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走进怀仁堂(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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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彭德怀元帅和《欧阳海之歌》(2)

副指导员针对自己的错误,想起了毛主席的教导:“以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最大利益为出发点的中国共产党人,相信自己的事业是完全合乎正义的,难道还有什么不适合人民需要的思想观点、意见、办法,舍不得丢掉的吗?”彭德怀写道:“这话说得多好,要照这样行动才对。”

欧阳海想:“又有一个艰苦而重要的岗位在等待着我了。革命路上总是这样的:一个任务紧接着一个任务,一场战斗接着一场战斗,……”彭德怀写道:“革命是不间断的,也一直不会间断。”

读到第436页,欧阳海说:“人活着嘛,总是为了劳动。我呀,要是不让我干活,不让我工作,哪怕让我活上一百八十岁我也不干。活着也是个废物嘛!”彭德怀写道:“这话是真的,已有(很)深体会!”

久经磨难的元帅,对自己的信念、理想却不曾产生动摇。在读《欧阳海之歌》的时候,凡是写到理想信念的时候,老人家总要发一番感慨——欧阳海拿出《红岩》来读着,他读着江姐临牺牲时说的“为共产主义理想而牺牲,脸不变色,心不跳。”的话,心里激动不已地想:一个共产党员能无惧死亡,“这是他从事的伟大事业所决定的。”彭德怀写道:“共产主义的事业,能促使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奋不顾身。”

指导员曾武军对欧阳海说:每一个共产党员“活着,为了党的事业战斗;死,为了党的事业献身。我们的前辈,我们这一辈,下一辈,下十辈人,还要继续斗争下去。”彭德怀写道:“这是多么大的热情和热力啊!”

欧阳海牺牲前的一段描写,曾被不少评论所激赏——“停止前进!火车来了”。突然,驮炮的战马受惊朝轨道上奔去!钢炮横在铁轨中间,4秒钟内车头就将与战马相撞。这一刹那,欧阳海冲上来啦。一个信念推动着他:“为共产主义理想献身的时刻到了!共产党员应该冲上前去!”在这里,彭德怀先画了一个大红惊叹号,写道:“他的信念只一个!!”

“欧阳海冲上了铁路!抢在车头到达之前,拼尽全力推开了战马!满载旅客的列车免遭颠覆!旅客的生命得救了,共产党员欧阳海却被巨大的火车卷进车轮底下,倒在血泊中。”彭德怀在这后面画了三个惊叹号,写了八个字:“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刘延生从欧阳海的衣兜里掏出了一本《毛泽东着作选读》和一个被鲜血染红了的笔记本。笔记本第一页上清晰地写着:“即使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没有了我,我也仍然衷心地相信:共产主义的理想必然胜利,一定会有更多觉醒了的人为它战斗!”

彭德怀在这里写道:“欧阳海是伟大一生,永远不朽,他的革命精神将教(育)千千万万人民,成百的欧阳海!”

附:一本不寻常的自传——访彭钢少将

彭钢是彭德怀元帅的侄女,她的父亲彭荣华烈士是彭德怀的二弟。彭德怀从朝鲜回国后,彭钢一直跟随着伯父生活。她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纪律检查部部长、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常委、全国妇联副主席。目前,她正在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收集整理彭老总的文稿。

问:最近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彭德怀自述》,受到人们的广泛关注,我们想请您谈一谈彭德怀元帅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写自传的?这个自传又是怎么出版的?

彭:应该说,这本书资料很宝贵。

这不是因为他是我的伯伯,我才这么说。

广大的读者,特别是青年读者,只要认真看了这本书,就会有这样的印象。

这个自传写于一个特殊的年代。四十岁以上的同志都知道,伯伯是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致死的。在他被关押的日子里,专案组反复要他写交代材料,为了回答专案组提出的许多荒诞无稽的问题,他亲手写下了几十万字的材料,有的写在笔记本上,有的写在纸上。

有好几个稿。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共中央为他平反,召开了隆重的追悼会。会后,我跟他原来的秘书王焰和伯母浦安修商量,应该把伯伯的一生搞清楚,而光靠几篇回忆文章是不够的。他们说这个主意好。浦安修以彭德怀夫人的名义给有关部门写了一封信,经批准,1979年就成立了彭德怀传记编写组。分头到各地查阅材料,当时分工我写青少年时期。我到了湖南、江西、山西等地收集材料。1980年我到总后工作,离开了编写组。这部自传,是以伯伯在1970年写的材料为主,同时参考了他在庐山会议后所写的“八万言书”等一些材料。由浦安修和当时的中央文献研究室主任李琦整理,编写组对一些需要加以注释的地方进行了注释。李琦在战争年代给伯伯当过秘书,对他很有感情。在他们的努力下,1981年整理出来,并以《彭德怀自述》的名字发表。受到了广大读者的热烈欢迎。

问:这个自传和人们所说的“八万言书”是什么关系?

彭:说到这本书,就不能不说到1962年的所谓“八万言书”。当时中央召开了七千人大会,对前些年的“左”的东西进行纠正。也就是在那次会议上的报告中提到1959年庐山会议,提到彭德怀的问题,说伯伯里通外国。说别人可以平反,唯有彭德怀不能平反。

那时他已从中南海搬到挂甲屯吴家花园住了。我也正好在家,记得那天我进他的办公室,他说你看一下这个——说他“里通外国”的话就在那份材料上。

他很气愤,简直是怒不可遏。我能说什么呢?他沉默了半天,说:我应该按照宪法,应该告状。我对他说:“你说我天真,我看你也天真。”那天他掉了眼泪。

他是一个非常热爱自己祖国,对党对人民特别忠诚的人,说他里通外国,他实在无法容忍。掉眼泪也不奇怪。

他说:我要用事实来说话。于是,他又开始写信,也就是所谓“八万言书”。这个材料中对自己的历史进行了回顾,对强加在自己头上的罪名进行了批驳。信写好后送给当时的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请他转上去。后来说有三股风。说他就是翻案风。其实这个“八万言书”,很多老同志没有看到。王震将军也没有见过。(后来我还问过他。他说没有看到。)陈毅同志也没有看到,还说你们都说彭德怀写信,我怎么没有见到,后来还专门找了来看。

顺便说一句,在那段时间,伯伯还在想研究毛泽东的军事思想,他认为毛主席领导打了几十年的仗,应该认真研究总结一下,但只是有个提纲。他感叹说:“过去有这个条件,没有这个时间;现在有这个时间,没有这个条件了。”

问:听说彭老总写这个东西的时候,手边没有什么资料,完全是凭记忆在写作。是这样的吗?

彭:是的,写这个东西的时候,可以说他手头没有任何资料,全靠记忆。

1962年以后,他的处境越来越困难,连应该送的文件也不给他送了。要出去查什么资料更是不可能的。在那样的环境里是没有人能帮他的。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忙。他平时不记日记,只是在庐山7月23日主席讲话后,他心情非常痛苦,写了一段日记。因此,他写的这个东西只能靠自己的记忆了。

他的记忆力非常好。读过《彭德怀自述》的老同志和搞历史的同志都很叹服。那么多的历史人物,那么多的战斗经历,他的记忆绝大部分是正确的。他对我说过,记忆是有规律的。和记外文单词一样,记忆有个方法。如果记不住,是你没有想记住。想记住的事,就能记住。头一天的事,三天后重复记忆一次,过几天再重复一次,就能记牢。

伯伯小时只读过两年私塾。经过多年的刻苦学习,主要是自学,他的文字水平确实达到了很高的水平,比我们有的大学生高多了。战争年代的很多文稿都是自己起草的。自传的文字很干净,很有他的语言风格。

他还有个特点,就是读过的书喜欢做眉批,做记录。他给我讲《资治通鉴》里的故事,我都不记得了,他却能说得头头是道。可惜的是他读过的那些书都被人给烧了。

他这个人看起来很粗,其实很细。好多事情的细节他都记得。他硬是靠记忆把他自己经历的重大历史事件、史实都写了出来。

问:由于这本书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写出来的,肯定会有局限,您能不能谈谈这方面的情况?

彭:你们可以看出来,这个东西是按提审的提纲写的。我们在整理原始材料时,就看到过伯伯写下的:某某说,我只许说罪,不许表功……有人评论说,这是一部用血和眼泪写出来的自传。

在这样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东西,一定是有局限的。有些本应该展开的地方没有展开来写。比如,会理会议,他写得很短。有的细节没有写。当时林彪给他打电话,要他出来指挥红军打仗。他拒绝了。后来林彪给军委写了一封信,毛泽东看到后,以为是张闻天和彭德怀鼓动林彪搞的。还说林彪:“你懂什么,你还是个娃娃!”——这件事一下子误会了好多年。在庐山会议上,毛主席第四次讲会理会议。林彪这时才出来说,这事和彭德怀没有关系,写信的时候他不知道。当时是在庐山会议期间,他这么表态当然也还有和彭划清界限的意思。

即使这样,毛主席还是不相信……可见误会之深。《彭德怀自述》里写得很简单,最近出版的杨尚昆的回忆录里就详细了,聂帅的回忆录里也写了。林彪打电话时好几个人都在场。张闻天的夫人刘英也回忆了这个事件。

对于他对革命的贡献,这个自传留了不少的空间。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前面说过的专案组要他“只讲罪行”,另一方面他这个人从来就是不喜欢吹自己的。

自己做了十分,能说五六分就不错了。比如坚持井冈山的斗争,一些了解情况的老同志和研究井冈山斗争史的专家都谈到,在那种困难的条件下,他有两大贡献:一是顾全大局,决定红五军留守井冈山,迎击三四十倍于我的敌军,掩护红四军突围赣南;二是收复井冈山,发展根据地,使鄂东南、湘鄂赣、湘鄂边苏区连成一片。在书中他写得很简单。再比如对百团大战的问题。打完后主席还打来电报,给予很高的评价,说:“百团大战真是令人兴奋,像这样的战斗是否还可以组织一两次。”对百团大战的运筹指挥,他没有多写,倒是写了不少自己的失误。当然对有人攻击百团大战,他是毫不客气地进行了批驳。对华北座谈会,也只有几句。从文字中是能看得出来的。综合起来看就更值得深思。

相反,他对自己的错误和失误,认识还是很深刻的。这本书中,无论是红军时期,还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都有检讨,而且剖析自己非常深的。

这可不是要写给专案组看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我说:“古人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古人还说要闻过则喜。”当我问他能否做到闻过则喜时,他说:“我也做不到,我能做到闻过不怒。”庐山会议后,他还在反省自己:说当时就不该作检讨。作了违心的检查,结果适得其反,人民还在挨饿。他说我要知道这个结果,还不如不写信了。但就我个人来讲是不可能的,有不同的看法,我就要说。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是非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也正因为如此,在庐山当有人说他的一生倒三七开时,他争辩说对半开。当有人说他有野心时,他说:“我根本不是这种人,我根本不要当什么大英雄。说我伪装,一年两年能装,30年50年还能装?”说他有个“军事俱乐部”。他吼道:“开除我的党籍,拿我出去枪毙了吧!你们哪一个是军事俱乐部的成员,就来报名吧!”

总之,这本书里写下了他的人格。他是剖开自己的心,是红是黑,你们看吧。

问:关于这本书有很多传说,有人说,当年彭老总为了把这个东西保留下来,送回了老家埋在地里。是这样的吗?

彭:他对我说,1961年,他回了一次老家。有一天晚上,他把一些材料拿出来,交给我母亲龙国英,说是要埋起来。伯伯和我妈一起,把稿子埋在了灶炉下头,南方天潮,埋在炉灶底下不会潮。伯伯特别信任我妈。我爸结婚早,我妈到彭家来比较早。伯伯也曾经对我说过:你妈家很穷的,到我们彭家以后受了不少的苦,是很不容易的。

伯伯把这个东西送回老家,是作了最坏的打算,但他还是相信历史是会公正的。

应该说明的是,那次送回去的东西,也还不能说就是这本书,是他在20世纪60年代写的材料。如八万言书等(中央档案馆就有),也只是这本书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