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谁在怕伤
日不落悠长的走廊里，一男一女并肩而行。
少年优雅迷人的脸上始终带着惫懒的微笑，和实验基地的人擦肩而过时却颇为礼貌的打着招呼。
女孩子不时偷偷斜睨一眼少年魅惑妖冶的俊脸，心下往往倒吸一口冷气，又有些黯然神伤起来。
“浅野攸岚真的好多了吗？”轻启朱唇，懒洋洋的微笑挂在南宫的俊脸上，仿佛这一句无关痛痒的询问对他压根没有意义。
“是，好多了。”管彤声音轻轻的，细弱蚊呐：“那天……她跟我说，她有一个男朋友也是多普拉国的人，她是当作秘密和我交换的，我也说了一个秘密给她。”
“姐姐也有秘密的吗？”南宫轻轻一笑。全没有留意管彤红晕的脸色。
他被另一件事困扰着，为什么每次见过浅野攸岚，她就会离奇的昏厥、呕血，难道，一直对她下手的人是传说中爱她爱得痴狂的彼得岑雪？
或者一个人真的可以变化，浅野攸岚死去有二百八十年了，几乎和他的年龄一样长呢，彼得岑雪的爱在悠长岁月的流亡里淡了不成？
不会！如果彼得岑雪对岚儿的感情真的淡了，那么就不会抢在他前面把浅野攸岚从2009年带到3009年，就不会，在华之城建造了和浅野攸岚生活过的一模一样的城市。
他爱她，那么为什么，因为他的出现而伤害她！
“叫我管彤吧。”管彤淡淡的说，眸子里的光晕遮在睫毛的阴影里。“南宫也是把浅野攸岚当作女朋友吗？”
忽然回过神儿来，侧目看了眼管彤，嘻嘻一笑道：“天底下的男人恐怕都巴巴的盼着能得到圣女神的垂青呢，我又有什么例外了。”
不会例外的感情，像世间所有男子一样的仰慕倾倒的心情，那又恰恰拉远了他和浅野攸岚之间的距离啊。
这样说不是出于保护管彤，为她免掉责任，虽然他惯常那样做。这样说，是因为他觉得，彼得岑雪好像什么都知道，他仿佛会知道他和岚儿每一句对白，每一个眼神的交换。
身子不自觉的打个冷战，握紧的十指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或者在每个爱上你的少女心中，你都不是一个那样的花心大萝卜。”管彤莞尔一笑，似在开玩笑。
“呃……同意，我是良药，即使是圣女神，一见我相思病竟也不治而愈了不是吗？”倨傲的扬起头看着虚无的空气，冷冷一笑，仿佛在直视彼得岑雪温文尔雅的脸。
“你的头发完全黑了。”浅野攸岚的房间里，南宫爱怜的抚摸着她的长发。
“是啊，你的染色果起到作用了。”浅野攸岚仰头看着南宫，面前的长白桌上吃过的饭菜还未撤去，红红绿绿好不养眼。
南宫总会有办法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他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慢慢用完饭菜，或者远远的坐在一把高脚椅上，远远的打量着她。
“你喜欢在远处看我吗？”她凝视着他一双如水的蓝眸。
“嗯……”他站在她身侧低垂颈子向着她的脸，“那样我更能看清你有多美呢。”他笑吟吟的，一缕黑发从他手中滑落。
“你是个园丁吗？”浅野攸岚身子日渐好转，前几日的梦境却还记忆犹新。
“为什么这么问？”南宫忍不住打量起自己的穿着，无懈可击的完美，他穿着的可是顶顶著名的行星王子服，在空中飞行的时候可以减轻飞行阻力，更有隔温的功效。“我看起来像个园丁吗？你的时代园丁都是这个打扮吗？”
“唔……我只是好奇而已……”她低语，“我想攸美了，原来我一直抱怨没有家庭温暖，现在才发现，攸美原来就是我的温暖呢。”
“你和攸美年龄差了足足十九岁？”南宫抽回检验她发丝的一只手，倏然退后几步坐上一把高脚椅，复再面对她。
“是啊，好奇怪是吗？老爸老妈真的很能干是不是？”浅野攸岚吐吐舌头，自己忽觉说出口的话很不好意思，又即正色道：“他们大概是觉得难为情吧，一把年纪还生下我，所以他们从来都不敢面对我，我爸爸是日本人，妈妈是中国人，他们都是研究物理量子的科学家，因为整天忙碌没空照顾我，我一直都是跟攸美生活在一起，很少能够见到他们。”
这样尴尬的身份，她自己每每想到也觉得很不快乐。
“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南宫淡然一笑，真不忍心伤害她呢，原来她一直都不知道的。
“什么？”她警惕的睁大一双精灵的黑眸看着他：“南宫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呃……所有人都知道，浅野攸岚是人类史上第一个克隆人……”他看着她变幻莫测的眼睛闪着晶亮的光芒，伤害才刚刚开始，如果没有爱上她，就不会觉得告诉她真像是对她的伤害吧？
“难怪，我的身体一直不好……哈，原来攸美一直不许我去上学，每周都带我去做例行检查是因为这样，我偷偷看见我的医生跟攸美说话，他说我可能活不到成年……原来是这样……”她的眼中泛着难以想象的绝望，两滴眼泪悄然滑落。
“知道你为什么叫小三吗？”南宫走下高脚椅，背转了身子。
立体屏幕里如梦似幻的樱花缓缓从樱树上滑下，翩然而舞，似乎看见它们用尽最后的眷恋舞蹈出哀怨的姿态也比看见她的伤心模样更好过呢。
“你爸妈本来有一个男孩，他们待他如掌上明珠，在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得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一辆红色保时捷，也是这辆红色车子陪他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你父母爱子心切，因为攸美研究生物基因的便利，他们用那男孩的基因克隆了你……”这些都是他学习“人类史”时必学的东西，就像背化学元素表，当初学习的时候从电子课本上看到，却怎么都无法料到，会说给这事件的主人听。
“然后呢？”她的声音冷冷的从身后传来。
“……”他回身看向她，眼睛里带着相同的绝望、哀伤，淡淡的，却紧紧的凝望着她：“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什么男朋友，接近你，只是想让你阻止攸美继续研究克隆技术。”
“哈，”她笑的眼泪都流出来，缓步走到南宫面前望着他：“我知道的，你不是……但是我好想你是呢……”眼泪涔涔流出，“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穿越到3009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身体，美的令我自己都快迷倒了，长可及地的满头白发，却是十五六岁的女孩模样，这里的人都是这么奇怪，管彤说她有二百九十岁了，长得却像十八九岁的少女，南宫又有几岁了呢？这样奇怪的世界，偏偏我又拥有这样奇怪的情感，一看见南宫，就爱得不得了，你能想象出这种感受吗？心痛得快要滴出血来……可是连我都奇怪，为什么岚儿会那么喜欢南宫……”她又哭又笑的无法再说下去。
“岚儿，我……”他走近她，想拥她入怀，却被她闪了开去。
“别说你也爱我的话，我们到此为止，成人爱情不适合我这样的小孩子，我要去找彼得岑雪，无论怎样，我都要恳求他让我回到我的世界……我，会满足你的要求，说服攸美停止克隆实验。”她的眼泪真的在粉嫩的脸蛋儿上风干。
他的心，仿佛被狠狠的掐了一把，那力道仿佛要挤干所有的血液，只留给他一颗风干了的心。爱，真的可以令人窒息。
“浅野攸岚和彼得岑雪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他的脸上依旧带着迷人的笑，整颗心却痛到麻木，“可是圣女神就是圣女神，二百八十年前，因为无法再容忍岑雪乱杀无辜……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剥夺克隆生命，她选择了自杀！”
“……”这个和她在梦境里知道的颇为不同，想来外面流传的一直是这种说法。
满头黑线……事实上她更可能是因为南宫被害才无法忍受吧。
她哪里清高，哪里配得上圣女神的尊号，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而已，为了心爱的人，宁愿死去，宁愿和他共同感受无尽黑暗的幽冥空间。
“攸岚……”南宫突然单膝跪倒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的脸。“回到你的世界去，并且阻止克隆继续发生好不好？”哀伤的蓝瞳中莹莹闪亮的是对她的难以割舍。
这样单膝跪倒卑微爱着的心，才会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连伤心也一并深深的隐藏起来。
“你实在不必这样。”浅野攸岚嘻嘻一笑，仿佛压根就没有流过眼泪，没有伤过心：“我答应你的一定尽力做到，也不枉你不远千年走了一遭。唔……我应该去看看那个爱我爱得被世人唾骂的家伙了，很老，很霸道，却很体贴吗……”
浅野攸岚自顾自的说着，南宫仰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欢乐一如2009年在她家里见到她时那样。
或者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岑雪答应送浅野攸岚回到2009年，而浅野攸岚在以后的时光都致力于阻止无人道的克隆实验继续下去，人类会变得更有耐心来寻找生命的真正意义，与世间的生物和自然和平共处。
那样，他的母后也不会因为偷食人心而死在他父王的匕首之下了。
“谢谢你，攸岚……为了3009年的人类谢谢你……”为了表示正式或者深埋某种情愫，他开始“攸岚攸岚”的叫她，这，是一种距离。
“嗯，不客气，不客气……”她清澈的黑瞳中蕴着笑意。
心中奚落自己，那些拥抱那些吻算什么？然而益加的笑嘻嘻的：“如果有空就去我的时空旅行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金枪鱼生鱼片，绝对不再让你吃狗粮了。”
她说的闲话家常，不胜欢乐似的。
拉远和他的距离，拉远和他的距离……
不爱他，就不会觉得被伤害到心痛。
不爱他，就不会看着他却思念他。
不爱他，就不会想扑进他怀里大声哭大声笑。
她想，不爱了，就会很快乐，不爱了，一颗心就会释然轻松，却赫然发现胸腔里的心好像不翼而飞丢掉了。
绿森里的暖暖的阳光照在一片空地上。浅野攸岚正坐在一条紫藤上歇息，好看的紫藤花衬着她握着藤条的手白皙如玉。
一双精灵妩媚的黑瞳望着远处红艳如血的“夜里香”，那花儿艳而妖的姿态像某个人一样的妖娆魅惑呢。不久前的相拥还历历在目……
耳畔突然听到婉转低吟的歌声，浅浅的不绝于耳。
歌词唱着：
爱你
精灵妩媚的模样
千年
腐化记忆的忧伤
岁月更替
无法停摆的痴恋
是你晶莹如雪的心伤
暗恋
在千年缠绵之上
独自看日落
蚀骨消亡
忆起你娉婷巧笑
纤纤琼肌玉骨的冰凉
沉沦
宁愿在天使之泪中溺亡
交错时空的目光
……
呆呆的听入了神，她在心中暗暗猜想，以这歌声的优美凄然，寄情千年而神伤的姿态，入了听者的耳中当真摄魂夺魄，和那首杀人于无形《魔鬼之吻》当真有的一拼啊！
殊不知这首艳绝当世的歌正是《魔鬼之吻》，词曲的出处已无可考，倒是彼得岑雪最先拿出这歌并叫声音美好的优伶传唱。而在2009年有幸听到的人不知为何却都一一毙命了。
绿森林里的路非常复杂，有一条路却是可以通向德斯莫焕街的。
纵横交错的街道乍一看和一千年前没有什么不一样。
浅野攸岚听着那奇妙而美好的歌声不知不觉走到德斯莫焕街上来，一张小脸惊讶的无以复加。
难道绿森林有时空交错的能力不成？
一路行来，一双精灵的眸子不忘了四处环顾。
街口立着一只绿油油的邮筒，和2009年德斯莫焕街立着那只一模一样。啊！橱窗里摆着的奶油蛋糕和十四岁前一天看见的是一样的款式，还有……还有那只冰激凌自动贩卖机，居然也一模一样可以售出三种口味的冰激凌……哎呀，居然有一只黑猩猩在那里投币买冰激凌，简直太诡异了！！
浅野攸岚悄悄绕过冰激凌贩卖机，再向前走就是她在2009年住过的别墅区了，面前的一切都太诡异了，虽然那样相似，但是还是有所不同的，此时正是艳阳高照，如若是平时这个时间街上应该是人流的高峰期，而此刻除了看见一只貌似人形穿着牛仔衣服的黑猩猩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浅野攸岚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尽管不知道现在这里还是不是自己的家，现在是3009年的话那么爸爸妈妈、攸美姐姐，还有古兹曼，他们都已经死了几百年了吧，红色的屋瓦琉璃着太阳金灿灿的光芒，院子里的粉嫩樱花散发着迷人的幽香，一切一切都如一千年前，她翕动着娇俏的小鼻子，眼光竟也泛着琉璃的光芒——终究还是没有哭出来。
她一时心潮起伏，想到自己所熟知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心里当真悲伤，推开未上锁的院门径直走进去。
琉璃的光流泻在门前的台阶上，金灿灿的光晕包围里竟似坐着一个人，那人置身在光晕里，浑身散发着迷离神奇的光芒，面貌一时看不太清，只隐约觉得像一尊与世隔绝的神祇。
浅野攸岚微微愕然，呐声道：“你是住在这里吗？”
“是啊。”那人回声，竟是一个声音温和的年轻男子。
他已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身子就那样赫然走出光晕的包围，颀长纤细的身子有种好柔弱的感觉，一双漾满笑意的黑瞳渐渐清晰起来，温和无害的眼神就像一只温顺的白兔。
纤细如玉的手缓缓向她伸过去，令人迷醉的声音轻轻一笑：“欢迎你回家，岚儿！”
“你……”浅野攸岚颤抖着一双纠结的柔荑，痴痴的看着眼前好似邻家哥哥般温柔的男子，讶异着道：“你是彼得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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