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就像DVD的A—B重复一样,周而复返的生活让人变的麻木不仁起来,那些爱过的,痛过的,渐渐都变的都不是那么的重要了,就像人的身体会对疼痛的感觉上瘾一样,最初是疼,疼着疼着就舒服了。
多少人的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人生?
一辈子,不同于青春的时光,它就像单曲循环一直到DVD坏掉,到什么都没剩下,我们在渐行渐远的时候回过头去看,总能看到之前的生活有许多的重叠部分,当这一辈子走过所有,才发现,其实这些年我们做了很多没有意义的事情。
就像吴喻的生活。
起床,叠被,洗漱,吃饭,早自习,然后等待值周生过来,点出自己和别人的的名字,被叫回寝室,说被上有褶子,枕头摆反了,扣一分。
接着班主任就会借题发挥,说班级扣分的同学需要一些惩罚,也不重,扣一分买一桶水就行,才六块钱,不贵,算下来,那些住宿的学生一个星期也就买了三十多块钱的水而已,有时候会觉得,走读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再然后就更简单了,上课下课,吃饭睡觉,一天过去了。
有的时候,他看着周围的人,他们和自己生活在同样的环境,他们都在笑,他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可笑的?他们能这样一直的笑下去吗?
……
平安夜的那天,看着别人都在忙着买苹果包苹果去送人,吴喻有点不知所措。
没人送自己,自己也没人可送。
但他还是买了一个,五块钱的,自己送自己,虽然不大,但他相信自己挑的苹果保证是又脆又甜的。
……
这天巧了赶上周六,下午的时候,学校就已经没什么人了,教室里更加冷清,严实的窗户外,连风都吹不进来。
田馥郁走进教室的时候见到教室里只有吴喻一个人,他背对着自己坐在窗前的桌子上,正望着外面的风景。背景是窗外阴冷的天空,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
听到声音,吴喻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是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话语,场面挺尴尬的,田馥郁有点冒汗,笑了笑:“没去玩吗?”
吴喻这才收回目光:“嗯,不想去。”
“怎么了?”她看向吴喻身旁摆着的平安果。
吴喻跳下桌子,拿着苹果走到他跟前,伸手一递:“平安夜快乐。”
她愣了一下,然后还是接了过去:“嗯,谢谢。”
看着手里的平安果,是最便宜的包装纸,她若有所思的一笑:“本来是要送谁的啊?”
“这么寒酸的包装,当然是给我自己买的了。”吴喻耸了耸肩。
田馥郁看了看苹果,又看了看他,突然呵呵一笑:“我可没准备啊,要不咱俩一人一半吧,你能把它掰开吗?”
※※※
下午的海风席卷着沿海的寒冷吹来,像是在努力的撕碎着空气,又像是不满空气里的寒冷而倾诉着碎碎的怨念。
吴喻和田馥郁走在冰前的沙滩上,在大海的衬托下,两个人的身影都是那么单薄。
这年的气温特别的低,连海都结冰了。
“你绝对想不到,我在高中之前其实都没来看过海。”
一边走着,吴喻一边摩拳擦掌,他在空气里吞吐着惨白的呼吸。
“我都看的恶心了。”田馥郁撇了撇嘴,但其实她是笑着的。
“呵,那不是还得再被恶心三年?”
田馥郁叹了口气,故作无奈的摇着头,看起来挺可爱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是冰凉刺骨的原因,气氛渐渐的冷了下来,两个不是很熟悉的青年男女,看着远方的海面,都没说什么话。
远方的大海是碧蓝的,不像近处的海边,被寒冷冰封了想要上岸的泪涛。
“大画家,什么时候给我画一张啊?”
吴喻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这样的情况下,似乎都得对方主动一些。
“我也才学美术没多久啊,苹果都还画不圆呢,等我学成的吧,第一个就给你画。”
“那可得说好了,到时候你可得把我画的好看点的。”她笑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吴喻笑着说:“你本来就挺好看的。”
“那是,但你得画的更好看。”她有些得意似的笑了一下,显得有些天真。“对了,你和冬雪是在一个画室吗?”
“冬雪?刘冬雪吗?”
她点了点头:“嗯,咱班和我最好的就是她了。”
提起刘冬雪来,吴喻不禁想起一些事情来,“呵呵”了一声,感觉自己笑容有点尴尬。
那个人啊……
有的时候,走着走着,她可能会因为那首歌的歌词写的很好而激动,然后就仰头朝天大喊大唱来宣泄感情,感觉上就像是一匹月下崖前仰首向天的母狼。
有时候,他们要一起去校外的画室上课,她可能会先上一趟厕所,然后吴啼会在校门口等她等到上课的铃声都响了,最后再一问她,原来还只是尿尿而已。
有时候吴喻可能会因为不满学校里的规矩在背后骂上两句,然后她就会毫不留情的指责出他的错误,为世界的正义主持公道。整个一没带面具的圣斗士。
还有时候,两人约好了一起去买画材,在约定的地方,吴喻总会看到迟到半个小时的她很开心的对自己说:“哈哈,不好意思啊。”
……
想着想着,吴喻觉得自己的脑门有点冒汗。
本来挺水灵的一个姑娘,谁能想到是个事儿逼呢?
……
其实吴喻也并不讨厌她,相反倒是觉得,要是自己的生活里连个事逼儿都没有了,那也太过空虚了。
海面的颜色一点一点的变红,就仿佛是有什么渐渐的融化在了海风里面。
“你都请我吃过苹果了,那我请你吃饭吧。”
吴喻抓了抓头,一笑:“那你可亏了。”
她撇了撇嘴,一耸肩:“那有什么办法?”
※※※
圣诞节的那天,学校里不比前一天的气氛清冷,学生们大包小兜的在走廊里来回穿行,就跟要过年了似的,而事实上,也确实离过年不远了。
空起来飘洒着冰冷的年味,在人们都在欢笑的时候,在人们都在为圣诞欢呼的那天,吴南远死了。
吴喻一动不动的看着家里那辆坏了修,修了坏的时风三轮车,本来那个千疮百孔的驾驶室现在已经和一个腐烂的柿子一样了,像一块不完整的饼,而当时,吴南远,他的父亲,就是坐在这样的一块饼里。
……
前两天下了雪,大地银装素裹,晶莹如玉,光滑如冰。
吴南远和林美芳又吵了一架,原因是吴家的老爷子几年前背着儿子在亲家那里借了五千块钱,几年了,压根就没想还,以至于到了今天,变成是吴家老爷子在亲家那里骗了五千块钱。
吴南远与林美芳大吵了一架,带着满腔的怒气去他爸那里要钱,不过他爸也着实是个人物,结果不但钱没要来,老爷子倚老卖老犯了混,还把他大骂了一顿。
吴南远什么也没拿回来,一边是他爸,一边是他媳妇,两边都在逼他,两边他都放不下,确实太他妈闹心了。
他开着那辆三轮车回家的时候,出了车祸。
急救车来的时候,他已经断了气,或者是当场就死了,没人知道。
他的死成功的给家里挣来了五万块钱。
活着替他爸背着五千块钱的债,死了却在一瞬间挣到了五万块钱,真是讽刺。
吴喻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张没有颜色的惨灰色的照片在对着自己微笑。
一如既往的轮廓,一动不动的画面,真像一张拙劣的素描画,看着都是一种折磨。
林美芳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眼睛里红红的,满是血丝。
是恨?是悔恨?还是深深的无可奈何?
吴喻走到林美芳的跟前,闭着眼睛,深深的吸气,仿佛是要把这里弥漫着的悲伤,怨恨,后悔的情绪一起吸进自己的身体。
然后,是什么样的感觉在撕扯着他的心脏?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光,没有泪。
“妈,你打我一顿吧。”
就像是抗战时期的妇女见到垂死的日本鬼子似的,林美芳“哇”的叫了一声,拿起炕上的枕头就往吴啼的身上砸,一个劲的砸,一下比一下无力的砸,一边砸一边哭,一直砸到筋疲力尽,一直哭到声嘶力竭。
她放下枕头,张着嘴,没有声音的看着房顶,眼泪却已经变成了决堤的河流。
“妈,妈!妈!!!”
他叫着她,一把抱住她,忍着自己的眼泪,品尝着母亲的眼泪。
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连这个本来的腐朽的家都开始支离破碎?
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人真是可怜而卑微的存在。
严冬的阳光载着锋利的寒冷,一点一点的,划破弥漫着阴霾的天空,刺入那颗绝望的心脏,凝结成-273。15℃的痛苦。
痛的那么明朗,无法融化。
他其实很想对她说:“妈,我不念了,我陪你一起挣钱。”
可是他知道,这会把她逼疯的。
说什么?说什么也没用,就只能眼睁睁的让悲伤将一切淹没,让悲伤彻彻底底的覆盖整片天空。
还能活下去吗?
活着还能有笑容吗?
他知道她已经想死了,他也知道,有他的话,她舍不得死。
还是能活下去的,至少为了她活下去,就像她也为了自己活下去一样。
生活中彼此面对的悲伤,在不经意的时候,变成了彼此承担着的活着的痛苦。
真想死啊,真舍不得死啊。
恍惚间,又是一朵花在青春的枝桠上凋零。
※※※
董萱萱也许不是班里最好看的女生,但她却一定是最受男生欢迎的女生。
那副天真可爱的面容,那种活泼开朗的性格,无邪的笑容勾魂夺魄似的让人倾心不已。
周四上午的英语课上,班主任于莹面色阴沉的就像来了例假似的,看着放在董萱萱和杨傲中间的过道上的十多瓶饮料,她不停的用手指敲着讲桌。
“都收起来。”于莹的声音平静的让人不知所措。
杨傲没动,董萱萱也没动。
于莹粗粗的出了口气,,转身往门口走去。
“你俩到我办公室来。”
……
办公室里的老师早就习惯了学生进进出出的场景,每天都是,有的哭,有的笑,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劲爆的事情,他们甚至都懒得抬头看一眼,整屋一群活死人。
“学校不让处对象你俩不知道吗?”
董萱萱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老师。”杨傲叫道。
于莹看向杨傲,等着他说话。
“我就是爱她!”
“你有病吧?”董萱萱瞪了他一眼。
于莹气的都笑了,点着他的胸膛:“小屁孩儿,你知道什么叫爱啊?”
喝了口水,于莹说:“你俩现在就分手,我不往政教处送你们。”
“我爱她,我要娶董萱萱!”
外语办公室的所有老师都诧异的看了过去,这学生,真劲爆。
于莹指了指他,气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像是她不仁不义,就像是她摧残了祖国花朵的配种一样,就好像做错的是自己似的,留下他们两个,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董萱萱看着杨傲:“你真他妈有病。”
……
午饭过后,有人见到杨傲从办公室出来,就问他怎么样了?
杨傲说:“分了。”
办公室里后来发生了什么?班主任是怎样才让他俩分手的,杨傲没说,也没人知道。
※※※
四月,北方的大地终于迎回春天,那时候,迎春正放,粉白色的看桃花开的到处都是。
风中仿佛有美好的花香。
井珊一个人去了中央街一家诺基亚手机专卖店,在柜台前转了很久,终于找到一款看起来很精致的红色的手机,看了看标价,是1119。
真的不是一个小数目,差不多够平常小老百姓家养的学生两个月的伙食费了。
井珊拿着刚买的手机,用另一部有些旧的也不怎么精致不怎么漂亮的手机拨了串号码,拨出后屏幕上显示着这串号码主人的名字。
杨傲。
“喂,亲爱的,我有惊喜要给你,你在哪儿啊?”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井珊满脸的喜悦渐渐的淡去了。
“嗯,那我明天给你吧。”
……
阴暗的楼梯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她抬头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肮脏的死静,比死还要让人恶心。
她换上拖鞋,在门口看着空空的客厅,很干净,干净的有些清冷,愣了一会儿,她一句话也没说,走回自己的房间。
床上有好几个不同的布偶娃娃,她将一只大兔子的布偶抱在怀里。
兔子全身的都是雪白的绒毛,很干净,就是眼睛特别的红,好像要哭了似的。
这就是家吗?
没有一丝人气的家,是一无所有的家,还是什么都不缺的房子?
忽然,她很用力的一把房门关上,隔断了自己与这个家的联系。
门“咣当”一声,似乎是在呻吟,井珊粗粗的喘着气,突然一把将布偶摔在地板上,然后把被子一掀,所有的布偶都掉到了地上,她打开衣柜,抓起里面的外衣内衣就往空中一抛,静静的看着它们落的满地狼藉。
她就像是一个疯子,寂寞到丧心病狂。
她好像这才满意,看着满地的衣服和布偶,她轻轻的吐了口气,就像是突然安心了似的。
零落的房间里,就像是一直都有人在,虽然他看不到,但却是就这样一直陪着她,从九岁那年她的父母离婚的时候开始。
感觉上,零乱的环境总能给人一种安全感,或者说,总能一定程度上的排遣孤独。
“我有点困,你抱着我。”
她捡起那个大兔子的布偶,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慢慢躺到地上,紧紧的,紧紧的抱着它,把脸深深的埋在它的怀里,一点一点的被夜幕吞噬殆尽。
※※※
其实,即使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只要活着,就不会比死更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