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林子增发动车子的手都是抖的。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要圆满完整了,上天却在这时候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措手不及。焦急,悲伤,不甘……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林子增觉得呼吸都沉重不堪。
下了车,林子增急匆匆的奔进去,无头苍蝇似的一通打听。因为他有一副好皮相,所以,很快的,有热心的护士领着他往严颜所在的病房去了。
在走廊的另一端,看见在病房外等待的张瑞和张妈妈,林子增突然就迈不开腿了,他怕了,怕听到不想听到的消息。
护士见他突然停了下来,也不催他。她见多了这样的家属,亦可以理解他们。所以,她给林子增指了指:“就是尽头那间。”说完,转身离去了。
林子增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紧闭的病房,久久无法走向前。
良久,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林子增迈开腿,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他是男人,他不能脆弱,他的妻子需要他。所以,此刻,就算他有再大的悲伤遗憾,他都不能在他的妻子面前流露,因为他的妻子此刻一定比他难受万分。他不能让她的世界塌掉,他是她坚强的后盾。
走到病房门口,找了张椅子坐下。张瑞抬头看到了他,见他神色严肃,也就不敢开口了。两个男人就这样各据一边,相对无言,各自忐忑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子增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放在火上,一点一点的烤着,无比焦灼。这样的痛苦,甚至比那时候,一个人无望的等待着处在异国他乡的严颜归来时更甚。因为,那时候,至少,他知道,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她好好的生活着,只是身边没有他而已。而现在,她一个人在里面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煎熬,他却只能袖手旁观,无能为力。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了出来,张瑞焦急的迎了过去。而林子增坐在走廊长凳上,却突然的失去了上前询问的勇气,他怕了,怕听到自己不想不想听的答案。
张瑞几步迈到医生跟前:“医生,情况怎么样?”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医生摘下口罩,叹了口气,用带着歉意的口吻答道:“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孩子没有保住。”
听到医生的宣判,张瑞脸上闪过几分痛苦的神色,双手无力的垂落在身侧。心底升腾起一股揪心揪肺的遗憾和悔意,如果他能把宴会安排得再妥当一些,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现在,孩子没了,他该怎么去面对林子增,怎么面对严颜。
医生的话一字一句清晰的传到林子增的耳朵里,如一个响雷在脑海中炸开,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清俊的脸霎时血色尽失,整个人失力的倒向身后的墙壁。无力的闭上了眼睛,掩住了眼神里波涛汹涌的情绪。
张瑞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那个男人,那个人一脸灰败,仿佛一下子被抽掉了魂魄,再不复往日的神采与得瑟。
医生叮嘱张瑞:“病人现在身体比较虚弱,注意不要让她太激动。”张瑞点点头。
再回头时,林子增已经从走廊长椅上站了起来,脸色还是苍白的,只是眼里的情绪掩去了许多。他一步一步的向严颜所在的病房走去,背影竟有几分无奈与落寞。张瑞眼神一黯,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往医院外面走去。外面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可是,却驱不散医院里的阴冷气息。
走到病房门口,林子增推门的手顿了顿,定了定心神,收好了自己的情绪,才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躺在病床上的人,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本就瘦削的身子,小小的一团,隐在白色的被单下,双眼紧闭,全然没有了平日的生气。
似有一只手,攥住了林子增的心脏,心里一抽,再怎样的隐忍,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用力的眨了眨眼,眨掉眼中的酸涩。伸出手,修长的指牵起她的小手,与她十指紧握。她的手指都是冰冷的,林子增心里一疼,抓着她的手,贴到了脸颊边。
严颜慢慢睁开了眼睛,眼里有粼粼的波光。
林子增努力扯出一个笑:“你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陪着你。”低低的嗓音,带着几分喑哑,温柔的不像话。
严颜看着林子增,渐渐的,眼里水汽氤氲,有泪珠沿着脸颊滑落,她哽咽着开口:“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宝宝。”干涩的嗓音,无尽的自责与不甘。
林子增伸出一只手,温柔的拭去了她的脸,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轻轻的捏着:“没关系,你好好的就行,宝宝……”他稍稍转移了视线,不让她看见他眼里的落寞和伤痛,接着开口道:“宝宝,以后会有的。”扯开嘴角,给她一个安慰的笑。
严颜看着眼前笑得无比违心的人,心中的自责更甚,眼角滑落的泪水更加汹涌。他是那样爱小孩的一个人,平日里看到别人家的小孩,都忍不住上前去抱一抱。她怀孕的时候,他幸福得仿佛拥有了全世界。迅速的进入了准爸爸的状态,每日胎教音乐;每日固定时间隔着肚皮和孩子交谈;甚至连孩子的衣物都准备好了,因为不知道孩子的性别,就男生女生都准备了。对这个孩子的期待有多大,现在就有多失望。
林子增替严颜拭着眼角不断滑落的泪,心里悲痛难当,但是,他却不想让她看见,只是继续笑着安慰她:“老婆,不哭啊,不哭,只有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孩子总会有的,以后我们生一个篮球队!好了,不哭了……”
白色调的病房,单调冰冷,弥漫着药水的气味,紧握着妻子双手的男子,身形修长,眉目俊朗,他柔柔的嗓音,为这个一直演绎着生死,见证着人情冷暖的地方,添上了一丝暖意。
严颜在他的安慰下,渐渐平静下来。经历一场手术,她本就虚弱不堪,被他温柔的哄着,很快沉沉睡去。
林子增替她掖好被角,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慢慢的走了出去,背影略见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