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
场上的年轻人也都跟着唱起来,有的和着打拍子,有的欢快地摇着手里的荧光棒。
亲爱的来跳个舞,
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
当孟婕唱到这一句时,赖四上去拉住孟婕的手,两人也不论什么节拍,又是跳又是舞。
这时候,场上一片吆喝声、欢呼声,晚会又一次被推向了高潮。当赖四往台下走时,被小女孩拦住了:“你还得说一段‘子’字哩!”于是,赖四又甩出一段:
孟婕像个仙女子,
本事也有两招子。
能说能跳唱歌子,
喜坏场上男孩子。
谁若娶去当妻子,
准会戴上绿帽子。
赖四说完,场上掌声雷动。这场晚会使赖四大出风头,痛痛快快过了一把瘾,一扫月余来的郁闷。
夜里,赖四回到家里兴奋不已,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浮现着晚会的情形。尽管他竭力使自己入眠但还是入不了眠,最后没办法,让桂儿给他找舒乐安定。
“你咋又睡不着了?”桂儿问。
“老想着公司的事。”赖四答。
“是想那个黄头发的小妖精吧!”桂儿半真半假地说。
“哪有个黄头发小妖精?”赖四故作糊涂。
“电视台呗!”桂儿把一片舒乐安定和一杯开水递给他,“电视上俺啥都看见了!”
赖四一想,电视晚上真的是现场直播了,故作不知地问:“你看见啥了?”
“看见你挺会浪摆!”桂儿说。
赖四嘻嘻一笑:“那就叫逢场作戏。”
“小心那小妖精再勾了你的魂。”桂儿看他服过了安定片,就熄了灯,赖四也没再做声,他知道再说也说不到头。
赖四迷迷糊糊刚要睡着,手机嘟嘟响了,他这才想起手机忘记关了。这时候谁还打电话?他嘴里嘟哝着,拉开灯,看看手机的显示屏上是三个字:无号码。他本想把它关掉不愿接,但越是无号码越神秘,越觉得不敢放弃,于是他连忙按接听键“喂”了一声。对方没有立即说话,他意识到可能是个女的,猜想着很可能是孟婕打来的。于是又“喂”了第二声,对方才说话:“今晚你好风骚啊!”他听出来了,不是孟婕,是韦娜。他既不能不说话,又怕桂儿听见,支支吾吾地说:“没……没……”
“什么没啊!”韦娜提高了声音,“你以为我看不见,你又撒开了欢?”
“没……没……”赖四仍支吾地说,“你……在哪?”
“在地球上!”韦娜冷言道,“快过年了,本不想打扰你,但忍不住提醒你,别太浪了,要好自为之。小心着,那姓孟的我知道,顺江有名的妖精。”赖四明白了,韦娜还在顺江,而且今晚也看电视了,或许也就在演播大厅,连忙解释:“我没……没……”
“管你有没有!”对方挂了电话。赖四摁过去,摁不进,就又躺下睡了。本来他的心已平静下来,这时,就如平静的湖水里投了一块石头,又平静不下来了。
他知道手机上这种“无号码”、“限制号码”之类的电话很烦人,拨不过去,也调不出对方的号码,想打也打不过去。第二天赖四还是试着照着韦娜来的那个“无号码”摁,可是咋也摁不进的。他想,韦娜肯定还会打过来的,但韦娜一直没有打过来,弄得他整天心吊着。
春节过后,赖四制订了新一年的工作计划。他要重整旗鼓,要在今年打一个翻身仗,彻底扭亏为盈。他调整了经营战略,不再搞低档次的住宅开发。他明白了,这类档次的住户对象都是低消费,没有什么钱可赚。他要赚有钱人的钱,赚有钱人的钱就需要搞高档次的开发,他要到郊区那些风景优美的地方去建别墅群。
他也总结了往年的教训,单人跳舞,虽然什么事儿都是自己说了算,但打里打外都靠自己一个人不行,得有个帮手。因此,他特意从国有建筑公司高薪聘请了一位叫海要航的人来当常务副总。
这海总懂行、年轻、脑子好使,一上任就给他提了许多好的建议,出了不少点子,而且有很多观点和理念都很新。比如他讲,过去说“劈柴劈小头,溜官找大头”,现在就得颠倒过来,“溜官溜小头,因为小头都是实权派”。赖四听了顿开茅塞,他回想以前是这样,年前去银行跑贷款,见了行长,行长都说安排了,可就是到信贷科长那儿过不去。科长们说这样不允许,那样不可能。最后行长摇摇头,科长不同意不签字,不能办,这是程序。
元宵节过后,赖四制订了请客计划,就调整了思路,先请科长,然后请行长、局长。他总结过经验,让局长、行长带着科长来,双方都放不开。先请局头、行头,科长们觉得仍请得晚了,花钱不落好。于是,他就把各银行、各有关委局的科长们排了个名单。排这名单也有学问,同是个科长,有的管事儿多,有的管事儿少;同是一个局,有的局对搞房地产开发重要,有的就不那么重要,比如规划、城建、土地、工商、税务。按这个思路他制订了一个请客计划,按这个计划顺序,先小官后大官,先主要单位后次要单位。
头一场酒宴,他就先请了发展银行行长,行长叫钱满贵,刚从省行调过来的,他以给钱行长接风为名,把土地局、规划局、税务局的有关科长也都请来了。因为没有个名义,这些科长们也不好意思吃请的。
酒宴上是不说公事的,也不说业务上的事,这是一大忌。请客人若说了公事或业务上的事,酒宴会立马大煞风景或不欢而散。于是,大家净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天南地北地瞎胡喷。黄段子、酸段子,看谁说的惹人笑。
谈笑中间,钱满贵说了一声:“四儿啊!”他说话不带“赖”字,听着既文雅而又亲切,“春节晚会上你和那主持人配合可默契啊!”钱满贵一说这个话题,热闹了。这个科长说:“赖哥早和那节目主持人扯上了。”那个说:“恐怕他俩早有一腿了。”城建局的一位科长和赖四比较熟悉,戏谑道:“就他长那狼狗样,人家孟婕也看不上他,他不会沾个尿点的。”
赖四爱炫耀,嘿嘿一笑,说:“那可不敢说,别看我狼狗样,女人们还挺喜欢哩!”
“别吹啦!”土地局的一位科长说,“有本事你把孟婕叫来。”赖四越发来劲,嘿嘿一笑:“我让她五分钟到,她不敢拖到十分钟。”
“快打电话吧!”大家都鼓动道。
于是,赖四开始拨孟婕的电话。其实,他心里也没有把握,因为晚会之后他并没有和孟婕联系过。幸好,孟婕的电话通了:“喂,小孟吗?”
“哪位呀?”对方没有听准他的声音。
“我是你赖哥!”赖四大声道。
“赖哥有吗事?”孟婕轻嗲嗲的。
“我们几个朋友正在喝酒,都想要你来一下。”
“我正在赶着制片子喔,过不去。”孟婕回绝了。
“那有什么要紧,朋友们都想见见你!”赖四说着同那些科长们挤眉弄眼的。
“我有什么好看的,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嘛!”孟婕的声音仍是轻嗲嗲的,“屏幕上都是见过的嘛?”
“大家都想见见生活中的你。”赖四恳求说。
“还是不见为好,”孟婕说,“大家见了会失望的,我这样的长相,对不起观众。”
“哎呀!别谦虚了,过分谦虚是骄傲。”赖四有点急了,“你知道这里都是什么人?都是顺江市的有权人!发展银行新来的钱行长也在这里,他们希望你来。”
孟婕答应了,十分钟之后她赶到了宴会现场。
在场的人一个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直盯盯地看着她。这女人看着就是不一样,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孟婕很豁达,也很开朗,说话总是连说带笑,她一入场就开始敬酒。她感谢赖四提供赞助,帮他们办成了春节文艺晚会,一连敬了赖四三满杯,赖四都喝了。接着,她斟了满满一杯,敬钱满贵行长,钱满贵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望着她,拿着架子不喝,说杯子酒太满。
孟婕说:“酒满敬人,茶满欺人,敬酒不能不喝。”钱满贵见孟婕说得有理,喝了。敬第二杯时,钱满贵不喝,他说:“我姓钱的从来不喝第二杯敬酒,要么就碰杯。”孟婕辩解说:“赖哥已经喝了三杯。”
钱满贵说:“如果你叫我钱哥,我也喝三杯。”
“好,钱哥,请喝。”孟婕甜甜地喊着。
钱满贵喝了。
赖四怂恿道:“再敬一杯。”
孟婕把酒杯又递上去:“钱哥,亲亲的钱哥,喝了我还喊哥!”钱行长喝了。
赖四仍怂恿道:“再喊亲近点。”孟婕递上第三杯:“来,钱哥哥,给孟妹喝个交杯酒。”她说着胳膊就搂住钱满贵的脖子。
钱满贵行长毕竟是初来乍到的,他不敢太放肆,连忙后退,不等与孟婕交杯就“咕嘟”喝了。钱行长见不是孟婕对手,连忙摆手:“好了,好了,不喝了,下次我请你。”
“拉钩。”孟婕伸出小拇指钩住钱行长的小拇指,“一言为定,我等着你请客!”
赖四略带醋意地说:“请客可不能绕过我呀!”此时,他心想,看来孟婕这张牌子还是可以打的,这些头头脑脑的有权有钱的人都愿意和这位节目主持人打交道,而且孟婕到场是可以烘托气氛的,只要有了气氛大家都高兴,大家高兴以后就好办事儿。想到此处,他又觉得那三十万元钱没有白花。
孟婕这阵儿心情很好,嘴里哼着小曲儿。刚才台长找她谈了话,台长告诉她,他们的春节晚会节目省电视台已决定在下周选播,台长对她很是赞扬了一番,赞扬她公关能力强,在那么短短的时间内找到了赞助单位。在时间那么紧迫的情况下,如果找不到红阳公司赞助,晚会能不能办起来还不一定呢。台长还赞扬她节目主持得好,主持得体、活泼,气氛烘托得好,是几年来的春节晚会中最成功的一次。台长还说她很有前途,鼓励她好好干,并许诺有机会送她出去进修,比如上上北方传媒学院,等等。
对外出进修这件事,孟婕很是在意。她原来是顺江艺校毕业,是个中专学历,而且初中没毕业就考了这所学校,先是学声乐的,后改学播音主持,一个小小的中专学校的播音主持专业算得了什么?和北方传媒大学简直无法相比。假若有朝一日能去北方传媒学院进修进修,一定能主持一个重要的栏目。人也是运气,三年前,三川县电视台招聘节目主持人,她报名应试,一个小小的山区县,三十多万人,人才寥寥无几,城里人谁又愿意来?在山旮旯儿里凭着她的丽质和一口还算流利的普通话,她被录取了,当上三川县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在这个县里,她的知名度也不小于邢质斌、李瑞英。
前年秋天,顺江市政府要在三川县召开全市小城镇建设现场会,各县市主管小城镇建设的副县长、局长什么的来了一大帮,县里组织了几辆大轿车,每辆轿车上都配备了一位十分漂亮的小姐,既当解说又当服务员。孟婕被安排在一号车上,给参观的领导们服务。大家一听孟婕满口普通话,见她又长得十分漂亮,就断定她是电视台的。
坐在中巴车一号位置的涂副市长开腔询问了几句,便对挨胳膊坐着的三川县县长说:“这么优秀的播音员放在你这小县城里太可惜了!”县长说:“只要市长需要,小孟舍得走,俺愿意做贡献。”紧接着,涂副市长问:“小孟愿意走吗?”当着县长的面孟婕不好怎么说,只是笑,那意思是不言而喻的。
晚饭后,小孟摸到涂副市长的房间,聊了一阵。
涂副市长说,下午说的虽然是玩笑话,但你也应考虑。
孟婕说:“考虑什么,能到顺江,可以经常在涂市长身边了,有涂市长关照当然好了。”
会议结束后,涂市长回到市里就找到电视台台长,推荐了孟婕。市长的话台长不敢怠慢,不到一个星期就把孟婕调过来了。
一个小县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到了市台,就不显得那么出类拔萃了,再说都各干一摊,把谁的位置拿出来让她坐?台长就把她安排在一个娱乐性的小栏目当主持人。每年的春节晚会所有的主持人都争着要主持,而且不让谁主持谁就哭鼻子,甚至背后骂娘,让某人当主持人就说某人肯定是给台里某个领导送礼了,或是某人跟某某台长有一腿了。
今年台长为了避开这些闲言碎语,来了个改革,说是谁拉来了赞助单位谁主持,这就给了她孟婕崭露头角的机会,她没料到一举成功,令人刮目相看,以后再不会被人说三道四、黑眉白眼了。
回想到这些,孟婕觉得赖四帮了她个大忙,还是可以利用的。
孟婕正准备给赖四打电话,告诉他春节晚会节目省台决定选播的消息,办公室门“嘭嘭”响了,她开了门,是哥哥孟沛来了。
孟沛三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有点丑,简直想象不出来和孟婕是一个窑子里掏出来的。
他还没落座就对孟婕说,他在东山开发区注册搞了个新型墙体材料有限公司,这是个很有前途的项目,是利用城市垃圾来制成砖。他的各种手续已办齐,只差资金,有了资金就可立马开工,目前急需找家银行贷款。
“贷多少?”孟婕问。
“得两千万吧!”孟沛说。
“银行里我也不熟。”孟婕没有信心。
“你搞这行业的,应该是各路神仙都熟,有的人就是不直接熟,也可以托人嘛。”
孟婕没有说话。
孟沛急了,说:“这项目很挣钱的,是国家扶持的项目,财政有补贴,机器一转圈就是钱。到时候哥不会亏待你,给你弄套别墅,再给你买个小宝马车开着。”
孟婕没和他说话,低头翻看随身带的小电话号码本。忽然她想起前几天见的那位钱行长,可那是一面之交,况且当初也没留电话,她想想还是找赖四,于是拨通了赖四的电话:“是赖哥吗?我是小孟。”孟婕笑眯眯地说。
“听出来了,鼻子闻都闻出来了!”赖四笑着说。
“我先告诉你个好消息,咱春节晚会的节目省电视台下周就要播出了,而且省台都是卫星频道,一播全国各地都收到了。你的形象可要传遍全国了,而且据说中央台也很有希望,到那时,世界各地的人都能在电视上看见你赖哥。”
“多谢孟小姐了!”赖四高兴极了,“我请你的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