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而广之,我们可以对除“吃/eat”以外的“动名/VN构造”进行深层语义格分析,比如:
(16)打扫清洁/卫生(打扫/清洗窗户、地板、家具等使之变得清洁/卫生,其语义格框架特征为+[-(O) F ]或(Co)+Cf),其中F=Factitive,属使成格;
(17)谢幕(演员向观众致谢于幕前);
(18)叫门(在大门外叫主人(开门));
((17)和(18)的语义格特征为+[-(O) L ]或(Co)+Cl)
(19)抽烟斗(用烟斗抽烟);
(20)打针(用针头把注射液打入人体);
(19)和(20)的语义格框架为+[-(O) I ]或(Co)+Ci等等。
我们还可以对其他的语法构造作深层语义格的分析,如汉语的“主谓构造”,英语中的“NV构造”,或称“SV构造”。例如:
(21)His mother is cooking. (他的妈妈在烧饭。)
(22)Tripitaka is cooking. (唐僧正煮着呢。)
(23)The potatoes are cooking. (土豆正烧着呢。)
上述三例表面上看都是主动句,名词词组处于主语位置,谓语动词词组属于主动结构形式,但其深层语义格关系有所不同。三例英文句子以及对应的汉语译文中,第(21)句的主语名词词组(His mother/他的妈妈)是动作的发出者,属于施事格(+Agentive);而(22)和(23)两句的主语(Tripitaka/唐僧和The potatoes/土豆)却是动作的承受者,属于客体/受事格(+Objective)。
5.结语
我们运用格语法的基本理论和方法,从深层语义格关系的角度对英汉新闻语篇中大量出现的类似“吃/eat构造”的“动名/VN构造”进行了比较研究。笔者提出用“常规格/超格语言现象”来区分动词后面接受事/非受事意义名词的“动名/VN构造”。在分析讨论汉语“吃”的“动名构造”时增加了“方式格”和“时间格”两个术语来阐释汉语“动名构造”中动后语为表示“方式”或“时间”意义的名词时所体现的深层语义格关系。笔者受Taylor(1989)提出的语义链理论和王寅(2001,2007)拟构的“吃”的语义链程序的启发,提出“语义格链”的概念,并以“吃/eat”为例,对“动名/VN构造”进行了初步的深层语义格关系和语义格链方面的对比分析。研究发现:在汉语“吃”的“动名构造”和英语“eat”的“VN构造”中,动词后面的名词成分如果是“受事/对象”,其深层语义格特征为Co;如果动词后面的名词成分是表示非受事意义,其格特征为(Co)+Cn,此时,动词“吃/eat”作为基本义“为生存而‘吃’”的语义格链为Co→(Co)+Cn。“吃/eat构造”用作其他延伸的隐喻义的深层语义格链为C→ C’。从对“吃/eat构造”的分析,我们认为:由于“动名/VN构造”中在动词与动词后面的名词之间存在着不同的语义格特征和语义格链,才产生了动词的多义现象,也改变了动词后名词的意义,乃至改变了整个“动名/VN构造”的意义。这也从深层语义格的角度说明:认知语言学所提倡的构造整合观比组合观更具解释力(王寅,2007)。深层语义格和语义格链的分析视角不仅对英汉语的“动名/VN构造”,乃至对“主谓/NV构造”等其他语法构造都具有较强、较合理的解释力。
第三节新闻语篇中反义形容词构造副词化问题释解
1.引言
汉语中存在大量的单音反义型形容词性构造,比如:“高矮、横竖、好歹”等。在现实语言应用中,这种反义型形容词性构造通常被用作评注性副词(张谊生2000),表示语气,含有“无论如何、不管怎样”的意思。英语中也有类似反义型形容词性构造用作副词的情况,比如:“blow hot and cold 摇摆不定,优柔寡断;play fast and loose 反复无常;search high and low四处寻找”等等。这种反义形容词构造副词化应用现象也大量出现在新闻语篇中。对于类似语言应用现象的研究主要有:段益民对汉语单音反义形容词的句法分布、叠合形式以及其语形、语义的对立性和相容性等进行了深入研究(2004,2007等);他还通过汉语单音反义形容词的研究对汉语语法的柔性系统和汉语语法的证明系统进行了探讨(2004,2006);雷冬平(2008)在研究汉语常用双音虚词演变时也涉及类似语言现象。目前,对英语中的这种形容词性构造用作副词的情况的研究还较少发现。认知语言学的研究范围主要涉及范畴化、意象图式、认知模型、象似性、语法化、隐喻与转喻、主观性与主观化等内容。我们拟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解析这种形容词性构造在副词化过程中的隐喻机制及其所体现出的语法化和主观化问题。
2.汉英反义型形容词性构造副词化的隐喻机制
隐喻的本质是通过另一类事体来理解和经历某一类事体(Lakoff &; Johnson,1980),隐喻可使人们将一件事物理解为另一件事物,不必考虑两者之间在客观上是否相同。隐喻是语义变化中一种主要建构力,隐喻在不同概念域之间运作(Sweetser,1990)。根据体验哲学的基本原则,概念系统的核心是直接源自我们的体验,来自感知、身体运动以及对物质、社会的经历。不直接源自体验的概念主要是在直接体验的基础上通过隐喻形成的,隐喻是形成抽象概念、并进一步建构概念系统的必由之路(王寅2007)。隐喻的基本功能是以某一领域的经历来理解另一领域的经历(Lakoff &; Johnson,1980),概念隐喻的主要功能是将推理类型从一个概念域映射到另一个概念域(Lakoff &; Johnson,1999)。
英汉语中原本是形容词性构造的“high and low,fast and loose”和“高矮、横竖”等在转化为副词时,认知隐喻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隐喻就是以喻体和本体之间的相似性作为词义/词类转移的基础的(齐春红、罗耀华,2007)。比如,英语中形容词性构造“hot and cold”的本义是“冷热”。例如:
(1)All our rooms have hot and cold running water from taps.(我们所有的房间都有冷热自来水。)
但在下句中,形容词性构造转移成了副词性构造:
(2)He blows hot and cold about getting married.(他对结婚犹豫不决。)
源自人类直接的体验感知,事物温度具有“hot and cold,冷热”的基本语义特征,这为转化为副词用法提供了语义基础。在转化为副词后的语义表示人对某件事情的态度:“时冷时热、摇摆不定、优柔寡断”,这后者的意义是在我们直接体验的基础上通过隐喻化过程形成的,两者之间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具体地讲,由反义型形容词性构造“hot and cold”所在的始源概念域(即喻体-具有冷热特性的“温度域”)的特征映射到副词化过程后所形成的副词性构造“hot and cold”所体现的目标域(即本体-具有时冷时热、优柔寡断特性的“态度域”)。换句话说,这种反义型形容词性构造的副词化过程就是喻体(形容词性构造所在的“温度域”)特征向本体(副词性构造所在的“态度域”)映射的过程,是跨概念域的隐喻化过程。
同样,英语中的形容词性构造“fast and loose”(原意为“马等动物是拴得紧还是松”)隐喻化为副词性构造的语义(指(人)对某件事情关注的程度时松时紧,对某件事情反复无常)的过程仍旧是喻体特征向本体跨概念域映射的过程,如下例所示:
(3)Stop playing fast and loose with that girl’s feelings! Can’t you see you’re upsetting her?(别玩弄那姑娘的感情——难道没看到你已经把她弄得心烦意乱了吗?)
汉语中的单音反义型形容词性构造“高低、横竖、长短、好歹”等原本是分别用来描写“高度、方位、长度和性质”的,在被虚化为评注性副词之后则表达主观性较强的“语气”意义了。 这类词语都是“穷尽一切可能条件”,带有“无论这样,还是那样”的意思,多和“无论如何”意义接近,但比直接用“无论如何”更带有感情色彩,而在表达上还有很微妙的区别,其语气意义略有不同:
“高低”:在北方方言中很普遍,意思接近“到底”。如“我怕你不给我打电话,你高低没打!”“高低”是表达穷尽一切可能避免的条件。“高低”含有对“本在意料之中却已经发生了的不如意的事情”的埋怨。
“横竖”:表示“无论如何、不管怎样”的意思。例如: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狂人日记》)
“长短”:也是北方方言常见词,如,“我催了多少次,你长短不给她打电话!”“长短”作为副词意思含有“无论如何”的味道,也是穷尽了一切可以理解的可能情况。“长短”后接否定词,表达“无论如何就是不”的意思。
“好歹”:比如,“好歹你该给我一个答复。”“好歹”用作副词,仍然有“无论如何、不管情况怎么样”的意思。“好歹”穷尽了往坏处发展的可能,具有“无论多坏的情况”的意义(参阅马千里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