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硬指标,来喀什,是来见人的。
但逃不开的工作量有:大屏维护、电费清算、财务交账、工作间整顿、应付债权人的追讨。
天热,大屏全年不停地工作五年了,有个大病小灾的,却也正常,但我没办法,只有求上天保佑的份儿了。这不,好端端的,突然这一块就不亮了。没办法,必须进到大屏的背面,进到商场里,才可以进行维修。说实话,我哪会维修,唯一的手段就是,把电源开关,全部关掉,等一会儿,再全部打开,仅此而矣,其他根本没办法。但这一招,是管用的。这还是令人糟心的小苏民教的。
进到商场的感觉,真是心凉,因这这栋楼,我是见着它从三层起,从土坯起,从一片灰沙起,到有了装修,有了人气,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了争争吵吵的故事,现如今,商场里只剩下一些搬不走,或者根本就是业主懒得搬走的空货架,小台面,小物件,黑暗中不时冒出的几个没有搬走的模特,让气氛更加诡异了。
这些模特,也曾是在耀眼的射灯下光鲜鲜过的。
还记得,其中有摆着这个模特一家店的女店员,是勒尔库人,嫁到喀什了,才在这里工作的。最早和她相识,还是在喀什打出租车,因为全喀什的出租车行业,几乎全部的司机都是维吾尔族,汉族司机很少,更不用汉族女司机了。而她就是,并且被我两次机缘巧合地搭乘了。
短短的一段车程里,我们聊得很欢乐,知道了她有一个小孩子,特别喜欢音乐,于是我特地乌鲁木齐给她买了一堆教育类的光盘,带到喀什,能再搭上她的出租车,也是缘份极深的,其尼瓦克门口,是她常期待我出现的地方。
因为给她带了光盘,让她喜出望外。
而成为这个景闲大厦的服装销售,我也问过她为什么不开出租车了,她说太辛苦,家人不同意,觉得在商场里工作,环境也好,也不太累。
不过,她的确有这条件:长得高高大大的,和模特站一起,也没什么不同。
喀什真的很多漂亮高大的女同志呢!或者是因为我自己太矮了?
在这个商场里,无数次,因为要和物业拉电闸的小动作一再过招,就拼命奔跑于楼上楼下,这都让这个曾经的女司机,如今的女店员,看在眼里,帮我念叨着不平。
有一件很尴尬的事情,我的淡蓝色漂亮风衣的腰带总也系不出漂亮的“蝴蝶结”,就只好麻烦她来帮忙:于是我转过身去,让她帮我系好,象一个姐姐对妹妹那样。
为了教我,她还专门示范了几遍:当时我会了,可日子一久,我就忘干净了,就指望着再路过她的店时,让她帮我再系一遍。
如今,商场停业了,帮我系蝴蝶结的漂亮姐姐也不知去找哪位工作去了。
还有那个做7D影院的东北瘦老板,投啥啥荒,说啥啥方,他的7D影院的设备还在玻璃门里锁着,可是那上下翻腾的小影院,也彻底没有了动静。
他努力地试过投第二个,在十中旁边租了一间门面做烧烤,还和媳妇一起亲自洗菜、配菜,我还为他送上过开业花篮,还记得捧着从环疆花店里买来的一大盆鲜花在过地下通道的时候,被冬天防冷的悬挂门帘挂掉了一枝鲜红的玫瑰花,有一个刚出来的先生就帮忙弯腰拾起,把那一枝花帮我插回到花盆上,而就在此时,带着儿子紧随其后的妻子从厚棉门帘里刚刚好出来,看到了插花的一幕,立即投以愤怒的口气责问:“这咋回事儿?”他忙解释,就是帮忙。
喀什人民维护家庭的警惕心到处都是。
再说回到那个东北瘦老板,即使我已经免费帮他在大屏上做了整屏的广告,也没见生意好到哪去,撑了没多久,也干不下去了。
而他的夫人,那个胖胖的四川女人,之前在7D影院里给他当会计兼出纳的,现在也在这里帮他洗菜弄肉什么的。
因为平常和他们夫妻俩都聊得多,毕竟他家的宽带也是我们给安装的。还赠送了他们一条很长的网线,解决了他们单拉移动宽带的需求。两人都爱给我说点私房话。
从这里,我才知道,原来这俩都是半路夫妻,各有算盘;尤其是女方的本职是在一家小贷公司里做会计,而那个公司的老板忽悠着她把她先生的十万全部投进去放贷,结果自然是在这场小贷公司的群体危机里赔得连尸首都找不到,这也使得东北老板对她产生了很大的意见,两人分歧越来越大,后来,两人的手机和QQ就都没有任何回应了。
十有八九,是散了吧!
还有一家很坚持、很坚持的做运动鞋的福建人,他原本是在下面的地下街里的小档口做的,可是听了老乡田建军的话,就搬进商场来支持他。第一个进,最后一个走,完全是当老乡当到人职义尽的那种了。
这个长得很忠厚,一脸偏黑的肤色,很保守,无论我怎么样说,他都不肯在我的大屏上投一分钱的广告,但是因为我天天在他面前跑来跑去,路过他的档口进入到二楼的大屏背面维修窗口,也变成了不知姓名的熟悉的陌生人了。
到后来,在温州地下街的档口里再看到他坐在门口时,还能欢乐地聊上半天。提起他所一心相信并鼎力支持的田建军如何一再违约,被告,直到最后被警方收进去的事,他也是说起来,直摇头叹气,无可奈何状。
问起那个和我一样在公交车上遇到的田建国的老伯,听说他也是扔了50万就回福建了。没有下文。
而我脚下这层瓷砖,还是田建军率领诸多漂亮的女秘书团们,亲自弯腰带着口罩,蹲在地上一寸一寸从刚粗装修完的脏乱状态下清理出来的。这几个女孩子,出入陪着田总的宝马,人前人后的正装样子,和地种民工家政人员一样的辛苦样子,都是令人唏嘘的。
那时为了能见到田建军,要先一一突破这些漂亮的女孩子。如今,估计她们也另谋高就了吧!
还有那家作小饰品的,能把全部的饰品架布得满满当当的,每一次要去到当层的弱电井去插调光纤跳线的时候,都必须和他一起,把他的一排货架一起搬着挪开。
而最多“遗物”的就是CE儿童用品的那家,到处都是他们专门制作的为儿童摆放的彩色台凳,站在上面,正好方便进入到我的大屏操作门里,所以,我也收藏了一个。
人是有感情的吧,我相信这种情绪,在我一个人,走在四层楼的空空荡荡的停业了的大商场里面,远比惊吓要强烈的多,事实上,我根本不可能惊吓,所有我进入到这栋楼的时候,几乎都是没有人的角落,如那些弱电井,那些分纤箱,到处都是我的作品,我深知这里的所有通信分布,可以说,我是这栋楼的通信设计者。
而此时,再回到这里,尤其是进入到大屏背后,那两根黄色的网线,已被陈年的沙尘盖成了考古发展的造型。我在这个大屏的“墓地”里活着,亲自奠基着自己扔在喀什的这6年时光,还有我多少亲友的慷慨投资。
深叹口气,出到外面,还是艳阳高照,不落的太阳,让这个城市亮得热情胜火。
其实,喀什有不热的地方,向西驱车不到30分钟,阿图什的乌恰县,和阿总一起突然安排的采杏子之行,却让我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一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