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弦思眨眨眼，竟然笑起来，声音发颤，“你在胡说什么啊？”
烟岚不屑地抿抿嘴，满是血腥味儿，“丹湖城屠城，是我干的，你的家人，我一个活口也没留，若不是当时看你躲在暗处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讨喜，我才不会心软放你一命。”
“你，”弦思看着指间不停流出的鲜血，喃喃道，“为何？”
万语千言，只剩一句为何。
烟岚闭眼，似乎没力气再去回答。可弦思却像疯了般的去晃他，眼泪砸下来，“你说啊，到底为什么？！”
南絮费力地将他拉开，眼眶通红。
站在一旁一直未开口的夏琰，叹了口气，缓缓道：“那时鬼界之人才到丹湖城不久，烟岚随他阿姐一同来，却因不识路在树林中兜兜转转竟然捡到了个男婴，姐弟俩没办法，只好擅作主张将他带到了鬼界。”
弦思看过去，忘了挣扎。
“后来找了个在城内熟络的人带路，姐弟俩抱着男婴来寻亲，却被丹湖城子民围住，这才知道他们捡到的是城主的独子。丹湖城子民怀疑便是鬼界为了吞并丹湖城故意耍的伎俩，便将他们姐弟二人抓起来，整日折磨。烟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被五马分尸。”
“其实，不过是城主的侍妾嫉妒，故意将男婴丢弃在树林而已。后来，烟岚便在鬼王的支持下，屠杀了丹湖城。所有人都以为他未留一个活口……”
可他却留下了你。
一切皆因你而起，可他还是舍不得。
弦思看向紧闭双眼的烟岚，脸色惨白，还未完全理解方才的那番话。
“音离，”他伸手去推面前那个满身血污的人，可对方紧闭双目，了无生息，“音离……”
南絮把他拦下，哭喊道：“师兄，他没气儿了，师兄，呜呜呜，音离没气儿了……”
弦思惶恐地转过头去，大喊：“师尊！救救他！”
慕生枝心痛地闭上眼，不忍再看。
弦思把音离抱在怀里，鲜血染了红了白衣，连脸颊上都蹭上了些，狼狈不堪，“求您了，求求您，救救师弟。”
墨棐面无表情地靠在一侧，仿佛这殿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漆黑冰冷的眼睛望向外头逐渐被黑暗笼罩的夜空，蹙眉，抬脚走出去，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血腥气。这气味越来越浓郁，直扑而来。
殿里众人皆察觉到，夏琰冷声道：“这老头还真敢来！”
众人立刻循着这股血腥气往城外冲去，墨棐回头看了眼依旧跪在那处的弦思，叹气，绕了回去，将袖中的草戒的递给他，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
弦思涨红着眼，握在手里。
他记得，当时满屋血腥，有个穿黑衣带着银色面具的少年走进来，笑嘻嘻地从袖中掏出一枚草戒递给他，说：“别哭，我不会杀你的。你小时候可喜欢我编的草戒了，送你。不就死了几个人嘛，以后还有我陪着你。”
他没见过那人容貌，却清晰记得那人冰冷地语气。
好像是说带他出去赏花一般轻佻。
弦思泪涌出来，指尖轻颤，将怀里满身血污的人放在地上，跟着墨棐一同出了大殿。
身后的少年指尖微动，眼睛疲惫地睁开，叹了口气。他好不容易瞒了这么久事情，叫这个大殿下三言两语全给挑明了。
殿外闪进来一个人影，慢慢靠近他，是素卿。
“你，要死了吗？”
他疲惫地眨眨眼，小声道：“我没办法跟姑娘一起去人间游历了。”
素卿静了一会儿，问：“你要阳寿吗？我可以给你。”
烟岚想笑，可扑天的倦意涌来，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不必了，大殿下若是知道，一定不会放过我，姑娘，你把这个，给，弦思，谢谢。”
素卿接过锦囊，眼里有些湿意，轻声道：“鬼界的夜空其实也很美的。”
烟岚弯起嘴角，终是没了响动。
殿外狂风大作，血腥扑面而来。
02.
纳溪和流莺还穿着火红的喜服，满脸震惊地紧随而来，问：“这是怎么了？”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的事情，墨棐当然不废力解释，直接持扇将冲过来的恶鬼劈开，道：“赶紧帮忙。”
饶是席羽君也从未见过这等场面，放眼望去全是鬼怪，白发飘拂的男子屹立其中，讽刺地看着下方的人。夏琰咬牙，直接将慕生枝背后的鬼碾碎，他本就是鬼界之人，鬼怪忌惮他的力量，纷纷避开一个大圈。夏琰直接将慕生枝揽过来，紧紧扣住，后者挣扎道：“你做什么？！”
“这全是不入轮回的恶鬼，就算你们累死在这儿也杀不完，”夏琰把他脑袋扣住，在四周恶鬼的咆哮声中大喊，“我有办法！”
“说！”
慕生枝快要被四周的怒吼声被撕碎，有些灵力微弱的弟子一不留神便被身后的恶鬼叼着，咬了个稀碎。
“诱魂曲。”
这本是他与慕生枝在人间闲来无事之时作的曲子，只因杀意太重，容易遭到反噬，从未用过。
未想慕生枝一口答应，立刻将琴唤出，喊了声，“快！”
四周恶鬼尝过鲜血之后越发猖狂，呼啸着狂扑过来，墨棐身上也多了几道伤痕，直接显出原形将恶鬼咬碎。九条银白的长尾在半空中飞扬，扫开一片。
流莺堪堪避开攻击，听见琴箫和鸣的声音，朝身边的纳溪喊：“不行，我们得找到这群鬼受控于何处！”
纳溪一鞭甩过去，却发现作用不大，腾身与流莺拉开距离。四周黑漆漆一片，除了灵力微弱的光线，难辨方向。
却听见周围一片躁动，猛烈地狂风掀过来，长着六只眼睛的鸣蛇呼啸而来，直接咬住在一片黑暗中咬住了只恶鬼。这只恶鬼与其他都不相同，无手无脚，却满口利牙，正是方才在找的领头。
慕生枝看见来的东西，大惊失色，喊道：“谁放出来的？！”
素卿站在云台之上，腰间的玉铃铛冒着阵阵金光，直接将响蛇周身围住，似是将它驯服了一般。墨棐蹙眉，完全没料到一个凡人竟有如此大的杀念，便看见响蛇越过自己，直冲鬼王而去。墨棐紧随其后，一狐一蛇左右夹击，鬼王凄厉地喊着，还未做反应，直接被墨棐长尾紧紧缠住甩给了响蛇，那厮来者不拒，张嘴吞了下去，满足地缩回素卿身边，讨好地蹭蹭她的腰际。
琴箫之声越发强大，没了号召，这些恶鬼在四周横冲直撞，竟然还有主动钻进捕兽网的。对付这些虾兵蟹将几人毫不费力，墨棐化为人形，奔至素卿面前，焦急地喊道：“卿儿，快进殿里！”
素卿蹙眉，瞳孔还未完全聚集，身边的响蛇发出一声怒吼，将天地都震的抖了几抖。墨棐咬牙，直接持扇将自己的手臂划破，将鲜血喂到素卿嘴里，这里戾气太重，她还未完全醒过来。素卿蹙眉，将他推开，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难喝。”
墨棐松了口气，将响蛇赶进了捕兽网。
此时天地慢慢恢复了光亮，四周满是血腥，慕青峰扫视了一眼，心里一动，怒道：“席羽君去哪儿了？！”
诸位这才发觉，夏琰和慕生枝已经不见，只剩下一尾白色蛛纹金缕系带慢慢从半空飘下……
03.
在丹湖城又小住了几日之后，三人才上路。
素卿将烟岚留下的锦囊交给弦思，发觉他指上带着一枚编法奇特的草戒，会心一笑，转头去向慕婉然道别。
马车出城之后，素卿还是没忍住掀起帘子向后张望，丹湖城依旧如来时一样，仙气缭绕，岁月静好。
自那日一战之后，慕生枝与夏琰便彻底失去了消息，没人知道他们二人到底去了何处。九重天终究是放过慕氏残部，将他们重新召回，慕婉然随着慕玄清归去，临走时终是将自己的心意全部道出，虽未换来结局，可她也言无悔。而弦思则留在了丹湖城，他始终无法对烟岚产生愤恨之情，便将烟岚的残魂放在自己心尖儿豢养，期待有一天他能重新醒过来。
所有事情到了最后，或好或坏，都有了自己的交代。
墨棐顺着她的视线向外瞧了一眼，纳闷道：“看什么呢？”
“没，”素卿摇头，将帘子放下来，“我瞧见那位仙官请你回去，为何不答应？”
墨棐托着下巴拨弄她腰间的玉铃铛，漫不经心地问：“为何要回去？”
“……”
素卿不与他说话，弯身探出头，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流莺笑嘻嘻地回答：“蝶国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