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近来九重天热闹的厉害,众神中沸沸扬扬的都在传,刚归来的蝶族君上生了个女娃娃,府邸到处挂着红绸缎,喜庆的不得了。
晏君卿被父亲带着去见君上的那天,九重天罕见的出现了祥瑞。七彩云雀踏着青云来,绕梁盘旋,久久不肯离去。仙界的长老们都夸赞说是吉兆,此女定是不凡之命。
他年纪稍小,并不懂事。只知道自己今日要去见的是未来要侍奉的君主。
蝶族向来是一君一臣的制度,参相一职是世袭,必须要选取家族里顶好的男子去。晏君卿上头有两位哥哥,个个都比他出色,能文善武,是九重天拔尖的人儿。但偏偏,父亲选择了什么都不懂的他前去。
连君上看到他都微微吃惊,“...这孩子年岁并不大,能行吗?”
父亲拉着他行了礼,站在帷幕外,答,“小儿年岁不大,但日后必成大器。”
君上也并未多言,显然是足够相信父亲,招手让他进帷幕来。
蝶国君主的容貌,一生也、只能给参相看一次,好让他们记住这是自己未来的主子。晏君卿看着软卧里闭着眼吮吸手指的女娃娃,稀奇地瞪大眼睛。
他是家里最小的,从来都是被照顾的那个,这下突然有了一种确实长大能照顾人的感觉,新奇的很。尽管,他与襁褓中的婴儿也不过差了几百岁而已。
那日君上同他讲了许多。时间过去,晏君卿也只记得寥寥几句,无非是叫他好好辅佐未来的女帝。晏君卿学文习武,却唯独不知道该怎样辅佐一位帝君。
出了大殿,便缠着父亲问,“...父亲,参相要做什么呢?”
“辅佐君上。”
“儿臣不懂,您没教过我要如何辅佐君上。”
“牢记本分。”
晏君卿更加迷糊了,“参相的本分又是什么?”
他父亲弯腰,脸上满是严肃,一字一句道,“君臣有别。”
这四字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进他的骨头里。
02.
未来女帝名唤际犹,但旁人都恭敬地喊她声,“名昭”。
晏君卿也就这么跟着喊了。但她偏不乐意,非强迫他改过来。有时晏君卿不习惯出声喊错了,她便叫人站在一边去,一声声地直到喊对了为止。
自己却靠在树荫下乘凉,尝着蜜饯儿悠闲自得。
这些年,晏君卿长得越发干净挺拔,身上的气质比泉水都要清澈。让人瞥一眼都忍不住心神荡漾。旁的女仙娥愿找际犹来玩儿,多半是为了看他一眼。
尤其在日光下一晒,脸颊泛着红晕。这样俏生生的模样更让人心尖儿痒痒。
际犹不满地瞧了眼四周含笑的仙娥,臭脾气上来,怒吼,“本君的行宫何时成了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都给我赶出去!”
四周侍奉的下人立刻成鸟兽状散开去赶人,一会儿院子里便恢复了寂静。
晏君卿额头上闷热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但嘴里的声音没停,毫无感情地念,“......际犹,际犹......”
一声又一声,让人骨头发酥。
际犹憋着坏凑过去,问,“大人,您念了几遍?”
“一千七百四十八遍。”
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际犹点点头,“继续,念够两千遍。这样以后才不会犯错。”
“是。”
然后声音再起。
她又躲到一边的长廊下去逗鱼了,但心思始终无法集中起来,索性撑着头看他。默默感叹:这等上好皮囊,不占为己有真是可惜了。
晏君卿不知,视线平视前方,依旧乖巧地执行命令。直到听见她喊,“行了,大人过来歇息会儿吧。”
这才敢动弹。
但是腿因为站的时间太久,已经有些发麻了。许是走路的样子实在怪异,引得际犹捧腹大笑,然后伸手去抓他的衣袖。
“君上,这不...”不合规矩。
“让你坐便坐!”际犹瞪他,没好气地嚷。
晏君卿最怕她不高兴,君上不高兴,便代表着臣子的失职。于是乖乖坐好,只是姿势稍显拘谨。
际犹倒了杯茶递给他,凑近了看他的眼睛,笑,“大人,你生的可真俊俏。”
晏君卿握着杯壁的手一紧,视线慌张地四下乱瞟,“君上谬赞了。”
“切。外头那些仙娥整日都挤破了头想来我这儿看你,可你是本君的人,岂是他们想看便能看的。”
际犹大大咧咧的,又或许因为年幼尚不懂男女之事,这样的话坦然说出来更让晏君卿不自在。越发的想要逃跑。
“你跟着本君也有六七百年了,难道没觉得乏味?”
他摇头,不敢与她对视,“回君上,未曾。陪伴君上是臣的职责所在,都是应该的。”
际犹恍然大悟,有些难过,“原来是君臣之谊,我还当是什么...”
她话没说下去。晏君卿提醒,“君上不可对臣说平语。”
“凭什么?!”
“不合规矩。”
际犹一听他说“规矩”两个字就厌烦,好好的样子说这样的话甚是扫兴,于是越发叛逆,“我非要这么说怎样?”
“那,您说一次,臣便提醒一次。”
反正总会改过来的。
两个人都是倔脾气,遇到些原则性问题谁都不肯先退步。
院子里又没有旁人,一时安静地只能听到鱼儿跃起时翻腾的细小水花声,晏君卿开始思量告退之事。余光却突然瞥见际犹靠过来,少女的个子太矮,就算他坐着,也是相差悬殊。
这样看起来更像是际犹半蹲在他面前。
晏君卿吓得心里一颤,赶紧要起身拉开距离,却被她死死摁在石凳上,眼里迸着寒意,“大人,您总是躲什么?本君又不会吃了你。”
“这....让旁人瞧见不好...”
际犹无奈地叹口气,“只有你我二人,哪来的旁人?”
晏君卿不出声,掌心里全是紧张的冷汗。际犹的手指轻附上他的膝盖,这个夏日浅薄的布料,触碰格外真实。
晏君卿到了这个年纪,心思总归是比她多一点的,一时难免躁动。却不敢轻易触碰君上的躯体,连连劝阻,“君上,这样不成体统,您快停下。”
际犹笑地狡猾,“我见你站累了,好心之举,大人怎么还责备我?”
他脸涨的通红,抗拒,“臣不敢...”
“别,我不喜欢同亲近之人君臣相称,多疏远啊。”她眼睛转转,兴奋地拍手,却忘记了现在掌下的是晏君卿的腿。拍的对方一激灵,倒吸凉气。
“你可有乳/名或字?”
“未。”
“我也没有,那,你比我年长几百岁,我便唤你‘哥哥’如何?”
晏君卿张口要反驳,却被她抢先夺走了机会,“你喊我际犹便好了。这是命令,不准反驳!”
话语在舌尖绕了一圈,被吞回去。
晏君卿沉默着避开她的指尖,往后仰了下身子,站起来,“若无它事,臣便告辞了。”
眉眼间渗着冰冷,是生气了。
际犹没见过他这样,顿时被唬住,不敢出声挽留。直到盯着他笔直的背脊消失在庭院中,这才懊恼地拍了下额头,暗自埋怨自己——
话本上不是这样教你的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