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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亲情

一轮朔月在东半边天空升起,月光为大地染上了一层洁白,更为这夜来时的山下村落,添了一副宁静。

可以听到远处的狗吠声,一声接一声,却不让人显得烦躁,反而更让人觉得,这里别样的安静。夜晚伴着微风,桃花树在月光下轻轻摇摆,仿若月下仙子,婆娑之姿,极美至极。

已经到三月二十五日了,杜蘅深吸一口气,踏着脚步向秦妗所在的地方走去。

房门是开着的,杜蘅一进门,就可以看到房中桌子前,在枯黄的灯光下,秦妗正缝着一件衣裳。

家中人,穿的衣裳大多都由秦妗缝制,那一针一线,全都舍不得让他人代手,这就是她现在的母亲。

这样的温馨,杜蘅舍不得打断,她倚在门口,静静的看着房中的秦妗。

听到房门处的响声,秦妗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杜蘅,她问道:“蘅儿,你怎么站在站在那里,不进来?”

听到秦妗的话,杜蘅回过神来,她站直身子,道:“是,母亲”。说完往房里走去。

坐在秦妗旁边,看着缝衣的秦妗,杜蘅半响开口道:“母亲,小芜她……”

秦妗头也没抬,手中仍拿着针,缝着衣服道:“今天我和你父亲在说话时,被那孩子听到了。”

和杜蘅想的一样,杜蘅道:“可她……”

秦妗一样没抬头,“今天的事,棽儿告诉我了。至于芜儿,你不用去管她,等她发会脾气,自然就会好”。

杜蘅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蘅儿,母亲是不是从未告诉过你,关于你父亲及其他家人的事?”

这里的父亲及家人,说的当然是杜尚。确实没有,杜蘅点头。

这一次,秦妗终于放下手里的衣服,看着杜蘅道:“蘅儿,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父亲在他的母亲生他时,因难产死了”。

什么?难产?杜蘅惊讶的捂住嘴巴。

秦妗点点头,“你父亲那么古板,从他身上看不出来吧?”

杜蘅点点头,确实看不出来。或许是因为从小对于父亲,她从未想过这些事。这或许是来自于她对杜尚从小的尊敬和崇拜。

秦妗也没再动衣裳了,她接着道;“可是,你的祖母确实是为了生你的父亲,难产而死的”。

祖母,确实,也是杜蘅的祖母。

“所以,夫君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亲生母亲。当然,因为公爹对婆婆一直难忘情,也因此没有再为他寻另一位母亲。”

这话像是在告诉杜蘅,更像是沉入往事,自言自语,不过杜蘅也没有打断。因为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情深,才能在一个人死后,念念不忘?她也不知道,知道亲生之母因自己而死,那又是怎样的痛?

那样的情,她或许可以想象得到,但那样的痛,她想象不了,那应该是超过她千倍百倍的痛。所以,只能静静的聆听,聆听这一段被深藏的往事。

“或许是因为丧妻之痛,从小公爹就对夫君严苛不已。公爹也是位读书人,比起夫君,那是更为严厉。小时候,夫君知道婆婆那件事后,他就一直以为,公爹待他如此,只是因为痛恨他害死婆婆的缘故。”

“不过他也没有多言,知道那件事后,尚年幼的他,却更加严格的对待自己。不过,也因此,公爹和夫君的关系也越是淡漠。”

“夫君二十三那年,他决定离开公爹,游学于天下。那时候,公爹二话不说,便同意了。”

“夫君离开公爹后,开始四处游学,而我就是在夫君二十四岁那年认识他的”,想到往事,秦妗脸上浮起一个似梦似幻的笑,“那年我也才十七岁,这年龄,对于一般姑娘或许大了些,但我仍然庆幸,那一年的我,仍然还是个未嫁的姑娘。”

这种缠绕于母亲身上的甜蜜气息,每次杜蘅都可以在杜尚和秦妗的互动中看到。

“我十八岁那年,夫君二十五岁。也是那一年,我们决定成亲。我们成亲时,是在月老庙中,以天地为证,以月为媒,共结连理的。而那时,我尚还不知夫君还有位父亲。”

“那或许是世间最简陋的婚礼,可对于我,那却是最神圣的一个,也是最幸福的时刻。”

“夫君游学第三年,他决定带着我,返回邺京。”

“邺京”,杜蘅惊呆了,她一直不知道,原来他们原本居住在邺京。

秦妗点点头,“没错,是邺京,夫君的家就是在邺京。”

秦妗喝了一口水,继续道:“而我在那时,才知道,夫君家在邺京,且家中还有位老父。公爹在见到我时,倒也没有惊奇,想来应该是早就知道我了。”

“一开始,我以为公爹对我态度如此淡漠,只是因为不喜我这个儿媳,后来,我才了解到,公爹的夫君的关系竟然如此之差。”

“虽说如此,但我仍然尽心孝敬公爹,连着夫君的那一份。后来,慢慢相处,我才明白,公爹对夫君不是不爱,只不过比起夫君来说,公爹更不懂得如何表达对夫君的爱。”

“或许是因为婆婆的事,如同鱼刺,哽在两个人中间,两个人都以为谁动就会伤害到另一个人,可身在其中的他们不明白,一直那样,受伤的只是双方而已。”

“在我和夫君成亲第五年,大军攻打邺京,也是那次,造成了夫君悔恨一生的事。”

听这些事,杜蘅就可以察觉到其中的痛苦与辛酸,所以,听到这句话,杜蘅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她急切的问道:“什么事?”

秦妗未在意她的失态,或许是根本没注意到,“大抵住在天子脚下的人,比起其他地方的人,都多了一种爱国情怀。”

那,后面,杜蘅有种害怕听下去的感觉,她隐约觉得,那是一件很让人痛苦的事,也是一种很让人悲痛的心情。

“一个朝代的毁灭,代表另一个朝代的兴起。对于天下大多百姓,那或许是一种新生,但对于浸在骨子里的公爹来说,他是大梁王朝的人。而大梁王朝灭亡,对公爹来说,那就代表着国破家亡。”

“国不复国,何以为家?因此,公爹决定以身殉国。”

“以身殉国”,杜蘅完全惊呆了,这次不是被吓呆的,而是那种震撼,已经让杜蘅说不出话来。

那是对古国的怎样的一种忠,怎样的一种爱,才能可以如此大无畏的决定以身殉国。杜蘅博览群书,这种事她虽然没经历过,但也看过,她可以想象那种大义凛然的爱国情怀。

只不过,那些人那些事,一直离她如此遥远,可现在,这样的事却发生在她亲人身上,她已经完全不会说话了。杜蘅觉得,现在她身上,唯一能动的地方就只有耳朵了。

她的耳朵仍然忠实的行使着原本的职能,听着秦妗缓缓的叙说。

“也就是公爹决定以身殉国的那一天,夫君和公爹,才明白两人深藏在对方心中难言的爱。”

“只是对两人来说,却已为时已晚。公爹令夫君带着我速速离开邺京,寻找安身立命之所,可他不愿随我们一起离开。”

“公爹说,那是他的国,他的家,更是他的根,他不愿离开。”

“夫君苦劝无果,可他尚有我这个妻子,所以,他不能像公爹一样以身殉国。他决定,带着我离开邺京,寻求避难之所。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夫君一直不愿承认是为了我,他觉得那是因为他贪生怕死之故。可是,两情相通,他又怎么瞒得过我呢?”

“在逃跑的路途中,夫君听到邺京城破,公爹赫然在殉国之列的消息时,更是大受打击,卧床不起。”

“我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夫君,唯恐夫君承受不住,舍我而去。幸好上天垂怜,夫君熬过了这一劫。病好后,他就决定前往归隐山定居。”

“我知道,夫君原本是打算归隐,不问世事的。经历过朝代更换的人,归隐也是一种选择。可归隐山,虽为归隐,却不算是真正的隐居之地。”

“俗话说‘小隐隐于泽,大隐隐于市’,其实真正不问世事的隐士,是无人能寻得踪迹的,那是与天地融为一体的真正隐士,天下纷争,皆不能撼动他们半分,是为真隐士。”

“所以,原本夫君的打算,是前往云州五隐山的。”

“五隐山”?杜蘅惊声。

秦妗点头,“五隐山,其实真正存在,那里是隐士真正的隐园。而归隐山,却是‘半世尘世半隐士’。也就是这里虽有隐士,却是那些心想归隐,却还忧怀天下,却不肯趟入朝廷纷争这趟浑水的人。”

“若是有人能来这里,寻到他们的踪迹,他们定会出山相助。其实,归根结底,求与不求,也只是讲究一个‘缘’字。”

说到这里,她看着杜蘅道:“蘅儿,你自以为这些年,你已经去过归隐山大多地方,其实不尽然。你所到达的地方还远远不及十分之一。”

杜蘅惊叹,“远不及十分之一”,那归隐山该有多大。

秦妗点头,“你多年上山,可曾遇到隐士?”

好像除了华老,就没吧。不过,好像华老不是隐士,所以,杜蘅摇摇头。

秦妗道:“我说你到的地方,远不及十分之一,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看着杜蘅,“而你父亲决定定居归隐山,就是因为他既不能忘记是是,也无心真正归隐。”

“你父亲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他觉得,他这一生,未尽半分孝道。对于婆婆,他是害她死掉的罪魁祸首,不能尽孝,虽然遗憾,可是痛恨自己多于遗憾。而对公公,明明可以尽的孝,他却没有做到,最后只能抱憾终身。”

“所以,对于你父亲来说,对亲生父母尽一份孝心,是他最想做却永远也做不了的事,这件事,是他一辈子的痛,也许直到死前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这些,是杜蘅完全没有想过的,她从不知,杜尚心中藏有这么多的悔和恨、痛和伤。她一直以为,没有祖父祖母只是因为战乱,难以逃脱而已。难怪父亲那种看透世事的神情,难怪每年清明上坟时,杜尚那种心碎的眼神。

现在,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既然祖父和祖母这般,“那么,外祖父和外祖母……?”

秦妗笑道:“别担心,他们还好好活着,活得好好的。”

“那我们为什么从没见过他们?”

“他们”?秦妗语气带有怀念,“从我决定嫁给你父亲那一刻起,他们……”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杜蘅觉得那话中却藏着另一个故事。

她听见秦妗道:“关于他们,不提也罢”。

那或许也是一个很让人觉得悲痛的故事,既然秦妗不愿进,那定是有理由,杜蘅点点头。

秦妗看着杜蘅,她抬起一只手,摸着杜衡的头道:“蘅儿,今天关于你的事,棽儿并没有告诉我什么。我也不知道,最依赖你的他,是怎么在知道你的事后,仍然那么开心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骨肉亲情,哪里那么容易舍得?我告诉你这些,也只是不想让你悔恨终身罢了。”

“你是我的女儿,即使不是亲生,但把你照顾得长这么大,即使你的心思不清楚,也能猜出几分的。”

“我不想让你再像你父亲一样,悔恨一生。”

杜蘅点点头,秦妗的话,她都懂。听了关于杜尚的事,她更是明白。

“可我已经答应小棽了……”

秦妗打断她,“蘅儿,人这一生,除了为他人活,最重要的是先为自己活。若你不为自己活,那么将来悔恨之时,你是不是要怨那个人?”

杜蘅摇头,当然不是。

秦妗看着她道:“我不想你因为我们任何一个人,遗憾终身。棽儿和芜儿,他们现在还小,等他们长大了,他们就会明白的。”

杜蘅还是坚持,“那我可以以后,再……”

秦妗打断她,“蘅儿,既然可以以后,那为什么不趁早呢?现在如果不舍,那么将来又怎么能舍呢?”

杜蘅,“可我……”

秦妗,“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们,舍不得这里,可你问问你的心,你的心在说什么。”

杜蘅沉默了,若说一开始的想去见亲生父母,听了杜尚的故事,就是很想极想了。而她骗不了秦妗,也骗不了自己。

“蘅儿,我说过,我们是你永远的家人,一直都是。”

这句话,撼动了杜蘅的泪腺,她哭着扑倒秦妗的怀里,道:“母亲”。

秦妗摸着她的头道:“我知道,蘅儿,母亲知道”。

说出这一句,秦妗也泪流满面了。刚才说起往事未哭的她,在经历过那么多事后的她,因面前这个女儿的这一句,也难以忍住泪水了。

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以及和哥声,杜蘅抬起头,和秦妗一起走到门口。

那是从书房里传来的,杜尚的琴声和和哥声,歌声断断续续,不过大体也能听清楚唱的是什么。

歌曰: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秦妗道:“这是《葛生》”。

杜蘅,“这不是那首思妇之诗,写丈夫远征久戍而不归,未知生死,其妻居家而怨思的诗吗?”

秦妗点头,“你父亲好久没唱这首诗了,他一定又想起往事了。”

好久没有,难道以前?秦妗未让杜蘅疑惑很久,“以前你父亲每次弹琴,和的歌都是《静夜思》,可在以前,他也是和《葛生》的”。

《静夜思》。思君,思父,思家,静夜思。丝丝入扣,思不断。情难忘,静夜愁情万般来,剪不断,情难说。

念家,念国,念归,念亲人。念念不忘,情不断。恨无尽,静夜往事涌心头,理还乱,悔终生。

杜蘅点头,她多次听杜尚和的都是这首。

“特别是在得知公爹死后,他更是一直弹这首,直到后来,新国建立,他才不弹不和的。”

杜蘅点点头,完全可以想象。关听那种难以诉说的哀情,就可以想象那种悲痛。

“蘅儿,夜深了,你今晚早点去休息吧?”

“那父亲?”

秦妗看着她,道:“你父亲那里,我自有分寸,你无须担心。”

听秦妗这么说,杜蘅点点头,道:“女儿知道了,那女儿先去睡了”。

秦妗点点头,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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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作者:觉得《静夜思》,我写得怎么样?(求鲜花,求掌声)

晏安:这……

萧睿瑾抚额状,苏婉音浅笑。

杜芜:其实,要我说,还算可以吧。!?

杜棽:姐姐,这个是什么?小棽看不懂哎。

苏婉清:平仄不分,韵脚不清,你也好意思来班门弄斧。

作者:????!!!!苏婉清,我要删掉你的戏份。

晏安:作者大人,息怒,息怒,婉清是开玩笑的。

作者:你当我是傻子呢?

苏婉清:不是傻子是什么?

作者…………

晏安:大夫呢?作者晕掉了,快。

(好几个人好久没出场了,在这里献上小剧场,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出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