远有一块陆地。我首先注意的是一群山岭,这群山岭约二千英尺高,山形起伏,很不整齐。测定了这陆地的方位后,我回到客厅中,把测好的经纬度跟地图一对,发现我们是在锡兰岛面前了,它是印度半岛下端的一颗宝珠,是地球上的岛屿中最富饶的一个岛。要比爱尔兰岛面积小一些。尼摩船长和他的副手这时进来了,船长在地图上看了一下,然后对我说:
“锡兰岛!是以采珍珠闻名的地方。先生,您想去看看采珠场吗?”
“船长,当然很想了。”
“不过,我们仅能看到采珠场,却看不见采珠人。每年定期的采珠现在还没有开始。我吩咐船驶到马纳尔湾,夜间我们就可以到达。”
船长对船副说了几句话,船副立即出去,不久诺第留斯号潜入水中。我在地图找倒了马纳尔湾,这个海湾由马纳尔小岛的延长海岸线所形成。
“教授,”尼摩船长说,“在孟加拉湾,在印度海,在中国海和日本海,在美洲南部的海,在巴拿马湾,在加利福尼亚湾,都有人采珍珠,但采珠最好的地方是锡兰岛。每年三月,来采珠的人们齐集马纳尔湾,为期整整有三十天,三百只船一齐采取海中珠宝。每只船有十个划船手和十个采珠人。采珠人分做两组,彼此轮流潜入水中,他们是用两只脚夹着一块很重的石头,再用一根长绳把他系在船上,他们下至十二米深的地方采珠。”
“不过,我觉得,像您使用的那种潜水衣对于采珠可以大有用处。”
“是的,很有用,因为那些可怜的采珠人不能在水底下待很久,我认为这些采珠人可以留在水里面忍受的平均时间为三十秒,在这三十秒内,他们得赶快把自己采得的珍珠贝塞在一个小网中。一般来说,这些采珠人不能活得很久,他们的眼力很早就衰退了,眼睛上长了溃疡,他们的身上有许多创伤,他们有时甚至于在水底下就中风了。”
“是的,”我说,“这是一种凄惨的职业,这是为满足少数人的爱好。船长,请您告诉我,一只船一整天可以采得多少珍珠贝呢?”
“大约四万至五万。”
“那这些采珠人可以得到足够的工资吧?”
“哪能说足够呢!在巴拿马,他们每星期的工资是一元。平常采到一个有珍珠的贝,他们才能得一分钱,何况他们采得的贝多数是没有珍珠的!”
“这些可怜人,使他们的老板发了财,自己只能得到这点钱!真可恨!”
“教授,现实就这样。对了,阿龙纳斯先生,您怕鲛鱼吗?”
“鲛鱼?老实地说,我不习惯跟这鱼打交道。”
“我们已经很习惯了。过些时候,你们也会习惯的,那是很有趣的打猎。那么,教授,明天一早再会吧。”
尼摩船长说了这话,就离开了客厅。
“我们要考虑一下,”我自言自语地说。我于是幻想着鲛鱼了,想到它那一排一排尖利的牙齿,一下就可以把人咬为两段,我腰上已经感到有点痛了。我心中想:“康塞尔一定不愿意参加,这样我就可以有借口不去奉陪船长了。”
这时候,康塞尔和尼德·兰快活走了进来,尼德·兰对我说:
“先生,尼摩船向我们作了一个很客气的提议。”
“你们知道啦?”
“船长请我们明天跟先生一齐去参观锡兰岛的采珠场。”
“他没有说别的吗?”
“除了这次散步,什么也没有说。”
“他没有对你们介绍详细的情形,关于……”
“没有。您跟我们一同去,是吗?”
“当然!我觉得您对这事很有兴趣。”
“对这事很新奇,十分新奇当然很有兴趣了。”
“或者很危险呢!”我暗示了一句。
“危险!”
“一定是尼摩船长认为没有必要让我的同伴想到鲛鱼,所以他没有对他们说。”我想,我眼光有些慌张地注视他们,好像他们已经被咬走了一部分似的。我应该事先通知他们吗?当然应该的,不过我不知道怎样跟他们说才好。
“先生,”康塞尔对我说,“愿意给我们讲一些关于采珍珠的事吗?”
“朋友们,你们坐下,我把我知道的都讲给你们听。”
尼德·兰和康塞尔在长沙发上坐下,加拿大人首先对我说:
“先生,珍珠是什么呢?”
“对诗人来说,珍珠是大海的眼泪。对东方人来说,它是一滴固体化的露水。对妇女们来说,它是带在手指上、脖子上或耳朵上的的饰物。对化学家来说,它是带了些胶质的磷酸盐和碳酸钙的混合物。对生物学家来说,它不过是某种双壳类动物产生螺钢质的器官的病态分泌物。在体内能凝结成珍珠的最好软体动物,就是那珍珠贝。它或者粘在珠贝的壳上,或者嵌在动物本身的皱折上。不过,珍珠总有一个小小的固体物,或一颗石卵,或一粒沙,作为它的核心,在好几年中间连续不停地、薄薄一层地环绕着这核心累积起来。”
“人们可以在同一个贝中,找到好几颗珍珠吗?”
“有些小纹贝,简直就是一个珍珠筐。有人甚至这样说,一个珍珠贝里面含有不下于一百五十个鲛鱼。”
“一百五十个鲛鱼?”尼德·兰喊。
“我是说的鲛鱼吗?”我急忙喊道,“我是说的一百五十个珍珠。”
“正是,”康塞尔说,“先生现在让我们知道用什么方法把珍珠取出来吧?”
“把珍珠取出来有好几种方法,最平常的办法是把小纹贝摊在海岸边的草席上面。它们很快就死了,十天后,它们就腐烂了。然后把它们浸在宽大的海水池沼里面,打开它们,洗刷它们。然后把珍珠贝的腺组织取开,把它煎煮,用筛子筛,把最小的珍珠都取出来。”
“珍珠的价格是看它们的大小吗?”康塞尔问。
“不仅看它们的大小,并且看它们的形状,看它们的水质,就是看它们的颜色,看它们的明亮度。最美丽的珍珠称为童珍珠或模范珠,它们在软体动物的纤维上孤立长成,它们是白色的,时常不透明,但有的是蛋白的透明,最常有的形状是球形或梨形。球形的,做手镯;梨形的,做耳环;因为这是最宝贵的珍珠,它们论粒卖。其他的珍珠粘在贝壳上,形状比较不规律,它们论重量卖。最后,小珍珠是分在低级的一类,称为小粒。它们论堆卖。”
“那么,”康塞尔问,“采珍珠很危险吗?”
“不,”我急急地回答,“要是事前采取一些预防办法,就没有什么危险。”
“这有什么冒险的呢?”尼德·兰说,“顶多喝几口海水罢了!”
“尼德·兰,就像你说的那样,我问你,你怕鲛鱼吗?”
“我,怕?职业的鱼叉手!捕捉它们是我的本行!”
“我不是说拿鱼叉叉它们,我是说把它们拉到船甲板上来,用斧子砍断它们的尾巴,割开它们的肚腹,挖出它们的心肝扔到海里面去!”
“在水中碰见吗?”
“在水中碰见。”
“先生,您知道,鲛鱼要咬人的话,先得把肚子翻转,倒过身子来,在这个时候……”
尼德·兰说出这个“咬”字,简直使人脊背都发凉了。
“康塞尔,你呢,你觉得鲛鱼怎样?”
“我对先生总是说实话的。”康塞尔说,“如果先生去攻打鲛鱼,做助手有什么理由不跟他一起去攻打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