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有朋友倾听我的苦恼和迷惑,当然也渴望得到有见地的指点。可是所有的人都忙忙叨叨地挣钱,都紧盯着自己眼前的那点事,有谁会真的把别人的事情放在心上呢?问题还得自己解决,因为生活是自己的。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摆好饭菜,让他们吃着,自己却没有胃口,走到阳台上看风景。开心就追过来,劝我跟他们一起吃。
我说:“我心情不好,不想吃饭。”
开心很懂事地说:“有什么事情就跟我们说说吧,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呢!”这是我常对他说的话,他学会了。
我就坐下来,跟孩子们谈起我的失败和困惑,他们不一定听得明白,但他们想帮助我的愿望却比谁都真。
我有的似乎只是失败的经验:我当过老师,一年不到就辞职了,因为适应不了学校的管理;做过文员,可是老板公私不分地使唤我,让我觉得没有尊严;后来也做过管理,可是有了孩子就开始珍惜时间,觉得卖掉自己全部白天的时间来维持生活,代价太高了;再后来就是托管中心的尝试,虽然我很喜欢,但是不善经营使业务难以继续……迄今为止,我都在不断的尝试中。虽然最终的理想状态还不是很明晰,但那些违背我的心意的因素我却能很敏感地觉出来。
我不怕失败,虽然我们必须依赖社会,但一个人至少应该是自己生活的主人,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选择自己的生活。只要能不断接近自己的理想,失败多少次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我需要尝试的是找一种在家里就能完成的、能有稳定收入的工作,必须满足这些条件,因为我不放心孩子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成长。能跟孩子们守在一起,目睹他们的成长,是我最大的愿望。
孩子们了解了我的心,更加全力地支持我。我就一样一样地开始了新的尝试。给家政公司做培训、给特殊儿童做心理咨询,还给朋友的服装工厂做过工艺管理。2006年的最后几天里,我接到了出版社的约稿合同,我的写作计划和样张通过了……
那天晚上,我请孩子们吃了顿大餐,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开心不是很明白,他说:“你不是经常签合同吗?这回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因为在所有的可做的事情里,这正是我最喜欢的。如果赖以谋生的手段正好就是自己的爱好,不是人生又一大幸福吗?
2006年,是我生活的低谷,在最困顿的时候,我开始领悟平淡生活中的幸福,就是:身边的人正是喜欢的人;手头的事正是喜欢的事。
最好早知道
孩子从父母那儿学到对待生活、对待工作的态度父母是孩子最关注的成人,我们常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可是这个老师到底教给孩子什么呢?是更多的汉字?更流利的英语口语?更熟练的弹琴技巧?还是礼貌?卫生?纪律?
凡是我们经常挂在口头的教育内容,其实都还是有试误的机会的,可以反复进行;最要紧的是那些我们不说,却被孩子“偷偷地”学习到的东西,比如怎样调整情绪、怎样应对挫折和失败、怎样选择工作和事业,以及如何对待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
这些代表着我们深层的思想的东西,代表着我们作为一个成年人的真实的“生活水平”的东西,才是最终影响孩子的内容。所以,想有一个健康、乐观、充满生活智慧的孩子,就要从自身做起。不怕起点低,努力向上的精神就是孩子的榜样。所谓“身教重于言传”,就是这个意思。
我长出了白头发
从开心休学以来的这段时间内,我也进行了大休整。戒贪、戒嗔、戒痴,全心全意地照顾孩子,写写心得,编纂稿件。生活是安定的,孩子们也是健康的,生活中一点一滴的小事都能进入我的视线,慢慢地积淀在我的心头了。跟孩子一起生活,心灵也跟着孩子们变得纯净和敏感了,生活至此在我眼前展开完全另一幅画卷。
为了让快乐的时候长存,我不得不在夜里写东西。后来不久就开始偏头痛,应该跟这个习惯有关。每当我头痛难忍的时候,开心就勇敢地担当起照顾我和弟弟的重任。
有一次我的头痛正赶上丁点也在病痛中,他发烧了,不肯好好睡觉,非要我抱着。我坚持着站起来去抱他,这时候电话又响了。开心赶紧替我抱着弟弟坐在床上,让我接电话。没想到这个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多小时,等我走回卧室,开心正抱着弟弟在哭。
丁点已经睡着了,我把他接过来放在床上,才顾上问开心怎么回事。开心痛苦地咧着嘴说:“我胳膊麻了,动不了了,妈妈。”
毋庸讳言,2003年—2006年这段日子是艰难的,即便是现在重翻那个时候的日记,我还是会为当时的境况发愁,也会为孩子们的坚强和忍耐感动。没有他们的爱和信赖,我不敢说我一个人也能度过这难关。
接受现实、心情稳定之后,我的乐观精神又抬头了。在这样的生活里我依然能带着孩子找到不一样的乐事。就比如打蚊子吧,这可是全家都抢着干的好差事。孩子们喜欢它可能是因为有立竿见影的成就感:用拍子打蚊子是最没有创意的,我们用玩具子弹枪打。躺在床上,瞄准墙上的目标,随着扳机扣动,“啪”的一声,带吸盘的子弹就把蚊子盖在墙上了。多有趣啊!
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添置过任何新玩具,有限的预算都用来加强必要的营养了。可孩子们依然玩得有趣,这应该归功于开心那灵活的创造力。在我埋头写东西的时候,他就翻出所有的旧玩具,带着弟弟按照大小个给它们排队、编号、训话、上课,或者把它们分成两队,在地上排兵布阵,展开激烈战斗。等所有这些弟弟都玩厌了之后,他又发明了“纸上谈兵”的游戏。一支铅笔、一张白纸,就能幻画出千军万马、城墙大炮,而且能随意根据弟弟的愿望改变战斗的结果。刚开始他用橡皮擦掉要改变的部分,重新画上新的内容,我看了觉得可惜,就教给他做四幅、六幅或者八幅的连环画。结果他举一反三,居然喜欢上了做杂志,在五年级的时候就联合班里的好朋友一起创办了手绘的月刊《五五班的坏小子》。虽然内容混乱、缺乏主旋律,但是作为亲自动手的尝试,已经比我小时候强多了。
就像玛丽亚·蒙台梭利所说,谦卑和物质贫困能够指导我们达到一种精神上的成就感。在我的生活和事业都处于停顿和重整的这段时间里,我只有动用所有的智慧和战胜一切的意志来补偿孩子们物质上的不足,那是我所有的财富。孩子们和我一起过着这样的生活,不仅没有被困境伤害,反而比其他的孩子更加成熟、更加快乐,有了更多的收获,这是在这几年的困境中惟一值得庆幸的。
2007年我过35岁生日那天,开心给我画了一幅像作为生日礼物,我很高兴,可是有一点不明白,就是他在我满头的黑发里面,特意画出几条白色,是想表现头发的反光吗?我这么问他,他的回答让我心惊肉跳。他说:“不是反光,那是你的白头发。”
什么?我有白头发了吗?
我在阳台上坐好,拿着镜子仔细翻找,果然,头顶心几根白发熠熠闪光,左侧也有几根。这情景触目惊心,让我难过半天。
我不怕老,可是这个由年轻一点一点变老的过程却让我难以忍受。以前曾经看过劝人们从容看待生老病死的一篇文章,叫做《优雅的老去》,事到临头我却不能接受,内心非常抵触。
晚上,我问开心:“你觉得妈妈老了吗?”
他轻轻松松地回答:“没有,妈妈。我觉得你比老发脾气的时候年轻多了。”
“可是,我都长白头发了,你不是看见了吗?”
“白头发,我没看见呀?”
“你不是都画出来了吗?”
“噢,那是模仿动画片里的,我觉得有几根白头发显得特别酷!”
原来如此!白头发不是老的标志,而是“酷”的象征了,我得赶紧学习新观念,常变常新,才能永远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