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向钱建华扫来。钱建华此刻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自己钻进去。被人注视着的感觉，真的很不自在。尤其是他现在还穿着一身流浪汉的衣服，更为尴尬。
这些目光里，有疑惑，有嫌弃，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厌恶。
门口的服务员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适应。但是她的工作就是不管来的是谁，都要做好自己的迎宾工作。于是，服务员挂起招牌式的微笑，说道：“欢迎光临，先生，请问您是几个人？”
“一……一个。”钱建华自然看出了服务员的嫌弃，不过没有办法，该做的还是要做，毕竟现在是测试。他在心中自我催眠：“没关系，没关系，这一切都是假的。”
还别说，这样一想，他心中就没有那么的紧张与不安了。
有服务员把他带到一个双人桌的位置，问道：“先生，您要吃点什么？”
“青菜肉丝面。”钱建华一提到吃的饭，底气又不足起来。人家都是大块大块的肉或者是精致的菜肴，有的人甚至还在喝着红酒。再看看他自己，只点了一份青菜肉丝面，那寒酸劲，别提了。
服务员脸上充满了不悦，一脸鄙视地问道：“先生还需要其他的吗？我们店新推出了西红柿炒番茄套餐，您可以尝试一下。”
“不……不需要了，就一份青菜肉丝面就好了。”钱建华摆了摆手，心虚地回道。
在女服务员转身离开的一刹那，钱建华分明听到她轻声说了一句“穷乞丐”。
说实话，钱建华有点想哭，女服务员的那句话，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以及那厌恶的目光，让他一秒都不想呆在这里。他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他会选择呆在这一宫。现在他有些明白马新玲为什么要问他们三个人那个问题，他终于体会到了。
就在他等待的时间里，有好几桌的人匆匆吃完饭就赶紧离开了餐厅。似乎多一秒，就多一分晦气。由于钱建华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离开之人的一些话他则是听得清清楚楚。那些“倒霉”“脏”等字眼，似一支支利箭，刺向钱建华的胸口，让他痛苦不堪。
他真的想要放弃。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马新玲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来到他的面前，并轻声对着他说道：“测试，现在正式开始。”
话音未落，又有许多人走进餐厅。在他们看到钱建华的时候，明显一愣，但是并没有人离开的意思。他们各自挑选着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随后便是点菜。只不过他们的目光时不时瞟向钱建华，议论纷纷。
钱建华接过筷子，都想把自己的脸埋在汤面里，不想抬起头来。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于是他夹起一缕面条，放进嘴里轻轻地咀嚼着。汤的热让他心里或多或少暖了起来，心中的那份委屈降低了不少。
不过，幸福只持续了一分钟，一分钟后，在他之后进来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女人开口说话了：“服务员，你们怎么回事，怎么什么样的人都让进来。你看他坐在我对面的桌子上，一会让我怎么吃饭？看着就没有食欲了！”
钱建华正在吃着面，听到女人的话，手中一抖，筷子差点掉了。接着，他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用一双快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看着那个女人。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女人并没有看到那杀人的目光。
马新玲跑到女人的面前，鞠躬道歉，说道：“不好意思女士，我是这家店的店长，您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吗？”
“我说他，一个乞丐，怎么能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呢？而且，我还和他坐对桌，我实在没有胃口吃下饭去。”女人扯着嗓子，尖声说道。
“女士，他也是我们的客户，我们没有权利赶他出去。要不然我帮您换一下位置？”马新玲劝解道。
“不行，你们必须让他出去，不然我就投诉你们！我也是顾客，你们必须满足我的要求。”女人并不吃这一套，继续大声说道。
钱建华明白现在才是真正的测试，原先的一切都是铺垫。他拿筷子的手暗暗使劲，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很多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
果然，人心是冷漠。第一次，钱建华对自己，不，对其他人产生了怀疑。按照这样的情况，他还能赢吗？
女人似乎是打了兴奋剂，越讲越大声，一副不把钱建华赶出去誓不罢休的样子。
马新玲一边赔着罪一边看向钱建华。那个眼神似乎在说：“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
现在钱建华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随后低头继续吃着面。即使输，他也要把这场戏演完。
周围的客人似乎有些不满女人的大喊大叫，但又无人上前阻止。所以一时间，餐厅里的情景有些搞笑。一个默默吃着面的流浪汉，一个大喊大叫的女人，一个左右为难的店长，以及一群看热闹但却被吵的直皱眉的食客。
“你怎么那么多事！人家交了钱吃饭，碍着你什么了。你要是不愿意看他，你自己换地方啊！”
就在女人继续大吵大叫的时候，一个男人站了起来，对着女人大声吼道。语气里，充满了鄙夷。
心中的某一种情愫似乎瞬间爆发开来，流遍了全身。现在，钱建华终于明白冬日里递给流浪汉一杯热饮或者一顿饭，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感激之情。他也相信，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冷漠的，至少眼前这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就不是。
“你不坐对面，你当然觉得无所谓。要是你坐他对面，我看你还能这样说！”女人双手叉腰，对着男人说道。
“坐你对面就坐你对面，怎么了？再说了，人家先来的，是你自己愿意坐到那个位置，你能怪谁？算了，和你这种人争吵没什么意思……”男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随后他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走到了钱建华的旁边。
钱建华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去我那边坐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男子说完，未等钱建华同意或拒绝，就把钱建华的面碗端起来，回到了自己原来坐的地方。
钱建华愣了愣，那名男子对着钱建华招招手，说道：“来这边啊！”
钱建华看了看一脸不相信表情的马新玲，又看了看男子。最后，迈着脚步，走向男子的位置。刚坐下，他就对着男子说了句“谢谢”。
男子挥了挥手，示意没关系。随后，他看着钱建华，说道：“大家出门在外，多少都有自己的脾气性格。人人都不容易，有的人就这样，你也不用理他们，不用放在心上。但是看你年纪轻轻，为什么不找个工作呢？总比吃了上顿没下顿，并且被别人嫌弃来的好，你说对吧。”
说话间，男子点的东西都一起端了上来。而男子则是夹起一大块瘦肉，放到钱建华的面碗里，还不忘了说句“吃吧”。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滴落在碗里，止都止不住。钱建华真想在这个地方狠狠地哭上一场，把刚刚受过的委屈通通发泄一下。
“谢谢……谢谢你……”钱建华哽咽了，但是他尽量避免让男子看到自己的这一面。
“没啥，赶紧吃吧。一会你就不要去那边坐了，吃完饭直接走就好了。”男子似乎发现了钱建华的窘迫，但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低头吃起自己的饭来。
好多人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一时间，餐厅的气氛有点诡异。
钱建华心中冷笑，男子的行为无异于在每个人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重而响。
不过就在他心情愉快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面前的这碗面，似乎怎么吃都吃不完。无论他是小口或者大口吃，这面依旧是满满一碗。
钱建华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