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自北向南走，天气越来越炎热，仿佛将人扔进蒸笼里滚了一圈，连头发丝都冒着热气。素卿趁着自己还清醒，盘算了下日子，惊觉此时竟是隆冬腊月，她抬头看了眼天上的烈日，不觉脚步发虚。
“喝口水。”
墨棐将水壶递给她，站在一旁替她遮去日光。素卿仰头痛饮，恨不得仅凭这一点凉意就将全身的热气浇灭，再瞧瞧身侧的墨棐，还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半点无碍。
素卿一时觉得有些气喘，问，“还要走多久？”
墨棐侧头，视线顺着她额角滴落的汗珠下滑，轻抿了下嘴唇，答曰：“大约五日。”
五日？！
素卿差点从地上蹦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他，片刻之后，整个人跟泄气了一般往后倒去。墨棐当她任性，十分配合的伸手捞住，哄道：“此处不便歇脚，在往前处走走，等入了林子……卿儿？素卿？！”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哪是任性，这下是真晕过去了！
02.
与墨棐二人分别已有大约四日光景，纳溪与她已从蝶国东侧入境，却发现眼前之况比自己所想更加严重。
纳溪端着好不容易讨来的水送到她嘴边，眉间亦是愁绪。
东侧战乱年岁已久，叛贼早就围了四周，看来除了想拿到此处的半块往生石，还想在此地自立门户。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更是进不来，城墙上空的战火终日亮的夺目，更是闹得人心惶惶，到了夜半更是无人上街，城内的子民都似等死的麻雀，深知自己扑棱不了几日。
流莺伏在窗前，街道上空空荡荡，若不是凌星的几家灯火，当真与鬼城并无差别了。
纳溪将水送至她的嘴边，道：“流莺，听话，稍抿一口也好……”
流莺叹口气，摇头避开。几人自丹湖城出来后不久，她便受到了蝶国长侍大人竹锦的密信。托她从荒林绕进东侧青州，拿回镇城的半块往生石。自此，四人兵分两路，各自从东西两侧绕路前行，定于十日之后于蝶国都城凉州会面。
纳溪将水囊又往前递了递，非逼她饮下几口才作罢。
“君上此次并未亲自率军讨伐，定是出了什么差错。虽说有参相大人和心吟在侧，但也难免令人担忧。竹锦如今奉命镇守西侧，正是与叛贼对抗之际，断不能弃城离开……夫君？”
“我在。”
“密道如何？”
“莫慌，”纳溪将外衣替她拢好，“方才我去打探，虽有些破损，但也不碍事。叛贼守在城楼外，但每一炷香换一次班，我们只有一刻钟的间隙……”
“那也要去试试。”
“好，那便去试试。”
03.
蝶国不属于天界统治，独立于四海八荒。
圣德女帝过世之前，命人将蝶族残部迁至南荒。这里气候事宜，土地肥沃，非常适合蝶族长居。
但恰逢天界崇德殿事变，小殿下和圣德女帝被迫去往凡间避难，五千年间杳无音讯。蝶国群龙无首，五位长老各据一方培养新势力，不过百年光景，蝶国便已经四分五裂。
其中以幻族蝴蝶兰势力最为强大，行事也最为张狂。
青州位于整个蝶国最南边，处在蝴蝶兰统治的云州与狼族之间，常年征战不断。
“长生石又是怎么落到青州那里去的？”
纳溪推开密道门口堵着的巨石，朝她招手。
流莺指尖捻了点火光，跟在他身后进去，“这里是参相大人的家乡。”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纳溪便明白了所有缘故。
名昭女帝的名号别说在蝶国，在六界都是响当当的。虽是一女子，但自小便命格不凡，旁人家的小殿下几百岁还只知道逗趣玩儿的时候，她便率领众天兵天将四处讨伐，战绩卓著。
若不是她坐镇，蝶国万万不能在南荒立足如此久。
但凡是越英勇的人，一旦被抓到弱点，便足以致命。这位名昭女帝的弱点，就是身边的参相大人晏君卿。
密道并不长，直通藏室内部。只可惜室内戒备森严，两个人被堵在出口半分不能动弹。纳溪透过狭小的缝隙瞧了眼情况，向她打手势，流莺立刻明白。
化为原身顺着间隙飞出去。
幻蝶一族最擅长用幻术，整个屋子都是一模一样的长相，流莺要做的就是找到本体，杀之。
她在蝶国之时，曾听君上讲过。凡是“幻”字，必代表虚无，就算它能制造出一个实在的肉体出来，灵活也是虚无的。流莺慢慢地扑棱翅膀，凑近眼前人的眼睛，心里大喜。
便是这个了！
流莺最善火系法术，正是幻族的命门。但她若在此处用法器，势必会引起不小的动静，为难之际。大殿之门骤然被人推开。
流莺迅速缩回密道中，化为人身，视线紧盯住来者。
带头的女子头戴翠绿步摇，简简单单的素色长衫，却难掩惊艳姿色。
屋里的幻影瞬间归于柱子后的女人身上，她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兰城主。”
自是蝴蝶兰。
流莺恨得将牙关咬紧，手掌不自觉地摸上腰间的玉笛。纳溪赶紧抠住她的手腕，轻轻摇头，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蝴蝶兰在大殿中环视一圈，敏锐地眯起眼睛，“怎么会有外人的气息？”
女子诧异，“可，这儿只有小人在。”
蝴蝶兰又仔细嗅了嗅，这股味道实在太轻，眨眼间的功夫便消失不见，她没多想，款步走向正中央的水晶柱前。
前方萦绕着层层灵光，她只接近了半步，便觉浑身压抑。
忍不住低笑道，“际犹啊际犹，真不愧是你。”
凡事做到最绝，连自己的退路都不留。
四海八荒谁人不知，在蝶国，就算惹了名昭女帝也绝不能动她身边的参相大人。一身傲骨的女帝，竟然肯为个小小的参相拨皮抽骨，做个玉柱，将蝶国的镇国之宝拿出来守护他的家乡。
可离了这宝贝，凉城又能撑多久，她又能撑多久。
蝴蝶兰离开玉柱灵力辐照的地界儿，猛地喘过气来，心里一片舒畅。朝旁边的人勾勾手，笑，“吩咐下去，再围半月，等城内的人弹尽粮绝之时，攻城。”
侍卫纳闷，“城主，这往生石……”
蝴蝶兰斜了他一眼，后者立刻噤声，领命而去。
04.
流莺是被纳溪强拎出去的，他们晚了片刻，门口的守卫已经换了一波围在城墙前，戒备更加森严。
流莺捏着玉笛立刻要冲上去杀出条路来，纳溪眼疾手快，赶紧将人按住，低声道，“你消停会儿。再耐心等下个时辰，他们换班的空隙再走也不迟。”
流莺不爽地窝回草丛，眼睛紧盯着来往巡逻的侍卫，半点声音不敢出了。他们必须要在蝴蝶兰增派人手围城之前离开，从青州道凉州少说也有十几日光景，须得连夜赶路，才能将这个消息传到君上哪儿去。
但两人出来一瞧，彻底傻眼，城墙外已经围满了幻蝶族的侍卫，蝴蝶兰甚至还增派了侦查人手，唯恐有人趁其不备逃出来。这阵仗摆明了是要走完最后一步棋。
流莺心慌的不得了，回到客栈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被困在这里怎么传消息出去？”
纳溪也无可奈何，那厮围攻他到不怕，就怕被发现捅到九重天那里，惹出不必要的祸端。思量了会儿，他反倒越发从容自得，朝流莺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喝茶。
流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恨铁不成钢，“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茶逗乐？！”
“哎呀，急也急不来呢，”纳溪懒散地往窗边一站，笑，“说不定墨棐能比我们先到，走时我嘱咐他了，若我们三日之内还没有到凉城与他碰头，就让他直接去找女帝率军来青州。”
流莺诧异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喊，“你让他去找君上？！你疯了？！”
纳溪摆摆手，一脸无所谓。
流莺气得脑子发昏，就差把手指头戳到他脑门上，“君上跟九重天有仇，你让墨棐单独去找她，不等于是将小狐狸推入火坑吗！”
“女帝会来的。”
流莺不屑，“那你可真是不了解君上，她才不会折腾半天专门来解救曾经的部下，而这个部下甚至还嫁给了她的仇家。”
纳溪听出她意有所值，也不生气，还是乐呵呵的模样，“我指的是那位。”
哪位？
流莺傻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顿时明白，脸色瞬间有些不好，推了他一下，嗔责，“就你鬼点子多。”
纳溪乐呵呵地抓住她的手，“不不不，急中生智罢了。”
流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