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鬼城深处。
夏琰看着殿外堵成墙的暗影,发了狂的催动灵力攻去,破开的裂缝瞬间愈合,令人头疼。这帮东西平时看着温顺,聚集在一起还真是棘手。
自从在上次宴会过后,他便被那老东西找了个狗屁不通的理由软禁在了这里。软禁倒是不怕,怕就怕事情真会像烟岚说的那样,这老东西素来喜好杀戮,一但认定了便绝不会收手。
霁华看着破开的小口眨眼间恢复如常,焦急地问:“鬼君,现在该如何?”
他们被关在这儿数日,也不知外面情况到底如何。烟岚那厮做事心狠手辣,绝对不是个善茬。夏琰满心满眼全是慕生枝,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将面前这堵“墙”给撕的稀巴烂。
也怪他轻敌,明明撤掉了那老东西全部的军权,却没想到他竟然还私自豢养了这么多暗影。
夏琰咬牙,他还就不信了,堂堂一介鬼君,还能拜倒在这群暗影面前。指尖微挑,唤出“闲岁”。
霁华立刻识相地退了几步,离他远些。
萧声是从未有过的尖锐刺耳,面前围堵着的暗影痛苦地扭动着躯体,受不了这种戾气,一会儿便私下逃窜钻进暗处,有些没来及逃走的直接被萧声击碎,发出冲天的惨叫。
夏琰收起“闲岁”,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嘱咐霁华,“守住忘川河。”
后者立刻领命而去。
02.
因为这个好时候,行宫内外再也没有一点昔日的冷清,放眼望去全是一片喜庆的红色。慕氏子弟有不少都是生在这处,从未见过这般景况,一个个脸上挂着笑,伸长了脖子去看。
素卿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行完礼被众人簇拥着挤进洞房,她在四周转了一圈,都没瞧见慕生枝的身影,倒是那个初次见面的慕玄清始终站在人群中凑热闹。
她抿抿嘴,提着裙摆弯腰从一旁的侧门而出,直奔大殿。
音离没有出现,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此时,守在碧月湾外的几名弟子皆一脸好奇地看着行宫方向绽放的焰火,低声窃语。
谈得尽兴了,自然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窸窣的响声,直接被张着血盆大口的鬼兽叼走,嚼了个稀巴烂。
树上翘腿而坐的少年打了个响指,鬼兽立刻乖乖地蹲下,看着他缓缓走来。
少年纤细的手指在它脑袋上轻点几下,道:“好孩子,去胡下面把神器拿出来。”
鬼兽得令,立刻向外窜去。
焰火再次绽放,映的四周明亮如昼,一记凌厉的扇风劈过来,直接将湖下的鬼兽卷上来摔在一旁,扑腾了几下,彻底没动静了。
墨棐持扇而立,双眸渗着血光,却没了从前的浓重的戾气。少年觉得神奇,笑道:“这仙家神物还真是个好东西,连大殿下从鬼界沾的戾气都压下去不少。”
墨棐没出声,手中的扇子腾空而起,化为无数利刃,蓄势待发。少年摆摆手,风轻云淡地说:“大殿下怎么一见面就要打要杀的,坐下来,咱们平心静气的好好谈下嘛。”
墨棐挑眉,眼中的血光越发浓郁,“鬼界的新规矩?死之前还要先同人谈心?”
少年爽朗地笑了几声,歪身靠在树干上,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反正我也打不过您,不妨多聊聊,我可是很崇拜您的。”
“烟岚,”墨棐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鬼王派你来此,到底有何目的?”
烟岚瘪嘴,觉得自己被认出来甚是无趣,便抖落了身上的人皮,显出原貌。
一脸戾气和杀意,却笑得像个孩童。
“非也非也,是我自己要来的,”烟岚看他疑惑地神情,越发开心,“看腻了鬼界的夜空,也想换个别的夜空看看。”
墨棐嗤笑声,不愿同他废话,直接飞身扑过来。
同时焰火齐放,仪式已经结束。
03.
素卿狂奔到大殿,这会儿外面没人值守,所有弟子都在行宫的世外桃源带着,她在门外喊了两声,却未听见有人应答,直接伸手推开殿门。
“席羽君?”
细弱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她提着裙摆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梁上有一团黑漆漆的烟雾盘旋了一阵,缩进了旁边的暗处,一声带着细喘的声音在屏障后传来,不怒而威,“何人?”
素卿一哆嗦,赶紧行礼,“小女子素卿有要事禀告。”
黑雾钻进白色的衣袍,一片冰凉,慕生枝伸手把他扯出来,摁在桌子上,道:“姑娘请讲。”
素卿把袖中的草戒拿出来,把从昨天憋到今天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屏幕后面二人听了,皆愣住,半响,慕生枝才问:“这事姑娘可曾告诉旁人?”
素卿摇头,“除了墨棐,其他人皆不知。”
很长的沉寂,素卿不安地抿抿嘴,竟看到了两个影子,吓得一哆嗦,听见慕生枝冷着声音答:“姑娘先去吧,本君自有主意。”
影子一闪而过,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低下头,答应着往外撤,直到殿外凉风吹袭,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殿内,慕生枝气急败坏地将人压在地板上,道:“今日二位兄长皆已出关,你来这里找死?”
若在平日,夏琰早就逮住时机耍流氓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焦急地说:“哥哥方才也听到了,鬼王在您身边安插了细作。先前我听烟岚讲,这老家伙有意发动百鬼夜行,这次盗取寒水玉,也是为了对慕氏赶尽杀绝,好扩大鬼界领域。”
慕生枝将他拉起来,眉间紧蹙,“你来就是为告诉我这个?”
夏琰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愣了愣,点头。
“那我现在知道了,你赶快走。”慕生枝直接将人往外推,一刻也不敢耽误。
夏琰转身跑向一边,担心道:“不行,我得留下来。”
“你留下来?!”慕生枝拔高声音,气得发抖,“若是被兄长发现,你吃不了兜着走。”
“哥哥,我虽然让霁华守住了忘川河的怨魂,可一旦那老头发狂硬召动怨气强攻,你们根本扛不住。”
慕生枝逮住他,怒道:“你在这儿就能扛住了?!快走,不要给我添乱!”
“哥哥……”
“来者便是客,何必赶人走。”休闲自若的声音响起。
慕生枝浑身一僵,立刻挡在夏琰身前,朝来人行礼,声音好似在喉咙中挤出来般僵硬,“师兄。”
来者便是慕青峰,慕氏大长老。
夏琰蹙眉,他倒是听过这位的名号,行事泼辣果决,不是个好对付的角儿。
慕青峰冷冷地扫了眼夏琰,视线落在慕生枝身上,毫不掩饰怒意,“呵,鬼君也是来吃喜酒的?”
夏琰张嘴就要反驳,却被慕生枝拉住,摇头示意,立刻乖巧地闭嘴。
慕玄清轻咳了声,欲帮慕生枝辩解,却听旁边的人一声怒吼,“还不过来,你是打算同他一起入鬼界了吗?!”
夏琰听他这样跟慕生枝说话,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阁下说话客气点。”
慕生枝诧异地扭头,低声斥责,“阿琰,休得无礼。”
慕青峰向来与鬼界势同水火,先前便听闻过他与鬼君的种种传闻,心里还颇为不信,现在看来倒是他自作多情了。身后跟着的弟子看着这番景象也是面面相觑,不懂席羽君为何偏偏要护着鬼君。
慕生枝一身冷汗,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夏琰,看来兄长今日怕是不能轻易放过他。
“师兄……”
“你还好意思喊我师兄,”慕青峰冷哼,“我当席羽君早早离席是去做什么,原是来会故人。”
慕生枝脸色一白,双唇缓缓闭上。
“哎,师兄这话过分了啊,”慕玄清朝他摆摆手,“你还挡在那个孽畜跟前,快过来。”
慕生枝垂眸,往夏琰身边靠近了些。
夏琰愉悦地弯起嘴角,看向慕青峰,眼里满是得意,更是伸手勾住身侧的白色衣袖,道:“本君今日来并不是给各位添不快的,只是有……”
“住嘴!”慕青峰看着他的动作,气得额角满是细汗,直接拔剑相向。
身后的弟子一看,立刻将二人团团围住,蓄势待发。
慕生枝将他护住,连声道:“师兄,鬼王欲催动百鬼夜行,若是不尽快阻止,怕是整个丹湖城都要遭殃了。”
慕青峰嗤笑声,问:“这个污秽之物告诉你的?”
慕生枝愣了愣,听见夏琰气急败坏地大喊:“本君好心好意相告,你却这般不识抬举!”
“鬼界欲对慕氏赶尽杀绝,鬼君却前来告密?”慕青峰讽刺道,“您还真是好心。”
“师兄,”慕生枝摇头,轻声道,“我信他,鬼王这般狼子野心也不是……”
慕玄清一听这话刚要制止,却被慕青峰抢先一步,问:“你信他?”
慕生枝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本君在九重天时,一出关便听到昔日好友纷纷跑来嚼耳根,说本君的好师弟同鬼君有私情,如今一见,当真如此,”慕青峰失望地看着他,叹道,“我可真是万万没想到,你会……呵,可耻!”
此话一出,周围的慕氏弟子皆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连门口赶来的弦思和南絮都停下了脚步,似乎被钉在了原地。慕生枝的睫毛抖了几下,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地看他,片刻后妥协般的闭上眼,直直地跪了下去。
夏琰吓了一跳,立刻伸手去扶,却看见他的睫毛一颤,落下两行清泪,低声道:“师弟有罪。”
满堂皆是抽气声,甚至有几个被他从小带起来的弟子悲愤地扭头过去,不愿直视。
慕玄清实在没料到他会承认,一时也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轻声唤,“师弟……你,你当真,动了情?”
慕生枝轻轻呼出一口气,叹道,“是。”
夏琰扶在他身上的手颤了颤,欣喜地弯起嘴角,又听见他道:“我犯下得罪过自然会承担,可还望师兄以大局为重。”
慕青峰悲愤交加,看着这个自小便跟着自己的师弟,眼眶泛红,“你要如何承担?以命相抵?”
夏琰听到这话,蹙眉,冷声喝道:“休想!”
慕玄清也不知他到底犯什么傻,放着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非要跟鬼界污秽掺和到一起去,痛心疾首,“你糊涂啊!”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留在我慕氏门下。”慕青峰收起剑,背对而立。
慕生枝惶恐地瞪大双目,拼命摇头,“师兄,不可,万万不可。”
南絮和弦思冲进来替他求情,可慕青峰脸上并未有半分松动,拂袖将人扫在地上,冷声道:“那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慕氏与这污秽,你选一个。”
慕生枝眼角滑落一滴泪,紧紧地握住夏琰的手指,浑身发颤,“师兄,求您了,我不能没有他,求您了……”
慕青峰胸口发闷,眼中泛起水雾,硬声道:“我给过你机会。”
恰在此时,殿外响起一声巨响,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被狠狠地甩进来砸在石柱上,口吐鲜血。
弦思大惊失色,立刻扑过去,“音离!”
墨棐身着一袭翠绿色长袍缓缓而至,瞧了眼殿内的阵仗,心里也猜了个差不多。于是收起血瞳,笑着拾阶而上,“二位上神,许久未见。”
慕玄清冷声问:“大殿下这是作何?”
“举手之劳,不必谢。”
墨棐看了眼夏琰,烦闷地转头。他没下死手,还给烟岚留了口气,这会儿在弦思和南絮的渡气下,慢慢醒过神来,“师兄……”
“还喊师兄呢,”墨棐好笑地倚在一旁,“鬼君不认得这位了?”
怎么不认得。
夏琰将慕生枝扶起来,看过去,这样子许是也喘不了多久了,于是冷声道:“你干的?”
墨棐颔首,“一出寒潭便看见他欲窃寒水玉,本殿下便好心阻拦,顺便留个活口带回来,诸位若是有什么话早些问,估计一会儿便断气了。”
南絮诧异道:“音离,你……你怎么会去偷窃寒水玉?!”
烟岚撑着身子奋力地坐起来,吊儿郎当地靠在柱子上,鲜血顺着衣袖一直流,他风轻云淡地笑道:“我乃鬼界暗卫烟岚,可不是你们念叨的音离。”
众人皆惊叹,面面相觑,显然还没从方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烟岚呕出一口鲜血,脸色越发苍白,“怎么,没有想问的?”
墨棐叹气,道:“真正的音离呢?”
似乎是在责备他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烟岚冷笑着没有回答。弦思抖着手,按住他胸前不停流血的伤口,轻声问:“你,为何要来此?”
烟岚发狂的笑了会儿,“当然是报复。”
他看向弦思,嘴角落下来,眼神百感交集,“当年我便知道,心软终有一日会要了我的命。”
弦思不解,却听他继续笑道:“小城主,这些年你过得还真是不错。”
耳边如雷电交鸣,轰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