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张良忙不迭叫住相国,“昔日信陵君窃符救赵,不惜杀害将军晋鄙,敢问祖父如何看待?”
相国长叹一声:“子房,祖父知道你有情有义。但是啊,信陵君是救了赵,可你岂非不知道他自己的下场,又是如何?”
……
卫庄上前,对韩非耳语几句,便出了门。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紫女叹了口气。自从加入流沙之后,她整日里担惊受怕,生怕韩非一个不小心就把整个流沙玩崩了。
韩非不以为然,“退路太多的人,反而不敢前行。”
“夜幕把粮食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就是为你而设置的局。”紫女提醒。
韩非含笑回应:“有对弈才有局,我若是不顺着他们的意思走下去,岂不是辜负了他们一番美意?”
紫女与他一同跪坐在桌案一边,“你可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
“南阳百姓饿死人数已经过百,失去的军粮还可以再找,死去的百姓却已经无力回天。”韩非递给紫女一卷竹简,烛火释放的微弱暖意,也被淹没在无尽的寒夜之中。
烛火啪嗒一声脆响之后,便熄灭了光芒。幽暗的室内,韩非凭借透过窗户泄露进来的月光,看清地板上的铁血盟标记。
“他们来了。”韩非低声说,携紫女一同走出房门。
卫庄早已觉察动静,负手立于门外,“是铁血盟。”
话音刚落,一把燃烧着烈火的鼎被铁链所牵拉,砸落在三人面前,铁血盟成员之二与之同来,“铁以为信,血以为义,铁血之阵,死生无阻。”
“八公子,你与翡翠虎对赌协议,赌约已经到了第三日,还请支付上涨赌金——一千金。”其中一人表明来意。
韩非早有准备,爽快地拍了拍手,“好,呈上来。”
立刻有两名家仆一起搬运一个沉重的木箱上前,打开箱子盖,便泄露了其中的珠光宝气,金灿灿的光芒令黑夜都为之瞩目。
“八公子信义,就此别过。”难得有如此爽快的赌徒,铁血盟也不禁小小地诧异了一把,抱拳说道。
鼎中烈焰升腾而起,火焰阻隔了视线,待到火焰焚烧殆尽,原地早已空无一物,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紫女眉头一皱,觉得不对,拦住韩非的去路,指尖抵住他的胸膛,“不对,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韩非的表情着实是耐人寻味,紫女一琢磨,登时联想到了内务大臣的官印。如此看来,韩非在国库中干的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你挪用!”紫女震惊地看向他。
韩非则是笑吟吟地用食指封住唇齿,“嘘。”
“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责吗?”紫女简直是身心交瘁。
韩非无疑是一个很好的主宰者,以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性格,来掩藏他的智谋和野心。扮猪吃老虎,一步一步向上走,每次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永远乐此不彼地帮助别人,但同样也可以笑嘻嘻地看着敌人被摧残得生不如死。他的背后仿佛有着深不见底的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同时也赋有毁灭自己的风险。
而作为这种人的同伴,紫女又是稳扎稳打的类型,总是为他的性命担惊受怕。她不知道第二日清早是否还能再见到韩非,还是会看见韩非的鲜血将墙壁染红。
可正是这样的人,成为了唯一可能把韩国从如今的沼泽里拖出来的人。
“不要担心。”韩非仿佛洞穿紫女心中所想,爱怜地轻抚过她的脸颊。那样温柔到让人恍惚的神情,紫女只在韩非看向红莲不经意流露的时候,才看到过。
是啊,这样的人看似挥霍无度,无坚不摧,实际上心底还有最柔软的地方。有弱点,有软肋,才能看到他的人性。
正如卫庄一样,高高在上,冷酷到底,好像跟这个俗世脱了节。但当他看向一个人,而目光温柔的时候,才会发现他十个人。
就像是神明,而红莲是他们的尘世。
“身为司寇,这样做会背负什么样的罪责,我是再清楚不过了。”韩非转过身,望向夜空中独自清明的皎月。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
“粮食果真被送到了南阳?”翡翠虎拍案而起。
家仆被吓得战战栗栗,唯唯诺诺地回答:“是的,看来八公子的确是私自调动粮食赈灾。”
“好。”翡翠虎肥嘟嘟的手掌一挥,“去给我把市场上的粮食尽数收购。”
家仆愣了愣,小心翼翼的劝说:“大人,现在市场上粮价极高,哪怕是大人您腰缠万贯,此时购粮也会力不从心啊。”
“你懂什么?”翡翠虎说道,“韩非从魏国购买粮食两千斛,恐怕也没有多少钱了。这些粮食固然重要,但比起军粮而言不过是万仓一粟罢了。现在购买粮食,即便韩非能够变出巨资来,也填补不上他用来赈灾的军粮。劫掠军粮,可是死罪。”
“是是是,大人英明,小的这就去办!”家仆连忙退下了。
翡翠虎心情愉悦地逗弄两下羽毛鲜艳的鹦鹉,“该收网了。”
鹦鹉学舌,扑扇两下翅膀,“该收网了!该收网了!”
……
粮价大战正式打响,翡翠虎以征集军粮为由,开始大肆强行收集市面的余粮,而粮价也由一斛二金上涨了一倍,变为一斛四金。
在第十日,韩非开始在市面上大量抛售粮食,而翡翠虎开始大量收购粮食,粮价大战达到白热化的地步。
翡翠虎一开始购买余粮,就不得停下,必须源源不断地购进粮食,不然便会输掉赌约,被啃得连同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血衣侯飞鸽传书,提醒翡翠虎及时收手,后者却不以为然,认为前者太过于谨慎。继续购买粮食,不听规劝。
但韩非从魏国高价购买粮食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六国,新郑的高粮价引得六国粮商闻风而动,纷纷来新郑卖粮,源源不断的粮食被供入市场。
翡翠虎购入粮食稳定粮价的手段并没有见效,无法控制粮价在快速的回落,加上粮商们在粮价不断下跌的过程中,开始纷纷抛售粮食,导致第十日的黄昏之时,新郑的粮价已跌落至一斛二百铢。不需多久,即可回归正常价格。
韩非终于在第十日赢得了赌约,并顺利解决了新郑粮价过高的问题。
朝闻四金,暮至百铢。也不过如此。
这几日韩非一直在享乐,听弄玉抚琴,与张良对弈,欣赏红莲的书画,并且喜洋洋地往上盖自己的收藏印章。琴棋书画,样样不落下,过得好不舒坦。
倒是翡翠虎,火急火燎地,急得嘴上起泡也不见得半分气色,头发都大把大把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