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尚还记得自己初到人间时,素卿指给他看的那条小溪,清澈见底,还有真实可以触到的小鱼,一切都不是虚幻。
连同她,都真实的不像话。
墨棐伸长了胳膊想去触碰,但眼前的人却突然化作一团烟雾四散飘开。他心头猛地刺痛,立刻清醒过来。眼睛由于太长时间没有碰触过阳光,被刺的生疼。墨棐撑起身子,似乎还需要点时间来分辨这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下一秒,便有人推门而进。如此不拘小节,他还当是流莺来了,却没想到瞧见华丽的长袍,面庞被严实的遮盖,竟然是名昭女帝。
际犹看见他醒来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吩咐身边的人出去,只留自己在房间里。桌上的药散发着苦涩味儿,她指了指,道,“小狐狸,一会儿自己喝了。”
墨棐没应声,直觉她突然出现不是什么好兆头,仔细听了听,整个院落里竟然一片寂静。仿佛只有他自己在,连素卿的神识都探不到。
墨棐慌神,立马要起身出去看,却听见她悠哉道,“你同那个小女子连在一起的灵识,本君已经好心解开了,你自然探不到她的存在。”
际犹看他脸上藏不住的恼意,反而笑地越发开心,“莫急。你身上的戾气已经被驱散,想要找她个凡人还不容易?”
墨棐还没从虚弱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现下急火攻心,连身子都无法支撑住。
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住她,半分畏惧没有,际犹甚至有个错觉,若果自己再说下去,眼前这个小狐狸崽子真的敢将双手厄上她的喉咙。
际犹突然想起素卿看向她的眼神,笑道,“你们夫妻二人还真是一副模样,跌落谷底都不会求饶。”
她一提这个名字,墨棐四周的空气便骤然冷下来。盯着她的瞳孔骤然染上猩红色,无尽杀意迸发。
“哎,火气别这么大,我可没动你那宝贵的夫人,”际犹瞧见他袖中飞出的折扇,像是聊闲话般,从容自若,“这不会是当初那个扫天阶的婢子吧?”
墨棐未答,他现在虚弱万分,连驱动扇子的力气都是硬逼出来的,哪还有心思同她逗趣。
他不说话,际犹便印证了心中所想,敬佩道,“还是你们狐族会折磨人,本君到底逊色了。”
墨棐耐心耗尽,怒气爆发,身后的扇子瞬间化为无数利刃,直接冲她而去。际犹连躲都不躲,笑着倚在桌边看他。千钧一发之际,外头突然闪进一道灵光,将所有利刃全部卷在地上。
晏君卿将她护在身后,怒道,“殿下的伤方才好,又折腾什么?!”
墨棐像是没有听到,那扇子通身渗出血气,戾气逼人。
际犹终于看到了自己要的,这才肯出口,“本君没有对你的夫人做什么,是她自己为了报恩,非要去梦州帮忙寻回公主。谁知途中出了差错,被狼族的贼子虏了去…”
墨棐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无数恐惧涌上来,瞬间侵蚀他的理智。
狼族…
他的卿儿…
墨棐连想都不想,直接奔出门去。晏君卿转身欲追,却听身后的人幽幽出声,“让他去。”
只有他去了,才能让计谋更加完整。
事情到此,晏君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语气不明觉厉,“君上!您可是又在拿旁人的性命玩笑?!”
际犹懒散地抬眼,不理解他的怒火为何而来。
“本君自然是为了蝶国。”
“既如此,又为何将他们几位卷进来?!”
晏君卿已经气到无法控制,吼道,“君上,若您一意孤行,那臣这参相,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做下去了!”
字字诛心。
际犹被他的话猛地定在原地,眼看着他拂袖而去。
02.
整个行宫里一片黑暗,看似是屋内的人早早便歇下了。
但今日闹的那一出,君上能安生睡觉才怪。心吟推门而进,瞥了眼空荡荡的软榻,无奈的叹口气。像往常一样,将被褥铺好,再将纱幔垂下。
好给外人营造出错觉。
准备好一切,她才关门而去。
而此刻不见得那位,现在正蹲在晏君卿的塌边,可怜巴巴地道歉。
他无奈地扶额,试图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但手指刚碰到她的衣襟,际犹便开始嚷,“哥哥,我疼…”
吓得晏君卿立刻将她的嘴巴捂住,警惕地听了下外面的动静,确定无人发觉,才安心对付她。
“君上,女子夜半不得…”
“不得与男子见面,我知道,训诫上都写了,”际犹委屈地扯着他的衣袖,“来之前我还背了几遍,就怕哥哥突然抽查。”
晏君卿,“……”
“那你消消气嘛…”际犹见他不抗拒自己靠近,便更加得寸进尺,窝进他怀里讨好。
发丝间香甜的气味儿扑鼻。
晏君卿手臂虚搭在她的腰间,防止她滑落,但脸色并没有半分缓和,开门见山地问,“君上这事,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了?”
际犹心里一惊,还在装无辜,“嗯?什么计谋?”
他现在没有心情打哑迷,半点退路都不给她留,“误导流莺和纳溪去梦州,威胁素卿跟他们一同上路,就连后来出现的一系列事情,其实都在君上的掌握中罢?”
际犹没出声,或者说,又在拼命思考应对的方法。
晏君卿实在太过于了解她,这样就导致自己总是因为她的隐瞒而暗自伤怀,到底从何时开始,那个说着“只有他”的少女,也到了说话做事都要避开他的地步了呢。
晏君卿的手臂终于结结实实地揽在她的腰间。
际犹一愣,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表现出对自己的亲近感,她竟然因为紧张半点反应都没有。
听他继续说,“君上想要寻回公主是真,但这事不能由流莺和纳溪完成,因为他们需要去梦州,您利用了流莺对蝴蝶兰的恨意,想要借她的手完成自己的复仇。”
“所以,您想尽法子通过宫内细作的嘴,将消息透露给凉州附近的狼族贼人。借狐族大殿下的手,去救公主。”
“然后趁机要挟狐族夫人,让她去往生镜,是否?”
际犹傻愣愣地听完他这一番话,半晌没动静。
晏君卿心痛如绞,“您的心,怎么会这么冷。”
从开始的长侍大人,到中庭大人,再到流莺。
每一个对她都是忠心耿耿,却被她猜忌利用,乖乖的去赴死,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拿命侍奉的君主,仅仅是把他们当做一枚用之即弃的棋子。
晏君卿冷笑道,“君上,何时轮到我呢?”
际犹被他的话刺痛,明明就在眼前的人,现在却疏远的她连抓都抓不住。
但是在他面前,自己却连半句辩解都说不出来,好像多说一句,他就会真的彻底失望。
到了最后,也只能支吾的回一句,“我知道错了…”
“君上没错。自古君主都不能有私情,是臣错了,臣大错特错,罪该万死。”
晏君卿将她推开,站起身来。际犹这才发现,曾经与她齐肩的少年,竟然不知何时成长的如此快,不笑时,竟然如此有魄力。
际犹觉得自己要哭,但眼底一片干涩,她木讷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与中庭大人无关。君上答应帮狐族那位驱除戾气时,臣便发觉不对劲了。”
这么早啊…
际犹苦笑道,“哥哥埋怨我,但你不一样任由我任性吗?”
晏君卿摇头,看都不看她,语气失望至极,“因为臣万万没想到,您会拿流莺开刀。她可是忠臣之后,崇德殿之乱,全族人为了蝶国牺牲,只留了她一个,您竟然…”
际犹猛地抓住他的手,发觉他的指尖竟是刺骨的冷。
怀疑挚爱,谁都一样倍受煎熬。
可她不能说。
他们都不能。
……
次日,参相大人离开凉州。
半月后,名昭女帝封其为东部沂州特使,附近分布的零星部落一并归入沂州,允许其拥有自己的兵将,将凉州半数暗影交由他调遣。
权倾朝野,风光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