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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父女

杜蘅昨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觉得好像自己是在回想秦妗告诉自己的那些事,然后等到再醒来,就已经到第二天了。

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杜蘅觉得就像是经历了一辈子一样。

她昨天想了好久,也理了好久,可仍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堵。

门口传来脚步声,杜蘅抬头看出,就看到了杜芜。从昨天吵架以后,就一直没有跟她说话的杜芜。

只见她还是生杜蘅气的样子,她开口道:“爹叫你收拾好了,去找他”。语气冲冲,说完就不待杜蘅回答转身离去。

杜芜还在生她的气,只能等待会儿再跟她解释了。

杜蘅收拾好后,向书房走去,在经过门口时,她看到了独自坐在书缘堂中看书的杜棽。

杜蘅感到奇怪。一般杜尚给孩子授课,时间为七年,不管多大年龄,多小年龄入学,都只教七年。

对于杜尚只教授七年,很多人有疑问,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规矩,读书人更甚。

所以,虽然很多人好奇,但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七年所学的知识对于一般的人家来说也够了。

当然,有人也会觉得杜尚教不了后面的,那种的话,他们可以去镇上或县上去找先生授课。

所以,孩子们大多都是五岁入学,到十二岁为止。不过,对于杜蘅,杜芜,杜棽三人,却是个特列。

可能是因为他们三姐弟是杜尚的孩子的原因,平时读书都比其他孩子快一些。

他们三人,都没有读满七年。杜尚是在杜蘅五岁那一年,才开始在这里授课的。所以,杜蘅从五岁起,只在这里读了五年。

也就是在杜蘅在杜蘅十岁那一年,她不再在这里的。杜蘅当然是因为自学能力较强,而且又喜欢往山里跑,杜尚觉得拘不了她,才让她去的。

至于杜芜和杜棽,两个人倒是聪明劲足,学得快,再加上性子太顽劣,杜尚觉得他们两人太闹了,才不让他们在学堂的。

忘了说,杜芜和杜棽,都是今年年初开始,不在学堂的。也就是杜芜和杜蘅一样,读了五年,杜棽读了四年。

在杜蘅看来,他们两人完全是遗传了父母的聪明。

村里还是有和他们同龄的不读书的,或是已经读完七年不读的。所以,平时他们就常常跑到外面和其他孩子玩。

杜尚和秦妗觉得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玩心最重的时候,倒也不拘束他们。

从年初起,一有空闲时间,杜棽就到处乱跑,至于杜芜相对乖些,待在家里帮帮家务活。

更何况今天是沐休,都没有学生来。所以,今天在学堂里居然看见杜棽在看书,杜蘅觉得真是很……

难道是因为昨天的事吗?杜蘅心里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去打扰他,而是继续像书房走去。

此时,书房内,阳光从东边的隔窗照进来,杜蘅甚至可以看到灰尘在飞舞。

杜尚还是和往常一样,拿着一本书再看。因为杜尚是抬起来的,所以杜蘅可以清楚的看到《致仕论》。

《致仕论》是前朝大儒杜谦禹所著,为他的“七言五论”之一,是读书人最爱的书目之一,杜蘅也曾拜读过,书中所言所写都是世间明理。书中道理,除了对一般人有重大作用外,对读书求取功名人来说,更是有益。

这里“七言五论”中的“七言”,即指《父言》、《母言》、《师言》、《天子言》、《他人言》、《君子言》、《小人言》;“五论”是指《为人论》、《处世论》、《致仕论》、《治世论》、《师生论》。

他的“七言”中的《母言》,更是为广大父母所喜爱。传闻多说,杜老先生一生最崇敬的人除了自己的父亲以外,就是自己的母亲了。所以,书中所诉,都是母亲的语录。

杜蘅是没有见过这位三朝元老,和他的母亲,但光看书中所诉,杜蘅也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位值得人敬佩的母亲。杜老先生也是,值得人敬佩。

平时父亲最爱看这位杜先生的书,今天看到,杜蘅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想到这位杜先生的结局,杜蘅觉得怎么能不让人为之惋惜。

听说,杜老先生是在国破时以身殉国的,那样的气节,那样的风骨,都是很多人津津乐道的。

“以身殉国”,杜蘅突然想到昨晚秦妗告诉她的。都是姓杜,难道?

不过应该不是吧,那一年,邺京城以身殉国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虽然都是姓杜,但应该不是一家人吧。要不然,秦妗应该告诉她了。

更何况,若是杜老先生是杜尚的父亲的话,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是那般不融洽。毕竟,那可是杜谦禹唉!多少读书人想见他一面,又有多少读书人想拜入他门下。

不过听说杜先生一生有五个门生,不过没人知道他们叫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自己居然认为杜尚和杜谦禹有关系,真是好笑,一定是最近没睡好。想到这里杜蘅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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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时,就真的没有想过他们是亲生父子关系?”晏安好奇的问。

苏婉清点点头,“我当时是怀疑了,但觉得没可能。”

“不过,确实,一般人哪里猜得出。”

“没错,更何况知道的人大多都已故去或早不知去向,一般人哪里能想到。”

晏安点点头,真的不会有人想到。当初他因苏婉清,去查探和杜尚有关的事事,查了好久,才得知这些旧事。

他已经觉得自己够沉稳了,可知道这些消息时,可真把他吓了一跳。

杜尚,前朝太傅杜谦禹之子。杜谦禹,前朝大儒,可以说是三朝元老,教导过两代帝王以及一位太子。虽然这两位帝王是大梁灭亡的根源,但谁也不能否认杜太傅的学识与德行。

可以说,杜谦禹是很多读书人心目中的圣人之一,直到现在,崇拜杜谦禹的人也很多。杜谦禹流传于世的著作,更是读书人所爱。他在城破时,以身殉城的事更为人们所敬佩。

“虽然以前在家中有看过杜谦禹所著的《治世论》、《处世论》等书,可那时我从未想过,他和父亲有那般关系。而父亲不同一般的喜欢,我也认为那只是读书人的崇拜罢了。”

晏安点点头,确实,他以没想过。一个是前朝大儒,所书著作流传于世,一个是无名小卒,小小山村的教书先生,任谁也不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谁能想到他们是父子关系呢?晏安也是后来多番查探,才知道的。

“以至于,当时,即使听了那些事,我也没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我以为父亲只是邺京城中一个爱国人士的儿子罢了。”

“第二天早上,我去找父亲时,也只是想着母亲告诉我的事罢了。”

晏安贴心的为苏婉清送上茶盏,苏婉清喝了口水,继续向晏安讲起当初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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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杜蘅来了,杜尚把手中的书轻轻的放下,他看着杜蘅道:“蘅儿,昨天你和你兄长可讲清楚了”。

虽然苏言曾和杜尚讲过一些,也证实了杜蘅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但还有好多地方他说的模糊。

杜尚也不好问,所以,今天叫杜蘅来,也是想更了解些。毕竟,事关杜蘅,这个他养了十多年的女儿。

杜蘅点了点头,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向杜尚讲起昨天发生的事来。

“原来你还有个姐姐。”

杜蘅点点头,道:“听说是我的双胞胎姐姐。”

“那你和你兄长商量好了吗?”

“父亲”,杜蘅声音有点轻,“女儿心里还有惑?”

还有什么惑,杜尚没问。他沉默了半响,道:“蘅儿,你知道为父的身份吗?”

身份?杜蘅疑惑了。难道杜尚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是她不知道的吗?想了想,杜蘅觉得这事她真不知道。于是,她摇了摇头。

杜尚没有看她,或许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摇头。

他接着道:“在我成为一位父亲之前,我是一名读书人;在我成为一位父亲时,我还是一名读书人;在我成为一位父亲后,我仍然还是一位读书人。”

这次的话,杜尚用的是“我”,而不是“为父”,那么,杜尚的意思,杜蘅想,她应该懂了。

不过她没有出声,她听见杜尚继续道:“而读书人,最重要的事‘孝’字。”

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杜蘅还能不懂吗?“可……”

“蘅儿”,杜尚打断她,道:“你知道为父为什么从小对你这么严厉吗?”

杜蘅点点头又摇摇头。

“为父从小就对你这么严厉,是因为你从小就明理懂事,比起其他人更听我的话,也更能明白我的苦,接受得了我的严厉和古板。”

其实,在杜蘅看来,杜尚也没有像他说的那么严厉,除了在读书、做事、处人、礼仪这些方面,较为严苛外,杜蘅觉得其他时候,杜尚还是很和蔼的。

比如可以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于她的交友和其他也不会有多大的指责。

所以,杜蘅觉得也没有那么严重。更何况,他决定从杜尚对她的严格要求中,受益良多的反而是她。

“为父这么对你。从来不是因为你不是我的亲生孩子,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杜蘅点点头,她知道,她也从未这般想过。

“或许,我对你这么严厉,是因为刚好是在那个时候。”

这句话的声音有点轻,更像是自言自语,但杜蘅听到了,听到了那个“我”,听到了话中的无奈,但更多的是遗憾和悔恨。

要是在知道杜尚的事情之前,杜蘅一定不知道杜尚的痛苦,但已经听秦妗讲过那件事,所以杜蘅完全明白。

那种感情或许是怀念,或许是另一种寄托。因为对亲父死去的怀念,所以不能忘记当初老父的一言一行,只能想念着,寄托着,重复以前的那些事。所以,她懂,她明白。

“所以,我这么严格。”

杜蘅看着杜尚,那双眼睛中蓄满泪水,以及另一种色彩。那是遗憾,更多的是悔恨的色彩。遗憾不能尽孝,悔恨的是未能在那人活着时没有好好尽孝。

明明是三月天,但这一刻,杜蘅却觉得室内的气氛无比的凄凉,直叫人觉得难受。眼角有液体滑落,杜蘅抬手擦了擦,原来不知何时,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父亲”,杜蘅开口,“女儿知道,只是……”

“蘅儿,问问你的心,它在想什么?”

心,杜蘅摸着自己的心,“它在想什么?”

杜尚点点头,“心事不会欺骗人的,当你扪心自问,它就会告诉你最真实的想法,我以前也是这样的。”

“蘅儿,现在你的心,告诉你怎么做了吗?”

这句话声音浅浅,带有点蛊惑人的味道,杜蘅未迟疑,脱口而出:“我想见他们”。

想见他们,原来这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虽然知道,但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这么肯定。

“蘅儿,既然如此,为何又如此犹疑不决呢?”

杜蘅看着杜尚,道:“可小芜和小棽,他们……”

杜尚打断她,“蘅儿,你不可能永远陪着他们,他们也不能永远依赖着你。现在他们还小,没有经历过像你一样的事,所以,他们不懂,等他们长大了,他们一定会明白的。再说,雏鹰也有离开母鹰,自由翱翔的一天。”

是啊,虽然自己从小照顾他们,看着他们长大,可自己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他们。

杜蘅点点头,道:“父亲,女儿知道了。下午,女儿会告诉兄长的。”

她站起身,道:“父亲,那女儿先告退了。”

杜尚点点头,道:“去吧”。

看着走到门口的身影,杜尚道:“蘅儿”。

杜蘅停下脚步,转回身去。杜尚的手中又拿起了那本书,所以杜蘅看不到杜尚的脸,但那句话,透过书本,穿过房间,带着哽咽,向杜蘅传来。

那是杜蘅第三次听到的话,秦妗讲过两次,这是杜尚第一次听。杜尚说:“蘅儿,不管什么时候,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这一句话,让杜蘅觉得耳朵不是能听得很清楚了,那是被悲伤所感染的情绪。杜尚后面说了什么,杜蘅没有听清,但她知道,杜尚一定是说:“我永远都是你的父亲”。

眼泪再也止不住,杜蘅觉得眼睛都被泪水给遮住了,途中坡了好几次脚,怎个人晕乎乎的。

怎么安全回房的,杜蘅也不清楚。她只记得,那句带哽咽的话,虽然看不到杜尚的脸,但她知道,那是杜尚的深深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