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素皖头一回背着大夫人在外面待到宵禁才回府,翠珠早早就在侧门候着,唯恐被一些有心人发现。
直到府里守夜的换了三茬,素皖才推开了木门。
“小姐,你怎么才回来?”翠珠赶忙迎上去,左右瞧了一番,确定没有人发现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急匆匆的往别院走,一路上,素皖颇有些的担心地问,“大夫人没有发现吧?”
提起这事来,翠珠就一声冷汗,推开房门走进去一边招呼人把暖炉生起来,一边回答,“方才大夫人来过一次,说是二小姐明日便要回来了,府里要准备宴席好好招待,叫您明日同素卿小姐一同去接。您当时还未回来,奴婢就只好扯了个慌说您到素卿小姐那儿去坐了。”
“谁知大夫人听了,竟到素卿小姐那儿去寻您,吓得奴婢一身冷汗。可素卿小姐向来是个脾气大的,她平日里最不喜夜间有人叨扰,直接命人将院门锁了,任大夫人如何叫嚷也不搭理半分。”
“大夫人惹了一肚子火也没处撒,只好回自己院子里去了,”翠珠生好火,过来帮她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叫人拿到一边去烘干,“您回来前不久,大夫人还叫人来院子门口盯着。素卿小姐命了几个丫头直接将那个老妈子拖走了,若大夫人明日问起来,就说是这老妈子深更半夜在小姐院前蹲着,想行苟且之事,她是担心您,这才将人绑了起来。”
素皖听了,忍俊不禁,连连摇头道,“这个卿儿,真是有她的。大夫人肯定是叫自己身边亲近的人来盯着我,没想到一不留神儿反倒叫卿儿给掳走了,碍着颜面又不能前去讨要,这下真是吃了个哑巴亏。”
翠珠也笑的开心,“是啊,今夜可多亏了素卿小姐。”
房门打开,有下人抱着个墨蓝色披风走进来,道,“小姐,衣服已烘干了,要给您放起来吗?”
素皖看着那披风,眼神不由黯淡了几分,伸手接过来,“不必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下去歇着罢。”
那人应了一声,低头退下了。
外头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细雨,刮起的风都沾染了些凉意,明明已经是深春,这天气却丝毫察觉不到任何暖意。
素皖将披风放在箱子里藏好,问翠珠,“送给妹妹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备好了。”
素皖紧抿住嘴,心里开始唐突,明日她一回来,自己的日子可就是彻底无法安生了。
夜色笼罩,整个镇子都陷入了沉睡,独独镇子另一头的刘府灯火通明,下人们挑着灯笼,有序地沿着长廊往主院走去。
刘川柏坐在床边,手里捧着玉碗,小心翼翼地将药送进申姜的嘴里。眼神自始至终都紧随着她,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苦痛。
申氏将药喝完,嘴里就被他塞进一块米糖,嘴里的苦涩瞬间被化开,消散无影。素净的脸上透着一股难掩的病态,唇色苍白,可偏偏她还撑起精神笑着安慰眼前的男人,“将军莫为我担忧,赶快去歇着罢,身子要紧。”
刘川柏看着她的样子心疼的要命,却不敢表露出来徒增她的伤感,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道,“我就在这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申姜有些无奈,“将军——”
“阿姜,只有看着你我才能安心。”刘川柏将被子给她盖好,紧握住她的手,满目爱恋疼惜,其中深情无法言说。
申姜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去了。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使她彻底放下心来,再加上平素里被病痛折磨的久了,困意席卷上来,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
外头的雨还在下,方才还是蒙蒙细雨,这下突然就狂躁起来,疯狂地砸在屋檐上。刘川柏怕她着凉,将暖炉里的火又生的大了些,给她掖好被角,这才离去。
将军府的后花园自夫人生病后便被他封起来,谁也不许进。常年无人打理,荒草生的同院墙齐高,将石子路都掩盖住了。在月光微弱的照射下,甚至能隐约的辨认出地下的石子竟然都是血红色,在雨水的冲刷下流出的血水浸染了周边的土壤,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奇怪味道。
像是有什么东西埋在地下久了,彻底腐烂的味道。
刘川柏推开尽头的木门,在一片漆黑中轻车熟路地摸到了机关,轻轻一转,面前的整面墙都向两边散开,血腥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沿着长梯向下走,忽地眼前呈现出一点光亮。此刻这张英气的脸上满是戾气,叫人看了心生畏惧。
在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牢笼,里面的困着数百号人。他们面色铁青,像是疯了一般叫喊着,手透过铁笼拼命向外伸。笼子旁站着一个蓬松头发的人,穿着一身破旧的道袍,看到他进来,连忙伸出瘦到只剩骨头的手指向两遍拨开头发,陪着笑。那张脸简直无法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可怖到甚至于笼子里的人看到后都消停下来,浑身发抖。
“将军怎么这时候来了?”
这是怎样的声音,苍老嘶哑,像是被烫坏了嗓子。
刘川柏面不改色地走到他的面前,道,“过来看看进展的如何了,昨日夫人喝了你配的药果真有了效果,今日又了一副,连觉都睡得安生了。”
“夫人现在的身子还需要进一步调理,只是……”
“说。”
一个字,不怒而威。
道士的小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道,“这些人都没办法为夫人是下一副药了,将军还需再找一些人来。”
笼子里的人又开始低声嘶吼,他们的脚下踩着一些早时候撑不过药效而断气的人,血肉模糊。
刘川柏看着他们,眼里毫无波动,“好,明日再送些新的过来。”
道士看着他离去,转身朝铁笼走去。里面的人如困兽,已经被夺去神识的他们只剩一具苟延残喘的躯壳。而等到明日的太阳升起,他们便要彻底在这个世上消失,无人知道他们曾经来过,经历过什么。
无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