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我会占星术的。隐隐约约,能看到朦胧的未来。”红莲拭去眼角晶莹剔透的泪珠,扬起恣意妄为的笑,“所以我啊,预见了他的死亡。”
卫庄侧目而视,专注而沉默。
红莲仰着脸,注视着他深灰色的狭长狐狸眼,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会离开吗?会不告而别吗?”
卫庄静静地凝视回望,却始终吝啬承诺,也不忍回答。
她就一直踮着脚尖,丹凤眼一眨不眨,倔强地望着他,哪怕眼睛发酸干涩。
“我不知道。”他静默了许久,最终沉声回应,“但是至少……没有不告而别。”
她站稳了,沉默着低头不语,随即扬唇一笑而过:“那今晚陪我好好玩。”
“好。”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
两人漫步偏僻的庭院,朝着冷宫湖心岛。
嶙峋的石缝间犀照游离蔓延,映衬着卫庄的脸轮廓浮现。红莲小心翼翼地偏头望着他,预设的终点仿佛近在咫尺眼前,可是却生怕目光的焦点生怕下一秒就幻灭。
“时间没有多少,真相你不必再知道。”卫庄蓦然开口,“每个人都想要逃脱,结局已偏离轨道。莲儿,你不要参与了。”
这个泥潭无法自拔,哪里那么容易挣脱啊?濒临痛的死角,无法再天真地微笑。所以你千万别转身而逃,我无法看到自己的命格。
破碎的麒麟玉碎片在伤痕里镶嵌,贯彻肩胛的业结痂后透骨相连。它肯定没有融化在骨肉里,因为每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都会隐隐作痛。
“这个嘛……我看心情吧。”红莲深吸一口气,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两人已经置身于寂静无声的湖心岛,清冷的月色朦朦胧胧,宛若若有若无的轻纱幔帐。
一声惊响划破了无声无息的长夜,与红莲卫庄的相顾无言。璀璨的流光溢彩,惊鸿般的落雨在天空繁华落尽,遗留满城孤寂的灰烬。
烟花易冷,流年易逝。酒香易醉,初心易散。
烟火啊,疑是绚烂却是落寞。一个人放烟花,万人观赏。或者这场盛世烟火为一人而点燃,可众人都在看烟花,却无一人想起那个人。
“上次烟火,也是与你共赏的。只不过,更近些,更暖些。”红莲意有所指,却不去瞧他。
你是我今生看过的最盛大的一场烟火,也是烟花过后最刻骨铭心的一场寂寞。
卫庄闻言,侧脸望向她。她正望着烟火,殊不知落成了他人的风景。
她狭长的琥珀色丹凤眼温柔而专注地望着,多多绮丽的烟火在血色莲花间盛放,烟火与血莲交融。
樱粉的嘴唇微微抿着,唇角上扬,仿若染了天下间最鲜艳的胭脂一般,轻薄而带着一丝妩意。
笑意渐浓,一双线条婉转曳丽,宛如工笔细致入微勾勒的丹凤眸子,顾盼生辉之间似笑非笑地睨着。
极为长而卷翘的黑凤翎羽一样的睫毛,在淡黄色的烟火光芒下有一种华丽的暗光,与白皙如冰玉般的肌肤形成一种鲜明而清艳的对比。
任这盛世的烟火掩埋成灰,也不敌你长袖挥舞千般娇媚。
这场烟花,璀璨却只能刹那,燃烧挣扎,散落满城牵挂。
逝之已矣,生之当如斯。
路过一世喧嚣,赋予流年一眼繁华。
一念执著,一念烟火,一念灭,俱往已。
烟花如斯,寂寞如斯。
烟花笑,笑倾城,美了年华,渡了浮生。
红莲觉得自己该新酿一种酒,就叫做烟花笑。
都说世相迷离,常在如烟世海中丢失了自己,而凡尘缭绕的烟火,又总是呛得你我不敢自由呼吸。
那么这种酒,就应该甜美得令人朝生暮死,而这一瞬间的甜蜜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苦涩辛辣。
烟火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在夜幕星河中奔腾踊跃,而后死亡。
在这一瞬间,红莲觉察唇角突如其来的一片冰凉,却落在心间却意外的灼热。随后,就被拥进他冰冷而宽阔的怀中。
他凑近她的耳畔,呼出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畔,随同低语:“这是无法挣脱束缚的泥潭,我出不去了,你千万别进来。”
语落,他似是从未出现过般,在夜色撩人之中虚晃两下,融入了暗夜漆黑的魅影。
“可是我啊,早已深陷其中。”她怔忡地看着已经没有烟火的夜幕,喃喃自语。
声音犹如从青灯古佛的古庙之中的袅袅佛烟,从香炉这一头,飘飘渺渺地融入清溪潺潺粼粼的这一头。若有若无,触之不及。
预设好的情节还来不及翻阅,这古老的诀别一而再再而三上演,所幸不用你再追悼告别。至少,让我目送你的剥离。
曾经有人说天空终将破晓,请让我天真地微笑,然而我的泪你不会看到。
红莲恍恍惚惚回到自己的寝宫之时,天将破晓。
她端坐于梳妆镜前,望着铜镜幻化出深渊静默,美艳皮囊上的轮廓,被朦胧的镜影勾画一幅死生契阔。
“这百年可寂寞,怕是褪了几层颜色吧。”她抬眸望向窗外,偶逢桃花落,剩余香风中久久停着。
也许你从未把我看破,偏留下唇角的灼热。
桃花被众生迷惑,被微风尽数摇落,恍若是缥缈灯火,烟花灼灼。它从沉眠之中苏醒,可以不用再与同伴擦肩而过,而是共同腐蚀在泥土。
红莲拿起一只眉笔,细细描摹。花香鼻尖略过,那温柔比想象中单薄。
也或许你过早将我看破,剩离别都来不及说。
“容我为爱而活吧,无非散尽魂魄,也算得上情深磊落。被情蛊惑,却为爱苟活。朝朝暮暮,我没有太多可以再失去了。”红莲细细勾勒着精致明艳的轮廓,喃喃自语。
她搁下笔,在微光灿烂的晨曦之下,朝镜中人微微一笑。
“会原谅我的任性吗?”
你是谁朝思暮想的笔尖少年,在绝途的荒城里辗转成歌。
你是人间乍暖还寒时候,你是悠悠之口欲说还休的梦,你是月色朦胧如同虚构,你是心事两重曲中谁敢惊动。
后来我拨开云雾却难见你真容,你薄如蝉翼,是见血封喉的痛。三更酒醒沾湿的袖,我再也分不清你是什么了。
你亦仙亦鬼亦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