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莺这座小宅子到底是太久没人住了，炊具和伙食都紧缺，四个人闲聊一会儿之后便分散开去准备吃食。
这次不知道要在蝶国住多久，所以便多准备些东西存着，也省的倒是出来采办麻烦。
素卿跟着流莺，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除了玩乐便是臭美。等买够了胭脂水粉，流莺又带着她去了下一个好地方。
蝶国素来以美为贵。所以君主便特地置办了一座“好春楼”，里面的歌舞伎个个都是出挑的美人儿。
素卿听了直摇头，面露难色，“这样的烟花之地，女子进入不太好吧。”
“什么呀，”流莺笑着解释，“这跟你们凡间的可不同。我们蝶国女子为尊，骨气可高着呢，宁死也不做讨好男子的事儿。楼里的美人才貌双绝，是君主亲自挑选出来的歌舞伎。他们都把这当做自己谋生的本事，与外头说书的，做生意的那些没什么不同。”
女子也能与男子平起平坐，靠自己的本事谋生。
素卿从来未听说过这等事，连连夸赞，“甚好！甚好！”
进了楼里，她才真正感受到流莺方才说的话。
台上有佳人舞蹈，下头的观众有男有女，个个老实本分地坐在远处。时不时能听见喝彩的声音，但绝对只有赞赏，没有半分不敬。
掌柜的看到她们二位进来，先是惊讶地瞪大眼睛观察一番，才开口试探，“可是先祭祀大人？”
流莺笑，“是。”
掌柜的大喜，高声招呼店小二，“快！贵客！赶紧送去楼上雅间。”
然后向她恭敬地行了礼，“还是原来那间儿，小的一直给您留着呢。”
流莺谢过，跟着小厮上楼。
这里的雅间实在气派，说是个单独的大房间都不为过。
素卿坐在大敞的门边看楼下的歌舞，笑地开心，“别说男子爱美人，就连我看了她们都觉得心里欢喜。”
流莺将糕点往她的手边推了推，接上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于是房间里顿时传来一阵笑声。
素卿感叹，“这里的生意还真不错。”
楼下满满当当地坐满了人，新来的客人就算在过道里蹲着，也要留下来。
流莺点头，抿了口花茶，感叹还是故乡好滋味。
“整个凉州，除了北边的茶楼就属这里最热闹。别说寻常百姓了，就连王孙贵族都爱来这里消遣。”
“真的？那你以前也爱来这？”
流莺应，“嗯。我能在这儿坐一天。”
尤其是竹锦，她最爱这里的头牌唱的曲儿，三天两头拉着她来这里听，流莺不答应她就一直在耳边哼哼，像个打不死的苍蝇，烦人的紧。
素卿惊讶地张大嘴巴，默默帮她竖了大拇指。
两个人正聊着，楼下又进来个人，瞧着身姿打扮就不是普通人家。同掌柜的交谈几句，诧异地往她们这个方向看来。
流莺正忙着跟盘子里的坚果抗争，还是素卿先看见的，问，“那个姑娘可是认识你？怎的一直往这边瞧？”
她下意识地看过去，愣了半晌，又喜又惊。
那姑娘已经走到房门边了，她才醒过神来，赶紧拉着素卿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际离将二人扶起来，左右仔细瞧了一圈，笑道，“昨儿去宫里见君上，她还跟我念叨你回来了，但是人疏远了很多，都不肯住在宫里陪她。”
“公主哪里的话，臣这次回来也是有要事，不方便住在宫里。”
际离突然想起来，“是九重天那只小狐狸的事儿？他当年擅自做主悔了我们二人的婚约，我还当他是被哪家仙娥迷住了他的眼，竟然转头为了个凡人...”
“哎，公主，这儿的坚果不错，您要不坐下来尝尝？”
流莺尴尬地打断她，瞥了眼素卿。
际离不明所以，也跟着看了眼她身边的素卿，察觉到这女子身上半分仙气也没有，然后同流莺对视一眼。
恍然大悟。
瞬间有种背后乱嚼舌根被正主抓包的不自在感。
素卿倒是坦然大方，完全没有见情敌的窘迫感，朝她温和地笑笑，更让际离不好意思。
她虽是公主，却完全没有一点儿娇生惯养的坏毛病，抱歉地冲素卿笑笑，“想必这位便是狐族大夫人了。际离不懂事，方才都是信口胡诌的，还望夫人切勿介怀。”
素卿被她一声声的“夫人”喊得怪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流莺见她们两个来回推脱个没完，便主动凑过去打圆场。
许是太久没见，说的话也难免多起来。等两个人再出来，外面的店铺已经多少关了门，也没买到称心的东西。
进门之时，恰好碰见墨棐只身一人回来，流莺问，“纳溪呢？”
“屋里呢。晚饭都备好了也不见你们二人回来。”
流莺这才明白，“原来你是出来寻我们的。”
墨棐没吱声，视线在素卿身上转了一圈，默默凑过去帮她拿东西，“今日玩的可还开心？”
“嗯。”
不是很想搭理他的语气。墨棐纳闷，没明白自己哪里惹到她。于是更加不敢多言多语，沉默地跟在她身边，百般讨好。但素卿非但没有气消，晚饭时还故意坐的离他远了些。
纳溪好事儿地凑过来问，“怎么回事？”
流莺颇为尴尬，往他碗里夹了点青菜，低声回应，“碰见际离公主了。”
哟。
他乐呵呵地从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像是准备看什么好戏。
流莺见他悠闲自得的样子，直接扯着耳朵将他拉出去，训道，“让他们两个独处，你往前瞎凑什么热闹。”
纳溪委屈巴巴的，但也不敢反驳，只好跟在她身后灰溜溜地走了。
这边只留下两人收拾饭桌。墨棐没做过这样的活儿，跟在她身边也只有添乱的份儿，素卿索性让他避开，自己收拾。
眼看着她火气越来越旺，墨棐难免有些坐立难安。但他又不是个会说好话的主儿，什么事都直接惯了，也不看眼下的局面，张嘴就来，“卿儿，你生的什么气？”
呵。
她生的什么气。
瞧瞧这话问的。素卿冷笑道，“我一个凡人可不敢跟神明置气。”
“......”
抹布把桌子都要擦透了，还说没生气。墨棐默默蹭过去帮她把完洗干净了放进橱柜，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问，“我来？”
“不用。”
素卿将抹布晾在一边，去擦净手，准备回房休息了。
墨棐赶紧跟上，也不知知道说什么，紧张地搓了搓手，没头没尾地蹦出来一句，“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今日是阴天，哪来的月亮。”素卿不气，只是见到他以前没过门的妻子如此美貌，心里难免有些别扭。所以脑闹小脾气罢了。但看他这副手足无措的可怜样，素卿心里最后一点儿不舒服也消失不见了。
满心只想逗着他玩。于是正色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我缘何生气。”
墨棐大脑飞快运转，但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完全没有一点儿头绪，今日二人都怎么待在一起，他是如何惹人不高兴的。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
“是我不对，下次出门采办，我一定跟着你。”
是纳溪教他的，万事先道歉，准没错。
素卿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但脸上好歹没这么冰冷了，“不是这个。”
“那还能因为什么？”墨棐实在想不到了。
“今日我同流莺见到了蝶国公主，从她那儿听说了些关于你的事情，”素卿威胁地抓住他的衣袖，咬牙切齿，“小公子，是我逼你说呢，还是你自己乖乖交代呢？”
墨棐心里咯噔一声，直觉不好。赶紧交代，“误会，都是误会。”
素卿向他扬扬下巴，直接干脆，“继续。”
这桩婚事简直就是场大大的乌龙。
最开始，是他去参加九重天宴邀的途中恰好碰见去凡间历劫的际离，两人小时见过面，也算是旧友，便互相应了声招呼。
但际离看中的是同样顺路去宴邀的别家公子，不是他。但那天他偏偏穿了与那男子同样的墨色长袍。所以际离回去就冲名昭女帝嚷，非要把那日穿着墨袍的公子找出来。
九重天与蝶国素来不和，名昭女帝对此万般不满，但是又宠着这位表妹。没多久就被她磨的烦躁，托人去要来了当日赴宴的帖子，按着名字找来找去，便顺着众仙家的描述找到了墨棐那里。
“然后呢？”素卿像在听故事，满眼好奇。
“然后，际离也发现不对劲儿，便又跑去找名昭女帝非要解除婚约。但婚约已经立下，岂能是儿戏，更何况这事儿牵扯到两族颜面。所以我们二人便约好，新婚之日各跑各的，让他们连影子也找不到。”
素卿连连感叹，“也真有你们的，被人发现可不得气死。”
“何止是气死。际离运气不好没跑多远就给抓回去了。被名昭女帝关在宫里，禁了她数月的足。听姑姑说，最后她整个人闷得像是丢了魂儿。之后关于那男子的半个字也不敢提了。”
素卿笑地东倒西歪，万没想到背后竟然有这么一出趣事。墨棐帮她擦掉眼角的泪，提醒，“快别笑了，一会儿肚子又疼。”
她答应着，但怎么也停不下来，“我当小公子为何进了王城就畏畏缩缩地，原来是做了这么件亏心事儿。我看着那女帝不像个脾气好的，但现在我倒真要感谢她。这事儿要落我身上，非得一剑砍过来不可。”
墨棐瞧着她开心，也不在意她消遣自己，问，“可消气了？”
“嗯。”
“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