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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063苏牧

当柳翩翩回到落脚的客栈时,已是夜半时分。

轻轻地推开门,她看着伏案睡得那般香甜的孩子,又想到那个孤苦无依的影子正在随风一日日地淡薄,鼻子莫名地发酸。

“姐姐,你回来了么?”

柳翩翩看向他时,他刚刚醒来,正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有。你先回塌上睡吧。”

然而小豆芽却是异常的坚决,声音也端的是清脆响亮,“姐姐,以后我和你一起出去,你别想丢下我一个人了。”

柳翩翩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径自回屋睡了。

次日用过早饭,柳翩翩决定再去明心庵一趟,当然小豆芽也没有半丝悬念地跟在了她的身边。

一路上掠过那些茂密的林木,那些三三两两的草屋在眼前地次地错落在山间。这场景与某些幻影层层叠加,一间破旧的草屋,忽地闪现在柳翩翩脑海中,她不由地停下了步子。

那是当初冯暮雪曾带着柳回风救治过伤的院落。而它的隔壁那间草屋正是是苏牧和阿诗的房屋。

也就是柳翩翩与小豆芽等人曾同塌而眠的、三年后的房屋,她一眼已经瞧出篱笆墙旁靠着的便是苏牧惯用的猎叉。

“姐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们先去看看冯暮雪吧。”

“驾——驾——”

一声低啞的嘶吼声,由远即近地穿云裂日而来,本就心绪不宁的冯暮雪陡然惊醒,直直地望向那个穿过声音来的方向,直直地望向面前急奔而来的人马。

那马赶到她面前,一声长斯,几欲人立而起,竟然是苏牧?!

冯暮雪死死盯着从马上跌落下的两个人,满脸的不可思议,扶着旁的一棵树,试了几次才站起来,嘴唇哆嗦了几次,终于挤出两个字,“筱诗?”

苏牧紧紧盯着冯暮雪,痛苦失声地轻唤道,“筱诗,我带你回来了!”

“怎么,怎么可能?当时朝廷不是遣人将方圆百里的强盗清理掉了么?!”

冯暮雪明明记得那次在花园里听到慧娘这样说的啊?!慧娘?对了,是慧娘,此刻冯暮雪方如醍醐灌顶,便如此的苦心设计,一定是她!

筱诗明明就近在咫尺,然而冯暮雪却怎么都迈不过去。

“对不起有什么用,难道对不起能让她好过来么?!”

冯暮雪猛地跌坐在刚刚的椅上,看着苏牧的方向,他说的每一句都那么尖锐狠辣地刺在她的心窝上。

苏牧见状,也不再理会,只是十分轻柔的将怀里的人右腕拽起,伸向冯暮雪的方向,“你可知道这是何时留下的么?”

冯暮雪见到那些累累伤痕,惊愕,震撼,自责,愧疚,一时汹涌澎湃直到决堤,“这、怎么会这样?!”

这么多年来,她陪着她出嫁,出逃,欢喜,流泪,流落至此都无丝毫的怨言,她是她唯一的亲人,可她呢。

他的声音却依然不肯放过他,“不!你不知道这是何时何地为何留下的,也许你甚至连它们的存在也不知道!好,那我便告诉你,这些伤痕便是一月半前小诗下山时遇到劫匪被他所伤,那劫匪说是给她教训让她老老实实地给你传句话,让你单独赴约的话啊。要不是半路被我撞破臂上的伤,她连我都不肯说一句。她知道你现在势单力孤,生怕你为难,可你呢,你呢,冯暮雪,你从头到尾考虑的都是你自己,你只顾你的坚持和风度,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心哪!”

苏牧语气又急又快,说完这些,眼里只剩一望无垠的空洞。

他为小诗不值。

“你闭嘴!——”

冯暮雪疯了一般地冲到他们面前,一把推开毫无防备的苏牧把筱诗死死地抱在怀里,低低笑道,“我没有心,我没有心,你又能懂什么,你又懂什么呢。”

那笑比哭更让我觉得心中发酸。

苏牧冷哼一声,刚要发作,却被一人扯住了手臂,不由回头望去。

“牧儿,筱诗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的,毕竟,你不要忘了,冯暮雪是她的家人。”

“曾叔?!”

曾叔叹了口气,不在说话,只侧身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塞到他手里,“我知道你舍不得走,身上的伤仔细些吧。”

苏牧还想要在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冯暮雪半跪在小诗一侧,右手小心翼翼地抚平她额际一丝凌乱的头发,然后颤抖的手指与她交叉相握,紧紧地,突然身子一倾,将那冰凉的小诗拼命地纳入怀中,“你不是说我脾气不好,所以后半生只能有你陪着伴着么?怎么,到现在,你反悔了么。”

她低低地向她倾诉着那些心事,仿佛她依旧在认真地聆听。

她没有理曾叔,更没有理苏牧,只踉跄着扶起小诗,一步一步挪进屋里,鲜艳的夕阳,将她像是随时可能倒下的身影拉的悠远,绵长。

曾叔在一旁红了眼睛。

苏牧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阻拦,他心里知道,筱诗是愿意回来的。

曾叔看了苏牧一眼,叹了口气,“牧儿,你便在这里守着送送她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有些话在不说出来,我这个糟老头子一定要悔恨终生啊!”

曾叔一走便是五日,这五日,我没有跟去,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只知道五日后他回来时也带回了一个人。而苏牧仍然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瞬也不瞬地盯着门口里面的一片漆黑。

“牧儿——”

苏牧刚回头,便见一抹华丽的紫色忽的掠过眼前,淡淡的药草香一闪而过,之后,曾叔,苏牧也跟着冲了进去。

那道带着暗香的紫色身影,正是柳回风。

三日后,筱诗已经恢复了生机,冯暮雪却是仍没有醒过来,她用尽自己的精血救活了筱诗,原来她的血竟然是救治她性命的良药。

而我却没能看到那个人如何救得了她。

云淡月高,明星耿上,闪烁映照着,幽深的静寂里,却被这样一条消息炸的夜鸦惊飞:柳仲青死了,死在去忘忧谷的路上。

那枚镯子就被他紧握在胸前,他仿佛看到她向他伸出手,嘴角都含着笑意,轻唤道,“心瑶。”

听着传信,柳初阳站在刚刚安置下来的小院里,仰首瞧着庭院中那棵树繁茂的树冠,拳头一点一点地攥紧,他整个人也一点一点的冰凉,眸子从惊恐慢慢地转变成灰白,而后如一滩死水般波澜不惊。

小荷从床畔抄起初阳的一件外袍踱到他身后,为他披好,顺势将他抱着,暖着,“我们回去吧。”怎么着说,他也是你父亲。

他宽大的手掌将她素手裹住,语声低沉而嘶哑,“不必了。”

冯暮雪随着柳回风回到了柳府,柳回风一直陪她走到之前的小院里,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冯暮雪在院门口站住,转身瞥见他时,他才丢下一句,“一个正室夫人一直住在偏于院里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像话的事情。”

冯暮雪愣了愣,干脆应道,“好。”

因为柳仲青因公殉职的缘故,皇帝命令嘉奖特别恩许其风光大葬,暗里却将柳仲青的权利算是收回了大半,那相府唯一的希望柳回风却日日地沉湎于酒色之中不足为惧,整个丞相府在更加鲜亮的外表下日渐衰落。

丧事一完,慧娘便拄着五个月的肚子前来拜会她这个正牌的夫人。

两个多时辰后,柳回风冲到冯暮雪的对面,忽的举起了手,“啪”地一声甩在冯暮雪的脸上,看着她踉跄地退后几步,想去扶的手又僵在半空中,眼里的神色莫名地复杂,半晌,才道,“不管如何,那毕竟是我的孩子——”

冯暮雪扶着一侧的花架慢慢站稳,眸子里闪过疑惑不解地神色,有些冷冷地笑道,“如此你便不该待我回来——”

她那般干脆地丢下筱诗回来,便打定主意下定决心不再手软要对付的就是那个人,而那个人却是他珍之重之的人。

慧娘,注定是他们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