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听说没有,狐族大殿下又闯祸了。”
“啊?他又把哪位上神的法器扔了?”
“哎呀不是。”
“那…是又偷吃什么灵丹还是捉弄…”
“都不是。”
仙娥们都神秘兮兮的凑到一起,听她接下来的话,“还记得狐族夫人身边那个犯了事儿的奴婢吗?”
立刻有人接话,“记得,当然记得,叫什么名我虽然不清楚,但是她做的那些事儿,哎哟,简直给我们蒙羞。”
有些新来的不知道,但碍不住她们好奇心强啊,一个个的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年长的仙娥也喜欢用这些旧事来显摆自己,好树立威严。于是铺垫做够,便进入正题。
“不是每个在凡间的小神都可以在九重天做仙娥的。当年她母亲就是托了夫人的恩情,被一并带上来。夫人一心一意的待她,可她却生了歹意,企图谋害夫人,后来被发现押送到刑司处了。”
“后来呢?”
“哪还有什么后来,进了刑司处的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更别说是个小神,她犯下这样的事儿,估计连轮回都进不了。”
不能进轮回对他们来说是个足够闻风丧胆的事情。
周围顿时一片抽气声。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还要收留她的女儿?”
“心善呗。别看殿下平素里吊儿郎当的,其实心可细了,上次我碰着热汤手腕红了好久,就是殿下命人送药来的。”
这话一出,四周的仙娥瞬间开始起哄,谁还管那位被收留的女子,心思全放在殿下为何给她送药了。
经过天阶的仙娥看了眼,朝身边的人说,“这里是殿下住的地方,往后你就在这儿,只管负责打扫天阶。也不是多繁重的活,只是需要夜间起来,所以早时,你便只管休息。”
晚诺答应下来,但是方才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还是让她多想。
领头的仙娥看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好心劝慰,“既然是殿下指名要你来的,那就说明他足够信任你,你只管报答殿下,其余的事一概不用管。”
晚诺赶紧应声,跟着她一同进了住处。
这里靠近柴房,房间里也沾染了不少潮气,她穿的衣服都湿答答的,发着霉味。
还好是晚上当值,所以也不怕旁人闻见嫌弃她。
晚诺领了扫帚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去了天梯,这里的花都是晚间开,花瓣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清理起来还是要费些功夫。
顺着长梯看上去,琉璃殿门禁闭,整个庭院里听不到一点响动。
晚诺又想起那天殿下将自己带走的场面,无数仙家挡在他面前,斥责自己是祸患。
可殿下是那样坚决,他是这九重天上唯一一个愿意相信自己的。
旁人都说,殿下是迫不得已将她接回来的,甚至安排了一份见不得人的活儿给她,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身边有她的存在。
可晚诺心里明白,殿下其实用心良苦,若是让她与那些仙娥们共事,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她这一辈子从娘亲走了之后,便没什么盼头了。
九重天是说要给她一个说法,可谁又愿意为了个不值得一提的仙娥,去得罪狐族夫人呢。
只要给一个安身的地方,她也不求别的了。
九重天的风丝毫没有凉意,仔细去闻,其中还掺杂着花瓣的香气。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晚诺瞧见那殿门缓缓打开,里头出来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往天阶这边来。
晚诺急匆匆的收回视线,退到一边。
可那身影在她旁边停了下来,墨棐问,“在这里还住得惯吗?”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赶紧应答,“回殿下的话,住的惯。”
“那便好。”
长梯上的花瓣还未清扫干净,墨棐也不嫌弃,坐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
晚诺摆摆手,瑟缩的样子让他不解,“你不必如此拘谨,我也只是想同你说几句话而已。”
她心里揣度了番,还是听话的过去了,却小心仔细的与他隔了一段距离。
墨棐并不介意她的警惕,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道歉。
吓得晚诺要跪下去,却被他拦住,“你的母亲过世确实有狐族的责任,求你原谅也是应该的。”
他们心里都清楚,想要九重天给此事一个合理的说法是不可能了。所以墨棐才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也算是为母亲赎罪。
晚诺手里握着扫帚,尖锐的刺的她手心疼,可她却恍然未觉。
“世上的事情不是能够轻易用是非错对来辨别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奴婢只想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况且…”
她停顿了下,继续说,“您贵为殿下,怎么能给我一个奴婢道歉呢?”
墨棐摇头,“你母亲生前格外疼爱我,也是在夜里,我总是贪玩跑出来缠着她讲凡间故事给我听…如果没有她,这九重天的日子不知有多乏味。”
晚诺自幼便跟母亲分开,说实在的,她对母亲的了解可能还没有墨棐多。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与母亲没有情分,有些东西自生下来就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晚,墨棐同她讲了许多母亲生前的事,晚诺听得格外认真,仿佛是在别人嘴里认识了个不同的母亲。
临了,墨棐对她说,“这事终究是我们欠你的,你无需觉得愧疚,若有任何不妥,只管来寻我。”
晚诺答应,将他送回去。
第二日,掌事的仙娥就将她送到了前殿,跟许多新来的仙娥们同住。
晚诺从来没有住过这样华丽的房间,惊奇的到处看看,惹得他们不满,拽着掌事的仙娥问,“姐姐,她怎么会跟我们一起住?”
“这是殿下的命令,你们若是不服,去找殿下理论。”
这个房间里的仙娥都不敢再多说一句了,但看她的眼神中明显的带了敌意。
晚诺瑟缩的整理好自己的床铺,躲到角落去了。
掌事仙娥前脚刚走,后头这群人就围了过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晚诺紧张的贴在墙壁上,就怕一不留神,她们的巴掌就呼过来。
可等了半晌,仙娥们也只是这么瞪着她,带头的没好气的吼,“既然是殿下让你来的,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可来了就得服从我们的规矩。
这里的内务以往都是我们分担,你自己难免会落了单,就只做半天罢,剩下的半天我们轮着来。”
晚诺本以为她会说什么刁难人的话,原来只是告诉她要讲规矩,于是晚诺赶紧答应,像是收了什么天大的恩惠,感恩戴德。
说完这句话,她们便去忙自己的了。
这里的仙娥只有她自己是晚上的活儿,所以闲着没事儿,睡了会儿,便起来看着窗外发呆。
殿下的寝殿是整个九重天最华丽的地方,他最讨厌孤寂,所以将宫殿选在了最繁华的地界儿。
从早到晚都能听见饮酒作乐的声音。
仙娥们进进出出,一片忙碌。
今日来的是刑司处那位大人,身边还带了个姑娘,说是殿下的选房姑姑。
“殿下的姑姑是只萤火虫?还是只刚成型的妖?”
刚从前殿出来的仙娥们嘻嘻哈哈地,毫不顾忌地讨论此事。就算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晚诺,也并不收敛。
她们就吃准了晚诺闷不吭声的性子。借给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到殿下那儿去告状。
于是越发肆无忌惮,“小心让那位大人听见把你的舌头剪下来。说不定这只萤火虫以后就成了刑司处夫人呢。”
“就她?!”
仙娥们一片哄笑,“一只妖都能嫁到九重天来,那我也能做做和殿下成亲的美梦了。”
然后便互相拥着去忙活了。
晚诺瞧了眼前殿,正好能看到那个身穿长袍的姑娘,个头是小了些,但是却被刑司处大人仔细护着,一看就是宠在心尖上的人。
晚诺叹了口气,又钻进被窝里,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玉佩——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的物件儿。
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下来了。
这庭院里到处都是喧哗,只有她自己孤身一人。
02.
“我说你啊,净闯祸。”
墨棐忙着吃东西,没理他。纳溪气不打一出来,但又顾忌自己在流莺面前的形象,稍微压下怒火,道,“都说那姑娘是个不详之人,你还敢把她往自己寝殿里带。”
墨棐立刻摆手,“你可打住。外头那帮人怎么说我不管,但是你也误会?”
他将葡萄皮随手扔在盒子里,一边擦拭手,一边说,“她的母亲与我母亲的纠葛你也清楚,我将她带回来是为了赎罪,可不是抱着你那见不得人的想法。”
纳溪反唇相讥,“既然如此,你随便找个信得过的仙家,将她托付了不就行,何必留在自己身边。徒增不干净。”
墨棐被他气笑,“什么叫不干净?”
“她一个姑娘家,就因为命格不好便要被你们这么对待。刑司处大人,您还有点气度吗?”
这话一出口,流莺也没忍住笑了。纳溪脸上挂不住,狠狠地撇下一句,“你就只管自己胡闹去罢,到时候要真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墨棐爱搭不理,想着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能折腾出什么大事儿来,所以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晚上,墨棐吃酒回来时正好赶上她当值,花瓣落了满阶梯都是,清扫起来也极其不方便。
墨棐喊她过来休息会儿,问,“我同流莺姑姑商量了下,这里毕竟是我的宫殿,你住着肯定有诸多不便,流莺姑姑那边正好缺人手,你…”
话还没说完,晚诺便惶恐的跪在地上,眼看着就要将头磕下去。墨棐赶紧阻拦她,“你这是做什么?”
晚诺眼里盛满泪水,“若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还请殿下指出来。只求殿下千万别赶我走,这偌大的九重天,也只有殿下这能让我呆的住了。”
墨棐自责道,“并不是要赶你走。只是听掌事仙娥说,你好像不是很适应这里,总是偷偷的掉眼泪?”
晚诺没想到他连这事儿都知道,格外难为情,“奴婢只是…只是有些想念母亲了…”
提到这个话题,墨棐也觉得惭愧,妥协道,“既然如此,你便在这住下来吧。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或是有其他仙娥有意挤兑你,都可以告诉我。”
晚诺答应着,无措的攥紧衣袖,“殿下能给奴婢格安身的地方,奴婢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旁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的…”
墨棐酒意掺杂着倦意,实在抽不出更多的精力来应付她,总之自己想要交代的事情已经说完,便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晚诺怕他跌倒,跑过去扶了下。墨棐笑,“去忙罢,我自己可以。”
晚诺应下,目送他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