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一代人,由于中国的一些政治运动,受到了一些冲击,所以他甚至非常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写过东西。他每天上班要路过一条胡同,胡同里有一个扫大街的老太太。他曾经感慨如果像她一样就好了,就是不识字,每天扫地,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就不会给别人留下什么把柄。他有这样的心情,所以就希望我们都搞自然科学,因为他觉得自然科学一是一,二是二,是实的,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因为父亲的原因,万方没能上大学,而是去了北方当兵。还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在寒冷的北方她又一次经历了人生的转折。
万:那时候沈阳军区的一个政委,他也是搞文字创作的,是我父亲的一个崇拜者,虽然我父亲的作品当时被说是成了“大毒草”,但是他依然觉得我父亲的作品是很棒的。所以他觉得曹禺的女儿可能也能写,就把我作为创作员招到部队。当了两年兵以后就真的让我开始写点小歌剧之类的。这可能就是一种时代的造化吧,在部队里边就慢慢地走上了这条路了。
《空镜子》曾经一度频繁地出现在各大电视台的屏幕上,这几乎是万方最广为流传的作品。其实早在《空镜子》之前,万方就写过很多作品,也编过很多电视剧,只是风格完全不同。
程:王海鸰她也曾经对你之前的作品有一个评语,说之前的作品都够狠,每一个剧里、每一部小说里都有人死,有人受伤,而且就是决不妥协的。
之后的作品就开始温柔起来了。这个肯定是跟人的阅历有关吧?
万: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在变化,对于你的认知方式或者说你眼中的世界可能也慢慢在变化,因为你对生活的感受也不同了。
可能年轻的时候态度比较激烈一些,对于生活的,包括你周围发生的种种事儿都强烈地想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衡量,来批判或者来接受。当年龄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心里不由自主的会有一丝无奈的感觉。因为很多的时候你会觉得生活不是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可能你必须跟生活和解,向生活妥协,对有些人可能你需要缴械投降。实际上你经历得越多,对很多事情你越能理解和包容。
婚姻真的是我的一个转折,从那之后我觉得我看待生活时就放弃了一种很极端的态度。但不是说我心里没有这样东西,这样东西有时候还是会令我激动的,但是最终这种激动还是渐渐地归于一种比较平和的态度。
《空镜子》的成功,让万方明白平静地展示也可以得到观众的喜爱,她的写作风格因此有所改变,她开始探讨人的生活态度,开始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和生活感受放到了作品之中。
万:我觉得任何人做出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写作就是要找出这种理由来。
我想生活当中所有的中年女性可能都会想,本来过得好好的,赶明儿说不定就跟罗想(《女人心事》中的女主角)一样,突然老公说要跟你离婚,出轨了,有婚外情了,然后你是上有老下有小,有更多的苦难在后头。这样的一部作品我想结尾是光明的,起码是给人以慰藉。最后老公还是回她身边了。
程:当然用您的话来说她可能也有一个和解,罗想她和生活的和解,和丈夫的和解。您觉得这是对婚姻的一个很好的处理过程、处理态度吗?
万:说老实话罗想这样的一种情形要想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是要经历一个非常艰苦的过程才能够实现的,当然不是说每个女人都能够做到的。你必须看清男人跟女人是不同的,所以有些时候你真的不能拿自己的感觉去要求别人,去衡量这个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把这点想透了,就是为自己着想。
程:您的作品里边,包括《女人心事》里也曾经提到,女人最黑暗的和最耀眼的都是她的爱情。
万:对。一个是我个人的感受,从自己接触到的事生发的感想。我觉得所有的女人要说爱情对于她有多么美好,就是在她真正热恋的时候。
我现在也半辈子过去了,你回头去看的时候,真正让你特别怀念的,让你觉得想起来就有滋有味的还是谈恋爱时候的那些感受。而你的作品是不是成功或者你挣到多少钱,起码我不会更多地去想这些事情。至于说最黑暗的就太多了。我身边有一些最好的朋友,实际上她们有一些也是写作的人,她们也有自己的事情做,但是当真的婚姻出现了危机,她们的那种痛苦让我感同身受。
爱情是美好的,这不仅是万方自己的亲身感受,也是她从父亲曹禺先生身上看到的,父亲“敢于追求情感”的人生态度深深地影响了万方。
万:我父亲是一个感情非常丰富的人。
他的第一段婚姻那时候还没我,所以具体的情况我不是特别了解。
第二段婚姻就是跟我的母亲,我母亲是1974年去世的,正是文化大革命时期,我父亲受了冲击,被关在牛棚里不能回家。那时候我看到我母亲生病了,就一直觉得母亲好像不幸福。
但是我父亲去世之后,我的继母李玉茹,现在也是我的妈妈,她整理我父亲的东西时候,把我父亲当年写给我母亲的一些情书给了我。我一封一封地读了,很薄的纸,用钢笔字写得密密麻麻。虽然都几十年过去了,但是我读了这些情书之后非常的感动,也替我母亲觉得幸福。
再说到我父亲的第三段婚姻,就是和上海着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李玉茹,她演青衣很有名,我父亲跟她是1980年结婚的,当时他已经70岁了。因为李玉茹经常在上海,而我父亲在北京,她不在的时候我就去陪我父亲住。
我父亲经常早上四五点钟就起来写信,每天要写厚厚的一封信,然后就是等待来信。我当时就想父亲都70多岁的老人了,那种感情简直像个少年一样。
所以我就说是爱情给人带来的这种生命,这种活力,真是没有什么东西能比拟的。
从《空镜子》到《女人心事》,婚姻和家庭成为了万方的创作主题。4年前,她的先生因病去世,或许是因为先生的过早离世,让万方对于感情有了自己独特的见解这些见解也更多地融入在她的作品中。
万:有的女人可能在生活到一段时间的时候觉得爱情没了,婚姻里头好像就是家、孩子,亲情。要离婚的时候,明明知道爱没有了还舍不得放手。这个实际上就是男女的不同吧。
我认为爱情肯定不会是延续一生的,它只能在一段时间里,我觉得你有过,你就应该觉得满足。
永远维系的爱情我觉得是不存在的。结婚以后就慢慢变成亲情了,这个情况很多,也已经算好的了。
程:您这话听着很灰心啊?
万:怎么会灰心呢?曾经有过爱情,之后你不要对爱情期望值过高,就是不要指望它会永远维系,还是像原来的爱情那么新鲜,那么火热。
程:您觉得对婚姻怎样的一个期望值比较合理?
万:你比如实际上我跟我先生最初也是非常好的,但是后来真的一起过日子,矛盾简直多得要命。
程:为什么呢?
万:因为性格不同,他是慢性子,我是急性子。比如我们一起去爬山,他不愿意爬,在下面等我。比如要去逛商场,他在门口不愿意进去了,起码他的态度非常消极。很多小事只要你们俩有不同就会有矛盾,而且这种矛盾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爆发了。但是我先生在4年多前得癌症去世了。他走之后我才慢慢感觉到就是曾经那种很平淡的,甚至好像有些吵吵闹闹的,甚至很不愉快的事情,我都觉得是很值得珍惜的。
有句话说:“当亲人去世了,你的灵魂生命就跟着他一起走了”。原来我不明白什么意思,觉得这只是一句套话,后来我才明白,就是因为有很多事情都是你们两个共同经历的,只有你们两个知道当时的情景,当时的感受。当这个人不在了,就好像这一段生活就消失了,跟任何人也没有关系了。所以当人还在的时候一切都是值得珍惜的。
程:您对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满意吗?
万:满意,不能太不知足。当然也有不满意的,比如像我先生现在不在了,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但是就遇到了,要尽可能地振作一点儿,还是要努力地去生活。
程:还会再爱吗?
万:很难,尤其像我这种情况,搞写作的人用另一种话说就是琢磨人,因为你写的就是人,就总在琢磨人,有的时候你把人琢磨得太清楚了,爱的可能反而就降低了。
记者手记
有些人的作品里面,主人公几乎不食人间烟火,而万方的作品里面,你常能看到主人公买菜、烧鱼、做饭,烟火气十足。就像她的《空镜子》一样,生活里头更多的是柴米油盐,画面里充满了扛煤气瓶、逗孩子玩儿、出太阳晒衣服这些最常见的场景,可是生活不就是由这些细碎的场景所构成的吗?这可能也正是她的作品打动人的原因——太真实了,让我们在生活的真实细节中品出最浪漫的事——陪你慢慢变老。一个女性细腻的心思,全都能在她的作品里头看到,你能感到女人的苦、女人的盼、女人的隐忍、男人的无奈,你能感受到她说所的每一个人物正在想的和正在做的。
可是看万方的作品,有时候你会很灰心,会觉得爱情是不长久的,婚姻是靠不住的,那我们怎么办?万方说“期望值不要太高,爱情是会销声匿迹的,结婚以后会慢慢变成亲情,这个情况很多,也已经算好的了,”这能给你一点安慰吗?
[人物]杨锦麟 香港资深时事评论员——从跌宕起伏到柳暗花明
杨锦麟,香港凤凰卫视《有报天天读》主持人。今年55岁的他,在如今的主持界里算是高龄了,有趣的是他被某杂志评为“最性感的糟老头儿”。
2002年,相貌平平、身材发福、一口闽南腔普通话的杨锦麟,靠一个几乎零成本的读报节目在电视圈里树起了自己的大旗。这之后,全国众多电视台争相模仿,但始终没有第二个杨锦麟和第二个《有报天天读》出现。为什么杨锦麟能把读报——这种非常不电视化的节目做得如此受欢迎?同样是新闻工作者,他是怎样获得成功的?《程程访问》栏目带着这些问题,在春日的暖阳里,在西湖的碧水旁,对杨锦麟做了专访。
杨锦麟为什么能够受到观众的喜欢,我想最大的原因是他的真性情。
《有报天天读》里的杨锦麟嬉笑怒骂,将他的真实感情完全表达。日本的钓鱼台事件让他愤怒地写了一个“日”字,说“这是日本的日,也是狗日的日”。这样的真实情绪也感染了电视机前的观众,让观众喜欢上了他。2003年杨锦麟主持的《有报天天读》节目获得“最受观众喜爱的节目”称号。领奖时,他站在台上说当时最大感受是“一个大,四个叉——爽”!这就是杨锦麟的性情。
在采访中杨锦麟说,“做人有三舍”,其中一舍是舍惧——心无旁骛,敢讲真话、真情表达。你要以为他是个没栽过跟头的人,那你就错了!老杨的父亲是个老地下党员,15岁时杨锦麟就下乡当了知青,老杨说,当年举起的甘蔗刀差点就砍向某人的屁股,他也差点就成了劳改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