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被誉为“都市里的村庄”的住宅区是老白集团几年前开发的,环境优美,格调高雅,今天把它放在全国的任何大都市比较,仍然不落伍,仍然属于高档次的。从外表看,像走进了郁郁葱葱、山清水秀、瓜果飘香的原野,俨然一个大型人造氧吧。
其中的“中华坊”小区,只有高收入家庭才敢下手购买。入住中华坊,就是有金钱、有身份的象征,其中有栋小楼,被称为“王冠上的明珠”,是专门为白玉洁设计的。单说那个四季恒温的游泳池,就足见设施的完备。当时,白玉洁准备把它作为和葛艾的新婚房,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她不愿意搬进去,仍然住在碧水山庄。昨天晚上开始,他们终于入住了。
白玉洁提出给葛艾换辆新车,老公,这车和房子太不协调了,引得别人去东猜西想。
为中华人,住中华坊,开中华车,得三星高照,圆满哩!据说这中华还是我国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第一款轿车。
白玉洁想给他买更好的车,他肯定不会同意,因为她提出用保险公司赔款重新买辆宝马她自己用,他都提意见。老公,要不这样,你用新买的那辆林肯吧?我就固定用那辆奔驰了。
葛艾觉得白玉洁的“不协调论”还是有一定道理,人与自然是应该取得一种和谐。便笑道,找个大款老婆真好啊!
她扑到他身上捂他嘴,你又乱说又乱说。
中华车呢,就退还给你,调回公司使用。
如果葛校长——我们的芹妹妹不嫌弃是旧车,就送给她吧,上次她买QQ,只让我付了一半的款,我心里一直觉得歉意。
我得先征求她的意见。上次你付一半,我妹夫都说她贪财哩,气鼓鼓打了几天肚皮官司。这样吧,如果她不接受,到时调回公司使用。但我要先借半年。
这车本来就是送给你和蕤蕤的,什么借不借的?
我借给一个朋友,女的,很乖哟,你愿意吗?葛艾故意逗她,实际上是借给肖遥,好让他载着梅之韵四处兜风,起个催化剂的作用。
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还有什么不能给你?我永远相信你不会背叛我!再说,要比漂亮,平湖有几个女性赶得上我?
我说的是小梅。我手下有个很有才华的副处长在拼命追求她。葛艾不想把玩笑开过火,道出了原委。
那就更没问题啦!她当“卧底”帮助过我,我不会忘记。她找到满意的人,我送辆新的长安福特给她作结婚礼物。请你帮我约她,找个星期天,我陪她去搞点消费,浪漫浪漫。你莫搞忘啰!
葛艾搂住她,我拥有这么个有情有义的好老婆,你逼我移情别恋,都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啦,官场无真话,情人无恒心。
那你,把这些年的损失,都给我补上……记得吗,你第一次到这里来,也是你的生日,我好想你要我,当时,我差点燃起来了,那时,我觉得你好冷酷无情……
上午,葛艾在整顿办的大办公室现场办公时,突然晕倒,头痛得要裂开似的。两位同志把他送到医院,打了两瓶点滴,然后送他回家休息,有事再通知他。
刚到家,他就接到了方正的电话,很是惊异。
当年,方正和葛艾在秀水共事时,他也没有给既是副手又是准女婿的葛艾直接打过电话。葛艾调回省里工作快两年了,今天还是第一次在上班时间接到岳父的电话。其原因,一是确实没有什么紧迫得不能过夜的事要沟通;二是大家都忙,忙主持会议,忙陪会(议)坐会(议);三是他们的电话都属于国家安全机关的锁定对象,不应该在电话上聊天。
方正在电话上告诉葛艾,今晚上没有安排公务活动,而且不会被临时拉差,所以晚上以私人名义请老白一家吃个便饭,地点定个四星级饭店,时间定在18点。我们这方,你们兄妹俩,我们老两口,总共七个人,你看怎么样?
爸爸定了我就来执行,没问题。要不把傻博士也叫上?他虽然不大说话,但还是个能救场的人。葛艾担心白夫人在场面上突然出现情况,多个人总是方便些,而且万一方爸爸出现心绞痛,有医学博士在场上能够确保安全。
方正说好啊,我也好久没见到小蒋了。
葛艾迟疑了一下又说,爸爸,白妈妈那个人不像妈妈那么大气,有点不好相处,您要有个思想准备,我担心您的心脏。
方正说,不至于吧?不管怎么说,今天我是主人家,而且也不必计较客人的几句不得体的话。
葛艾说只要您不生闲气我就放心了。他挂断电话后,苦笑了一下,都说女婿和岳母好相处,但这个岳母就是有点颐指气使。对她老人家,除了不卑不亢地多尊重以外,就是尽量回避。昨天晚上玉洁提出到中华坊来住,也是想适当回避她。如果在今天这种无法回避的场合,她要是有意或无理伤害方爸爸方妈妈,我会毫不犹豫维护方爸爸方妈妈的。要是出现那种不愉快的场面,玉洁你就只能多谅解我哟……
葛艾给白玉洁打电话说了晚餐的事,回答是,先征求父母的意见,除非意外情况,否则没问题,十分钟后回电话。
结果只隔了两三分钟,白玉洁就回话了,爸爸很高兴,说亲家请我,我哪能不到?我就请省政协那边改期,下午我和你妈妈按时赴约。白玉洁显然也估计到了是时场面的微妙,哎,老公,要是妈妈有哪句话不恰当,你可别往心里去,她的性格没法改了,是个带着傲慢与偏见的贵妇人,一个假基督徒!
葛艾呵呵笑了几声,老婆,我明白,没有岳母哪有老婆?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我祷告她不要伤害到方爸爸方妈妈,阿门!
白玉洁的口气比较肯定,有老爸在场,镇得住她。告诉你吧,就因为处理我俩的事,老爸从几十年的奴隶,“噌”地升为将军了!好啦,不影响你办公,晚上慢慢聊。亲你,啧啧啧啧……拜!
葛艾给妹妹葛芹打电话,就看你这个“和稀泥大师”的高超表演才能了,放学后先把果果交给大嫂,同时接方妈妈赴宴。
葛芹毫不谦虚地说,我每周都会遇上个把难缠的学生家长。对付今天这个场面,还不是小儿科?根本不在话下……
葛艾开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会议,是最后一个赶到他预订的晚餐地点。
整个晚餐过程,按报纸的标准表述就是,宾主在热烈友好的气氛中进行了交谈。方正和白如银回顾了几十年的交往,谈了平湖这几十年特别是近五六年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谈了官场上的一些酸甜苦辣。白如银谈了小艾对小洁的照顾和关心,方正谈了小白对两个外孙的喜爱和付出,方家父母真心希望小白和小艾相爱终身等等。
白夫人虽然有点拿腔拿调,但并不咄咄逼人。至少,在方氏夫妇面前她确实没有多少骄傲的资本,方家在平湖也是属于显赫家庭。而且,方夫人在学术上可以当她的老师了。她年轻时固然是一大美人,但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特别是高佩英在大学讲台和官场高位上熏陶出来的高贵、典雅和大度的气质,确也光彩照人。高佩英对她彬彬有礼,她纵然不投桃报李,也不该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们谈保养保健,谈韶华易逝、光阴易老,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
葛芹和白玉洁姑嫂俩谈得嘻嘻哈哈,其乐融融;博士妹夫和葛艾郎舅俩也谈得兴致盎然。
可喜的是,大家都没有说到方家夫妇和葛艾永远的伤痛——方蕤的话题上去。最后,大家都说,小葛和小白的婚事,啥时办,怎么办,主要由他们自己决定。
葛艾兄妹和白玉洁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白玉洁把父母送回碧水山庄后,又到方家来看孩子。
在路上,葛芹一直在考虑两个孩子对白玉洁的称呼问题。不管从哪个角度说,都应该叫妈妈为好,一是孩子还小,特别是蕤蕤牺牲时他们还在襁褓中,现在叫玉洁为妈妈能有效掩盖“妈妈死了”的真相,不在他们幼小的心灵留下伤痛,利于他们的健康成长;二是给玉洁一个“想头”——像亲妈妈一样关心他们,难道一个名分都得不到?她把想法告诉葛艾后,他说这样固然好,玉洁肯定很高兴,但问题是方爸爸方妈妈可能会有想法。
葛芹说,我有个办法,先试一试。
白玉洁一进门,果果先跳出来问二舅妈好,方荷扑到她怀中喊姑姑,方荞也扑过来拉着她的手喊,妈妈妈好!
方荷喊姑姑好。
方荞喊妈妈妈好。
葛芹问高佩英,伯母,您看这称呼是不是统一起来?
高佩英笑道,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要不然在外面叫起来,还给小白带来很多不方便。姑妈你说说,怎么统一才好?
我看啦——叫妈妈为好,理由是……她如此如此说了之后,高佩英说,如果小白不介意,还是叫妈妈为好。小白,你的意见呢?
上帝直接送两个无价之宝给我,我当然愿意听方妈妈的啦!她摸着方荷漂亮的自然鬈发,蓓蓓,今后不叫我姑姑了,叫妈妈,好不好?
方荷说了声好,便有点腼腆地俯到白玉洁身上。
高佩英进书房去把这一情况给方正讲了,方正走出来,很开心的样子,小白你过来了?你和小艾下班后都要奔忙三处,辛苦了!既然三方父母的意见都很统一,就请你不要见外了。你也是我们方家的成员了。我们的小蓓蓓很乖,但小蕾蕾很顽皮,你就多费心了,该教育就教育,该体罚就体罚,不能太宠他。我们就拜托你了!
方爸爸,我会尽心的,他——她指着葛艾,对蕾蕾太严厉了,像个凶神似的。
我还算凶的?你知道我小时大嫂是怎样对我的?篾片抽,绳子捆。蕾蕾这小子就是继承了我的劣根性,必须实施高压手段。
方正刚走开,正好大嫂做完清洁刚过来坐下,冲着葛艾说,蕾蕾比你小时候要乖八成!
葛艾显得很“委屈”,不得不为自己“鸣冤”:我小时候真有那么顽劣吗?
方荞提出要挨着妈妈睡觉,方荷也跟着响应了。
那今晚上就跟爸爸妈妈走,好不好?白玉洁问。
两个孩子高兴得很,手舞足蹈。
葛艾对高佩英说,让他们过去适应一下环境也好,爸爸妈妈和大嫂也难得睡这么一个晚上的清静觉。
高佩英点头同意。白玉洁说明上午把他们送回来。
因为小孩子必须早点睡,大家说走就准备走。高佩英和大嫂赶忙开始收拾他们的小被子、奶瓶等。
好在奔驰车宽大。两个孩子都争着在前排看外面,自己坐着又看不到外面而且不安全,白玉洁必须在副座上抱着他们,一个位置就挤了三个人。两个小不点儿不停地蠕动,白玉洁的双腿被他们踩得酸痛,累得出了一身汗。
葛艾问,要不我们换一下,受不了了吧?
抱着两个会说话、有感情的动物玩具,真好啊!换什么换?蓓蓓,蕾蕾,你们长大了,给爸爸妈妈开车吗?
小姐弟俩一齐回答:开——
葛艾心里乐滋滋的,小洁,再生一胎,看你怎么抱得过来?尝到当母亲的苦头了吧?好啊,按照法律意义上的家庭概念,我们小家庭的现有四口算是团齐了。
进到中华坊,方荞喊动物园,方荷就说有长颈鹿、天鹅、大熊猫,方荞赶紧开始数老虎、大象、狮子王……
一进屋,两个孩子十分兴奋,葛艾叫白玉洁歇一会儿,在客厅看住他们,我马上给他们调水温,弄他们洗完澡马上睡觉。
孩子们洗完澡,葛艾押着他们上了床。以方荞为主犯,三下两下就把一张大床破坏得乱七八糟。然后,一人抱着个奶瓶,一边汩汩汩喝奶,一边听葛艾给他们讲熊外婆和白雪公主的故事……
两个大人轮流洗了澡,孩子们已呼噜呼噜睡着了,方荷抱着一个芭比娃娃,方荞就枕在一只大黑熊肚子上。
方蕤要是健在,他们姐弟该是多么幸福啊!白玉洁感叹道。
葛艾轻轻拥着她,小洁,别说了,他们有了一个同样好的妈妈。想起来,真是把你给拖累了。
老公,我没有怨言,只有幸福、甜蜜、温馨、满足的感觉,但愿两个孩子长大了都有出息,也给今后出世的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
有博士妈妈做榜样,他们会是熊样?别担心,错不了的!
白玉洁仍然有一丝忧郁,老公,我俩生的孩子,弱点强点没关系,关键是把他们姐弟俩培养得很优秀。否则,我怎么向孩子交代,向方蕤交代,向世人交代?还有,这一忙起来,你好久没去看方蕤了,我俩什么时间去?
小洁,你这么想,我真的想哭,我真把你害了!葛艾很动感情,隔了一阵又说,蕤蕤会感应到我们今天的幸福景象,会高兴的,会放心的。今后,每年最多三次、至少一次去看看她,最好是清明,或者在她的忌日或生日去,而且不带孩子们。事情的真相,等到他们真正成熟了再告诉。让蕤蕤好好休息吧!我们一家过得好,是她最大的心愿,才是她真正想看到的。
我也必须从她的影子中走出来,我心中只容得下你,不能让仙逝者挤占活爱人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