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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爱情天空(3)

一连许多天,任航行也没有接到赵红心的回信,心情一落千丈,歌曲也不唱了,连说话也很少说。许宝迎明知是怎么回事,也不好问,也不便劝。只好表面上也装出很同情的样子,在任航行面前绕来绕去地长吁短叹,可她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时刻沐浴在欢畅的幸福里。她心中那颗太阳从云彩里出来了,始终照耀着她,叫她怎么能不快乐呢?她多么希望赵红心看不上她的师傅啊!赵红心那么漂亮,人尖子一个,又是个红人,条件又好。她不是诋毁师傅,相比较,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师傅与赵红心是有点儿不太般配。所以,许宝迎抱定主意,等师傅撞了南墙死了心,不然的话,他心中老想着那个赵红心,她想怎么着都不行。不过,许宝迎是个实心的人,大凡这种人就会死心眼,她心中明明喜欢任航行,非但不主动,相反还替人家牵线搭桥,这不是与自己过不去吗?现在她只有在心里祈祷,上天保佑,千万别叫那个赵红心有信来!

不早不晚,信就在这个时候来了,就在任航行与许宝迎都觉得不可能来的时候来了。

那天早上一上班,传达室的章老头就喊许宝迎拿信。信没贴邮票,是谁从门缝里丢进来的。章老头如是说。许宝迎拆开信,里面还有一封封好的信,是给任航行的。信很轻,许宝迎拿在手中,却感到有千百斤重。

信很短,简简单单几句话:……你的小资产阶级的情调太浓了,你的无产阶级感情哪里去了?你要多多学习毛主席的著作,斗私批修,彻底肃清“封资修”的流毒……无产阶级**********万岁!战无不胜的******思想万岁!

信虽不长,不但没有爱的宣言,且平淡得就像一杯臼开水,字里行间还有一点儿批评的味道,可任航行还是蛮激动的。这说明她看了他的信,不光看了,而且还认真地看了,要不怎么能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呢?任航行找个没人的地方,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喊许宝迎来看。许宝迎说:“这是你的私信我不看,看人家的信是犯法的!”任航行说:“是我叫你看的,又不是你私自看的,犯的哪门子法哩?再说,你是个媒人呢,谁不看,你都得看!”

许宝迎就看了。许宝迎心说:是你叫我看的,你可别到处宣传我!当然她知道这种事情谁也不会轻易四处广播的。

看了那封信,许宝迎并没有天要塌下来的那种感觉,相反觉得阳光真实地照在了她的心上。一丝暖意从心口窝的深处,一阵一阵往外散发出来…·

赵红心给任航行写了那封信,当时感觉是闹着玩的,也没太怎么想,这是她第一次给男孩子写信。过后忽然觉得,哟,是该考虑个人的事情了呢!一晃都二十三岁了,像她这么大的,起码也是一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不过,她自个倒没觉得这么大了,还觉得像是十七八似的。赵红心第一回有了这种心事,手中的扫帚就不那么轻松了,脚底下这一千多米的小马路,往日她一口气就扫到头了,还不觉得累,今儿个身上却有了轻微的汗潮,手臂也有点儿酸乎乎的。

这时候有人叫她,是所里的小孙。小孙通知她,说:“是潘主任来电话,叫她立即去县革委会,有急事。”赵红心知道,县革委会无论啥事都是急事,估计又是做报告的事。小孙说:“你去吧,我来扫。”赵红心说:“孙姐,又烦劳你了。”小孙说:“你也是公事,别客气。”赵红心就笑。小孙又说:“等你高升了,别忘了我就行。”赵红心说:“孙姐,瞎扯什么呢!”小孙说:“你这么积极,又是县革委会的红人,跑不了的!”

赵红心骑着小孙的自行车,急急忙忙赶到县革委会,潘主任早已等在那里,连茶水都给泡好了。赵红心来熟了,也不客气,一口气将茶喝光了,自己提过茶瓶加满水,一屁股坐在潘主任对面的椅子上,说:“潘主任,明天去哪儿做报告?”潘主任笑而不语。赵红心说:“怎么了潘主任?嘴里像是含块水果糖似的!”潘主任说:“小赵,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赵红心没当回事,说:“啥?”又端起茶杯喝水。潘主任说:“你猜一猜。”赵红心说:“我猜不出。”潘主任说:“不让你猜了。”然而却又不说,一对小眼盯着赵红心的脸看。赵红心的目光与潘主任的目光遇了,一下搁浅了。赵红心突然觉得,潘领导那双眼睛里藏着一种令人心中发悬的东西。赵红心说:“潘主任,你这么望着我干什么?”摸下自个脸,“我脸上有脏气吗?”潘主任忍不住笑了,他说:“小赵,恭喜你了。”赵红心摸不着头脑,说:“喜从何来?”潘主任说:“经过县革委会集体讨论,决定提你当候补委员,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你的身份就变了,成为国家干部了。”赵红心说:“这怎么可能呢?”潘主任说:“这不就可能了嘛!”赵红心说:

“我恐怕我干不了。”潘主任说:“慢慢锻炼锻炼吧,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当干部的!”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交给赵红心,叫她现在就填。赵红心还是缩手缩脚的,她说:“潘主任,我当干部了,还叫我扫马路不?”潘主任说:“那当然不能再扫了。你想想,你现在是个县级领导干部了呢!哪能去扫马路呢?成何体统?”赵红心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假如当干部就不能扫马路了,那不是脱离群众了吗!若是这样的话,我不要当这个候补委员了,还是让我去扫马路吧。”潘主任有些为难,考虑了一下说:“不然这样吧。马路你可以去扫,但不是你的主要工作,今后县革委会啥时开会,你都不能耽误。”赵红心说:“没问题,心里高兴得了不得。谢谢你,潘主任。”潘说:“哪里哪里。”

又坐了一会儿,赵红心站起来要回去,说:“小孙还替我扫马路呢?不知扫完了没有,我去看看。”潘主任往外送赵,欲说什么又止。赵红心说:“潘主任还有啥事吗?”潘主任说:“赵委员,今后我就叫你赵委员了。”赵红心说:“还是叫我小赵吧,委员长委员短的,我昕了心里别扭。”潘主任说:“委员是个职务,这样工作起来方便些。”赵红心微微一笑说:“你喊啥都行。”正是夏初的天气,花园里一片生机勃勃,花团锦簇,暗香四溢。潘主任说:“赵委员,我有件事想求你给帮个忙。”赵红心说:“潘主任,有啥事你只管说。”潘主任创亭,不好意思地晃了晃脑袋,说:“是件私事,按理说,我不该麻烦你的,不过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合适的人来。”赵红心说:“潘主任,你急死我了!”潘说:“小赵,我老婆出身不好,我已经与她离婚好几年了,光顾革命工作,将自己的事给耽搁了,现在我突然想起来,我该再成个家了。”赵红心是个多精的人哪,说:“潘主任,是不是让我给你保媒?”潘主任点点头!赵红心说:“这人我认识?”潘说:“那当然啦!”赵红心说:“谁?”潘说:“就是上次你叫她来找我的红旗机械厂的小许,你不是跟她挺熟的吗?”赵红心说:“你是说那个许宝迎啊,我和她说熟也熟,说不熟也不熟,不过这件事我可以找她试试。”潘说:“那就谢谢啦!”赵说:“潘主任你这条大鲤鱼,看起来我有希望吃了?”潘敞怀大笑,说:“我当然希望能这样啦!”

许宝迎下班回到家姐夫沈跃进已经将饭菜预备好了。沈跃进说:“宝迎,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许宝迎说:“还是先吃饭吧。”沈跃进说:“那也好,我去叫你姐出来吃饭。”许宝迎说:“姐夫,今天开工资了,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沓钱来,交到沈跃进手中。”沈跃进说:“我的工资够家里花销的,你的钱你攒起来吧,留将来结婚用。”许宝迎脸一红说:“我结婚早着哪,你拿着吧。”沈跃进说:“那我帮你存银行吧。”许宝迎说:“随你的便。”许宝迎拿碗盛饭,沈跃进将妻子宝凤抱到饭桌前,一家三口刚欲吃饭,突然来了个人,是赵红心。

许宝迎没想到赵红心会上她家来找她,她心里想:肯定是为她的师傅任航行的事来的,所以心里有些不悦,又不好露在脸上,就客气地让她一起吃饭。赵红心说:“她已经吃过了。”许宝迎也不好意思把人家晾在那,说:“我也不怎么饿,到我屋里说话吧。”赵红心还想客气,许宝迎说:“我真的不怎么饿。”其实许宝迎有她的鬼主意,心说:我不吃饭,你赵红心就不会坐长久的。依许宝迎的心思,一刻都不想留赵红心。

俩人坐在床沿上,赵红心本来就不拐弯,见许宝迎不吃饭陪她说话,便开门见山地说:“小许,今年多大啦?”许宝迎想不出赵红心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就说:“干吗?想给我介绍对象?”赵红心说:“你猜中了。”许宝迎说:“是谁?”赵红心说:“你别问是谁,你现在愿不愿意谈?”许宝迎弄不清赵红心究竟为她提的谁,一时语塞。赵红心说:“你还没吃饭,我也不绕弯子了,就是县革委会的潘主任,你见过的……你别惊奇,潘主任虽然年纪大些,可也不显老,条件那是没说的,根正面红,又是县革委会的副主任,才三十几岁,年轻有为。当然咱不图他这个,官再大,也都是为人民服务……毛主席他老人家教育我们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理解这‘共同的革命目标’就是缘分!你考虑考虑,想好给我回个话。”

许宝迎不知赵红心何时走的,她叫赵红心说的这个事情给弄傻了,她是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怎么可能哪?她怎么可能嫁给那个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的人呢?想起那天她去县革委会被那个姓潘的捏一下脸,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恶心,她拿来毛巾,照着镜子,对着脸上姓潘的捏的那块地方擦呀擦,直将脸擦红了,擦疼了,她才停子。她想:那个赵红心怎么想起来的呢?你说那个姓潘的怎么怎么好,你也不小了,你怎么不嫁给他的呢?真笑死人了,她本来对赵红心还有一些好印象的,现在全没了,相反对她还有一种怨气,甚至有些恨意!

许宝迎心中很烦,也不想吃饭了,姐夫沈跃进要去热饭,她说:“我想洗澡。”沈跃进说:“我去给你兑水,刚给你姐洗好,炉上的水刚好开了。”洗澡间里有水气味,还残存着香皂味道,许宝迎关好门,一件一件地脱着衣服,望着自己的身体,默默地在心里想:姓潘的你做梦去吧,你别想得到我,我死也不会嫁给你的,别说你是个小小的县革委会副主任,即便是国家副主席,我也不稀罕!

“水温怎么样?”姐夫沈跃进在门外问道。许宝迎说:“正正好。”

姐夫沈跃进说:“小心别烫着!”许宝迎说:“我知道啦!”许宝迎在心中赞叹:姐夫这人真好!

今天轮到赵红心夜班,所长找到赵红心,说:“赵委员,你如今是县领导了,白天你参加劳动也就是了,晚班你千万别再干了。”所长是个女人,姓齐,干一辈子清洁工,人挺好的,就是不识字,大家都喊她齐姨。赵红心说:“齐姨,不劳动是可耻的,劳动最光荣,再说我算啥领导呢!”齐所长说:“赵委员。”赵红心说:“齐姨,你还是叫我小赵吧。”齐所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黑牙。齐所长打十六岁就开始吸烟,到现在早已经出师了,每天没有两包烟过不去,一般男人吸不过她,所以将满嘴的白牙给糟蹋了。“赵委员……你说我这嘴,好,齐姨就叫你小赵。小赵啊!你现在身份不同了,齐姨怕你累着,也担心你的安全,黑更半夜的,若是遇见了坏人,你叫齐姨怎么向县革委会交代呢?”赵红心说:“现在革命形势,不是小好,是大好,坏人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你放心吧,齐姨。”

赵红心吃完饭,新学了段毛主席语录,又写了几页纸心得体会,刚准备躺一会儿,好起来上班,忽昕房外一阵汽车喇叭声,那时候县城几乎没几辆车,她一猜准是潘主任的车。赵红心开门出去,真是他的车。潘主任笑眯眯地靠在吉普车上,见了赵红心,便将身子摆正了,两人见面握了握于。潘说:“赵委员,昨天我与你说的那件事情你办是没办?”“办了。”赵红心说,“你潘主任安排的事情我敢怠慢吗?”潘说:“哪里哪里。怎么样?”赵红心不敢开玩笑,说:“和许宝迎谈了,是昨天晚上,许宝迎没表态。一个女孩子,总得顾及点儿面子吧!再说一辈子大事,你一提人家就答应,那也太草率了吧!”潘主任说:“对对对。”潘说:“我出来办事,路过这里随便问问的,不急不急,我走了。”赵红心说:“潘主任不进去坐坐啦?”潘说:“不了,改天吧。”说罢,上了吉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