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朝动作轻柔地揽过她的肩膀，扶着意识恍惚的霍绫慢慢往外走。
他不知道，她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霍绫把头靠在他的肩膀旁，闭着眼睛仿佛睡过去了，两鬓边的发丝散乱。
霍云朝小心翼翼地扶她出巷，接着将她娇小的身子打横抱起，带着她上了自家马车。
“主子？”仆从轻声发问。自家老爷的脸色很不好，以往这种表情都表示有人要遭殃了。
让他记忆犹新的那次，自家主子和武英殿夏首辅因为政见不合吵了一通，主子回府后便是这么一副脸色。那天刚好有人来府上告密，说某某官员行为不正，暗地里拉帮结派，党同伐异。他亲眼见他家主子笑得瘆人，二话不说签了份公文，结果吏部第二天就下了一帮人，送他们回去种田了。
鬼知道告密那人是不是和被罢官的官员有仇，他只知道他家主子心情不好。
“先回去。”霍云朝回答地简短迅速，听不出情绪来，“再找个大夫。”
仆从再明白不过，他家大人就是这样，越生气话越少，有时候还跟你笑嘻嘻的。其实那才是最危险的，说不好就要发飙。
他不敢多说，虽然心中对他抱着的那个姑娘好奇得不得了。不过饭碗才是最重要的。
不知过了多久，霍绫的意识才渐渐回来。神志恍惚时她只嗅到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衣香；接着似乎有什么人在交谈，最后便是一阵长时间的颠簸。
她被那股衣香萦绕着，感觉不到疼痛，沉沉地睡了过去。
睫毛微颤，霍绫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顶部的青纱翠幔。
身下的褥子很柔软。霍绫用手按了按，肌肤上的触感细腻得如同羽毛。身上盖了条锦被，衣服也被人换了。
又发生了什么？霍绫躺在床上转着眼珠望了望四周。这倒像是间装潢华丽的大家闺房。我靠，不会又穿越了吧？此时肩膀的伤口传来一阵疼痛，让她否决了这个猜想。
外头有脚步声传来，霍绫吃力地动动手臂，拉住床栏坐起来。有人掀开珠帘进来，倒让霍绫吓了一跳。
来人竟然是霍云朝。她忆起在巷子里见过他，看来不是幻觉。
他换了身石青色的锦袍，衣上流云藻饰华贵繁复，像个王孙公子。
霍云朝在她床边站定，淡淡道：“醒了？”
望了眼他如瓷的面容，霍绫觉得心中闷闷的，有气撒不出来。这人让她猜不透，他明明打算不管她，最后却又出手救她。
让她失望，却又给她希望。搞什么，玩她是吧？
霍绫生着闷气，脸色冷淡，疏离道：“谢大人救我。”
霍云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却不痛不痒地来了句，“你的伤怎么回事？”
都打算看着她死了，这会又来关心伤了。霍绫闷声道，“没怎么，不牢你费心。”
见她如此模样，霍云朝也不再看她，心中郁闷更甚，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好了，“那你好好休息。”他脸上恹恹的，背着手就要转身离开。
霍绫也不是傻的，听出他语气的异样便慌了神。她也不是怕她，倒是有几分担心他真就这么走了。
她脱口，“等一下！”
霍绫这一嗓子叫住他，见他回头用眼神问她，她却不知该说什么。
“何事？”霍云朝道。
霍绫找不出话说，脸上有些热辣辣的，语塞了半天道：“我没钱的，暂时不能付给你。”
此言一出，霍云朝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似乎觉得很可笑，挑起一边眉毛朝她走近。
霍绫见他一脸冷笑，心中也打起小鼓。这是生气了？她把他惹火了？
她往后退了些。霍云朝却步步逼近，突然弯下腰凑近她的脸，颈边的长发落落地垂下来。
他伸出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她。
“霍绫，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什么都能做到？”
霍绫从未见过这般的霍云朝，像是突然撕开了温柔的面具，露出了真面目。
她稍稍退却，仍旧直视他，却不言语。
不，或许这不是他的真面目。朝堂上的他应该比这可怕千倍万倍。所以谁都怕他，闻其名而丧胆。
她所见的只是冰山一角，她根本不了解这个人。在他面前放肆，是很愚蠢的。他现在用他的威压逼视她，用他的冷冽审问她。
“你一意孤行，自以为能救人救己，”霍云朝在她耳畔压低声音，字字沉重，“若不是事情有变，你早成了鞭下鬼。”
霍绫同样带着怒火，丝毫不畏惧他话里的凉意，“我是个丫鬟，的确本事不大，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出最好的办法，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尽最大努力去救我的小姐。您从来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是本事滔天。您想要救人，不过就是一句话，动动手指头的事；您想要杀人，也只用一个眼神就够了。”
霍云朝微怔，望着她剔透，毫无惧意的眼睛低声笑起来。
霍绫直视他，“你觉得我不自量力。我虽然弱小，却有自己救人的方式。只要我的目的达到，那就有用。”
霍云朝深深地看着她，“说得振振有词，可全都是你的臆测，连自己都救不了，还奢望救别人？”
你就是觉得我很傻很天真吧！霍绫说不过他，盯着他踟蹰了会儿，不吭声了。
霍云朝叹了口气放开她，语气也缓和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以身试法，去挑战你根本没有把握做到的事。”
霍绫睁大眼睛愣住了。霍云朝脸上无奈，若她今天死咬着不认罪，他不介意掺和到霍府的家事中，还她一个公道。
他的语气淡淡的，流露出丝丝的失落，“伤口还疼么。”
霍绫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望了望肩上。她似乎说的有点过火了，也收敛了语气，“还好。”
话音刚落，便见肩头有缕缕红色渗出来。怎么又裂开了。
霍云朝突然伸手拉她的衣服，吓得霍绫往后一退，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他无奈地看向她，叹道：“别多想。”
霍绫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不大习惯，支吾道：“我自己来。”
霍云朝回答地很干脆，“那好吧。”说完利落地转身出去了，留下霍绫一人傻愣愣的。
她捏着被子，心中有些沮丧。看来霍云朝的确挺嫌弃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