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里沙 为什么不?
侯爵 他们在学校里很好;他们信上说他们很满足。那样很可以使他们得益。无论如何,我不要你立刻就受累。如其你一有了家庭的负担,你将永远没有自娱的时间。
泰里沙
我很抱歉你对我有那种感觉。我想这是我的过失。自然的,你对于我的判断,当我告诉你我是一个孩子时,没有信心。我晓得我的姑母也和你有同样的感觉。她以为我没有自制力。她是常常那样想的。
侯爵夫人 我不能想像为什么你有那样的思想。如其我曾经有那样的思想,我永远不会应许你的结婚,因为你的结婚,因为结了婚决不能那样的。
泰里沙
你也许这样想吧,但是我知道得比你更清楚。约翰,你不是去替你的孩子又找到一个母亲——你不过又多了一个孩子,又多了一重负担。我要你教导我,因为我完全无知,虽是我失掉了母亲之后落到一个严厉的继母手里——她是知道怎样培育坏孩子的。
侯爵夫人 你曾经落在继母的手里?
泰里沙 是的。我的继母——贫苦。
侯爵夫人 我想你贫苦。但没有什么诉苦的权利。你们贫苦多久?你家里一钱没有了之后,什么东西都由我家供给的,我们不是曾经竭力使你快乐吗?你现在不是快乐吗?
泰里沙
我想我不是那样彻底的自私自利。如其我要快活,我要觉得在我四周的人都要快乐。我家里不止我一个人,其他的人的运气没有我这样好。而且我现在也不是一个人。我要觉得每一个人都快活,你懂得吗?每一个人!我晓得当你在一刻以前说你的孩子不回来与我们同住时,一定有什么事故了,不然你不会变更你的主意。有人和你讲了什么话了。或是你自己?我希望你和我坦白地说,并且常常把你所感到的告诉我。我欢喜在人家脸上看到信任我的表情。我要晓得他们心中的思想。我不欢喜看那种皱眉蹙额愠怒的面容。它们使我害怕;我不晓得应该怎样做。我太快活吗?你很快会看到我也能装出庄严的样子,不过现在我不要你看了因此烦恼罢了。如其我太快活时,我将来会保留它在我的心中不使外露。
恩里格 不要这样,母亲!不要对泰里沙这样无情。
侯爵夫人 对她无情?我想我不吧!你做什么?谁看见过这样的孩子!他哭了。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神经过敏的孩子。你为什么哭?
侯爵 象个堂堂男子汉?一点不为什么就哭!
侯爵夫人 他的心是和善的。
泰里沙 可怜的恩里格!你要在这个世界上求快乐不免太敏感了。
仆人(入)侯爵与侯爵夫人可以用朱古力茶了。
侯爵夫人 你们情愿和我们一起在这里用吗?
侯爵 不,我们情愿到餐室去用。
泰里沙 我不想吃什么;我们今早比了平日已经晚了。如其我现在再吃什么,吃饭时就没有胃口。
侯爵 正象你所说的。但是我自己已经很饿了。我一定要吃。
侯爵夫人 或许你能够帮助你的表姊夫,恩里格。
侯爵 好!等我吃好了,请你领我到电报局去。
恩里格 那很好。
侯爵 再见,姑母。
侯爵夫人 再见。
侯爵与恩里格出。
泰里沙 恩里格是这样的一个好孩子!
侯爵夫人 可怜的天使!
泰里沙
但是他太敏感了。我不愿去想,如其他一个人自己漂流着时,他会碰到怎样的事。当他生时你年纪已经不小了,而且他现在又没有父亲。如其他被抛到世界上去而你不在这里——他不过是一个孩子。你不晓得失掉了你亲人的保护与疼爱而忽然间和漠不相关的陌生人面对面时是什么滋味。我现在不要你说我不是庄重地和你说了。
侯爵夫人 不免太庄重了。我觉得发现了一种诉苦的音调。但是当你失掉了亲人之后,你并不被丢到世上,让你自己去漂流在漠不相关的陌生人中间。
泰里沙 你是对的,并且你一定要赦我。你曾经是很和善的。我一切都靠你。
侯爵夫人
要希望我们的愿望都要在这一世里实现,我的亲爱的,不免太过了。我和你一样知道,梦想与幻像在年青人有怎样的意义;我知道当一个女孩子在二十岁时怎样的想象爱情。但是我知道这种结婚是象你这种地位的女子的未来的最好的保障。我比你年岁大些。称这种婚姻为实用的婚姻也未尝不可——这在年青人实在太实惠了;但是你将来必定有一天晓得它实是保护你,免得陷于危险中的唯一的安全器。道德常常立在失败的地位,当它和贫苦与美貌并全在一起的时候。
泰里沙 我懂得那个,我从最初就知道了;我从没有抱怨过。我向来急于使人家快乐,而自己的快乐反而在其次的。
希里度拉(入)喂!你在这里,侄女?我的小侄女!
泰里沙 晨安,叔叔。你为什么起得这样早?
希里度拉 这是沐浴的季节。水是我的要素。我洗了一个很好的澡。没有别的东西比洗澡对于我的头痛再好的了。
泰里沙 你还是有那些头痛吗?
希里度拉 一天坏一天。有时我二三天睡在床上不起。最近一次从你昨晚来的时候刚恢复的。
侯爵夫人 幸而那不是坏的一次。
希里度拉 不,我睡过一觉就好了。你一定要赦我,如其我没有注意到你。你是知道我怎样的。我希望你向你的丈夫说明——
泰里沙 这用不到说明的。
希里度拉 那么,你们这次度蜜月快乐吗?那结婚的旅行怎样?你在巴黎玩得好吗?但是你从前曾经到过那里的。
泰里沙 是的,当我小孩的时候。
希里度拉
我记得——你和你父亲去的。可怜的拉门!他曾经在巴黎怎样玩呀!世界上没有比巴黎再好玩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到那里三次:第一次在结婚以前;第二次正在结婚以后;最后一次在变成鳏夫的时候。我三次已经都试验过了,我不知道我哪一次最快活。
侯爵夫人 不知道?当你最没有负担的时候。
希里度拉 那是我结婚后的一次。当我独身时变成鳏夫后,我的生活不过是一个困难接连着又一个困难罢了。
侯爵夫人 你可以不说你的冒险事业。我们现在还想得起来。
希里度拉 你们想在这里久住?
泰里沙 我说不准。我们现在在修理莫拉尔大的房子。
希里度拉 你要晓得那里是很讨厌的;那是一块无味的地方。
侯爵夫人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它无味。幽静是它最动人的地方。谢谢上帝,我们现在没有夏天的游客了!
希里度拉
是的,谢谢上帝!你到了这里来,就要受到上帝的特別的禁条的限制。我从没有看见过这样坏的路。多糟的公共马车!多糟的服务!——自从你来到这里之后,他们把它弄得多么好看!如其你的外表出乎常例之外时,孩子们就会跟在你的后面在街上叫喊?大人们就会把你当做奇怪的害群的动物一样侧目而视。每一个人都把他自己团持得皮球一样,象一只刺猬以阻止陌生人的接触——这里还有许多事可做。不,没有戏院;当然没有!如其游行演剧团的俳优们敢举起他们的头,牧师们就在宣讲台上反对这剧团。伊兰査夫人就兴起十字军去反对它。而且你第一件知道戏剧的事就是所有的戏剧都是罪恶的,扮演主要角色的妇人没有和你以为是她丈夫的男子结过婚的,喜剧内女婢的衣服拉得太高——上帝帮助这些可怜的俳优!我们在礼拜日唱赞美歌时有一刻的音乐,但是其余日子是绝对没有的!男孩子们在跳舞时把女孩子拉得太近了。所以女孩子们现在自己组织的俱乐部受贵妇们的检查,男子们也由绅士们另组织了一个。他们有一个歌舞队;这似乎是合乎道德的而且振奋人心的。那唯一的咖啡店在十一点钟就关门了。除了我们的房子没有地方可去——多么兴奋呵!在礼拜六你可以拜望一下伊兰查夫人。我称她做女主教;她的眼睛监督一切。她评判,她定下法律;她能够告诉你浴衣的尺寸,而且你洗澡的时候——是的,而且你什么时候睡觉,和什么人睡,她都会告诉你。
侯爵夫人 希里度拉!你又要发癫了吗?那够了。
希里度拉
我说到她,因为她还撮合各种婚事。不论是贫的或是富的,她都替他们撮合成婚。你自己巳经有经验了;你姑母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去仿效她。你也是被她们依着计划拍卖了的。
侯爵夫人 希里度拉,希里度拉,我恐怕你的头痛还没有好。如其你再这样说下去,我就要和泰里沙避开了。
希里度拉
可怜的泰里沙!等待着看吧。我将怎样说?呵!你知道莫拉尔大?好,那是一样行的,不过更其受拘束,更其受限止罢了;那里有更其严禁的封锁。如其我住那里,我必将闷死。你将要看到。
侯爵夫人 莫做声!一点也不要注意他。没有人留心到他所说的。
法兰西都老伯入。
侯爵夫人 怎样,法兰西都老伯?
法兰西都 伊兰查夫人与亚森甫夫人现在等在楼下。她们来要拜望一下侯爵夫人的侄女,沙陀都里布侯爵的夫人。
侯爵夫人 是的,请她们上来吧。
法兰西都老伯出。
希里度拉 她们在这里。
侯爵夫人 我不愿批评你,泰里沙,但是我劝你把你晨衣换掉。
泰里沙 这不消一刻;这很容易。等好请你看我的新衣服。
希里度拉 最好戴上手套,并且讲话要缓慢。我们不要使她们吃惊。
侯爵夫人 老实说,希里度拉,这样比了头痛更其坏!你犯了好几种毛病,真是讨厌的人。
泰里沙 我一定要立刻去穿衣服。(出)
侯爵夫人 你在泰里沙前面这样讲不觉到难为情吗?幸而她的丈夫没有听到你的话。
希里度拉 他以后将听到。
侯爵夫人 记好,希里度拉!
希里度拉 是的。要我想起我是依赖慈善金而生活的。
侯爵夫人 谁想到这些事?我要求你的是要你敬我与我的家——是的,而且要敬你自己;你从了我,我就满足了。
希里度拉 关于我的信念怎样呢?我的原则,我的思想?要不要管到它们。你不会以为我将为了一点面包屑牺牲它们吧?
侯爵夫人 你今天一定撞到什么了。你坐在这里要什么?女士们又不是来拜望你的。但是。只要你举止得体——
希里度拉 不,事与愿违。我欢喜窘迫这些女士们;这是她们给我的自由。我恐怕我要去说一些可怕的话。
侯爵夫人 给我们仁慈吧!
希里度拉 在爆发之后,哼?好,上帝给你们仁慈吧,就象我是仁慈的一样。(唱《马赛曲》)Allons,enfants de lapatrie!(去呀,爱国的男儿!)我一定要拿出一种适当的态度。
侯爵夫人 无论如何,她们知道你不负责任的。
希里度拉(唱)Le jour de gloire est arrivé!(光荣的日子来了!)
伊兰査夫人与亚森甫夫人入。
伊兰査 我们来了,侯爵夫人。
亚森甫 侯爵夫人。
侯爵夫人 伊兰查与亚森甫!我的亲爱的朋友!
希里度拉 你们好吗,女士们!
伊兰查 呵!希里度拉老叔!我们很喜欢看见你,一种特别的喜欢。
亚森甫 真的!你难得看见的。
希里度拉 碰巧那样。我每个礼拜六总是不出去的。
伊兰查 你不出去?
希里度拉 那是你们集会的晚上吗?
伊兰查 是的!(侧向亚森甫)他又想侮辱我们了。
亚森甫(同一态度)还是喝醉了酒!他不管一切。
希里度拉(唱)Contre nous de la tyrannie!(去反抗专制的魔王呀!)
侯爵夫人 我希望你们不要理他。我有时想他的脑子受了刺激;我们在家内看得出这一点的。他常常有麻烦的事给我的。
伊兰査
不要说起头痛了。是的,泰里沙与她的丈夫昨晚到的吗?我很欢喜听到他们相处得和睦快乐,虽是那是我向来希望的。沙陀都里布是一个没有缺点的人——十全的绅士,真正的基督教徒。我希望一切男子都象他。泰里沙运气真好。
亚森甫 有什么新闻吗?
侯爵夫人 新闻?
亚森甫 为什么——
侯爵夫人 不!——不,还没有。她即刻就要来。她留在床上很晚。那旅行是很倦人的!
亚森甫 当然的。
伊兰查 不要因为我们的原故搅扰他们。
侯爵夫人 决不。这是很荣幸的——
亚森甫 那是我们的荣幸。
侯爵夫人 他很欢喜你们二个人。她写信时总问起二位的好。伊兰查我希望你写信说起我们时也替我们问好。
侯爵夫人 她曾经请我谢谢你们。
亚森甫 我们领受了。她向来知道我们对她的看法。
侯爵夫人 她也完全领受了。
希里度拉(似乎向食己说)她是完全属于你们的,她以为那是很大的荣幸——
伊兰查 他在和他自己讲吗?
侯爵夫人 你说什么?
希里度拉 不,我不过在背诵几句有礼貌的客套话罢了。一种不谋而合的巧合;一种联想——“请允许我!”“不,不!请允许我;对不起您;”——我受过很好的教养。
侯爵夫人 我向来为他担心,你们觉得奇怪吗?
伊兰查 你是很得我们的同情的,侯爵夫人。我怎样常常和我的妹妹说:“我很替可怜的侯爵夫人担心。”
亚森甫 我们似乎常常说:“可怜的侯爵夫人。”
侯爵夫人 我知道你们是我的朋友。
伊兰查 你知道我们怎样爱你。
侯爵夫人 你们无时无刻不爱我的。
亚森甫 而且我们知道你也爱我们的。
侯爵夫人 我常常对我的可怜的孩子说:“我怎样爱伊兰査与亚森甫呀!”恩里格也爱你们。
希里度拉我也是;我也爱你们。
伊兰查 我们对于你的爱没有这样确信,希里度拉老叔——如其我说得明白些。
希里度拉 我不懂为什么。爱是纯洁的东西。
亚森甫 被人家疑心了的。你的一角是享有应得名誉的俱乐部。一切警言妙语与诽谤都是从那里出来的。
伊兰查 我相信他是撮合时式婚姻的主要人物。我想你都知道,侯爵夫人?我曾经大为震惊。但是,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我是世界上最想不到罪恶的人。
希里度拉 如其你不相信,你就有考察它的底细的理由了。
伊兰查 最近这市镇上有很多的谣言。这里从来没有一个人惯说人家的坏话的。
亚森甫 我都归罪于俱乐部。那些没有事的人都聚集在那里,他们没有别的事可做。
希里度拉 我们想组织一个合唱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