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入夜深了,有不少人起身祝贺告辞,一时间府里冷清不少。素卿磨蹭到最后,瞧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凑到申姜跟前儿去。她很少因什么事把自己搅的心神不宁,此刻心里砰砰乱想,手心浸满了汗。
“素卿姑娘有何事要说?”申姜转过身来笑道。
她每次见到申姜她都是笑着的,也不知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开心事儿。素卿略微紧张地舔舔嘴角,道,“小女子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申姜出声制止了她,朝身边的丫鬟低声嘱咐了几句,便拉着她到了一处僻静之地,“让我猜猜,是否叫我好好待你姐姐?”
素卿怔了一下,瞧着她嘴角的笑意,一时有些捉摸不透眼前这人的想法了。
“你跟素蔓不愧是两姐妹,昨日素府来人商讨婚事,素蔓找到我哭了许久,叫我好生待她姐姐。今日你来,也是同样的意思。”
素蔓?
这下她是真的愣了,半响没回过神来。
“你大可放心好了,我对素皖姑娘并未有丝毫敌意,自然进了大将军府我必然是一视同仁的。”
素卿没想到她会如此说,问世上那个女子愿同旁的女子分享自己丈夫的柔情,她虽知道刘川柏宠爱她,也未料到申姜会有这般气度。
如此想来,她之前确实有些小人之心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样的话道谢。
倒是申姜神色欢快地拉着她的手,亲昵地说,“你便是放心好了,将军定不会亏待素皖的。”
素卿道了谢,便同彩环一道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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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堂的人散的晚了些,有小厮到后头去喊李仲林,却发现屋里并没有人。那小厮匆匆扫了一眼对身边的人说,“许是方才李家大夫人过来将人接走了吧。”
两人未再逗留,出了后院。
此时他们未找到的李家哥儿,正满脸通红的困在一处阴暗之地,双手在墙壁上胡乱摸索,急得满头大汗。
他不过是醉酒想在后花园晃一圈儿,瞧着里头有个木屋想进来歇歇,也不知碰到了哪儿,措不及防地摔进了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实在折腾的累了,他坐在原处大喊了几声也没听到有什么人应声,心里直骂,等他出去定要好好问问这个刘川柏,闲来无事在后花园折腾这些幺蛾子作甚?!
这一顿忙活倒是让他酒醒了不少,恍然间闻到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奇怪的味道,又腥又臭。
他撑着身子勉强站起来,摩挲着往前走,没迈几步就撞上了个什么东西,冰冷生硬。有什么东西滴在他手上,李仲林没敢动弹,后颈僵直。不知是什么东西贴上了他的后背,喷洒出的热气直冲后脑,过了一会儿,背后的东西又没了动静,也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勇气,他撒开腿就往前冲,可没跑几步,就被地上的东西绊住腿摔了个结实,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儿来。
李仲林倒在地上缓了半响,刚想爬起来,侧头的瞬间,早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在朦胧中看到了地上绊倒他的东西。
是一具看不出来是男是女的残骸。
好似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嘴巴还张开着,大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身子只留下了上半截,缺失了半边的脸已经完全干瘪下去。平时养尊处优的李家公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登时魂儿都吓没了一半儿,哆嗦着腿从地上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前跑。
他这一番动静早就惊醒了躲在角落里的药人,一个个儿红着眼睛盯着在偌大笼子里像只无头苍蝇般乱撞的李仲林,有几个已经安耐不住地悄悄跟在了他的身后。
李仲林疯了一般地四处乱转,在一次次跌倒爬起中终于凭借模糊的视线在黑暗中看清了前处栏杆后的台阶。猛地,那股令人感到恐惧的呼吸声再次传来,一阵一阵,好像比刚才又多了。许是在恐惧中被挖掘的潜能,李仲林一下下疯狂地拉扯着笼子,嘶吼的声音在上空无尽地盘旋,身后的药人却因为这声音越发兴奋起来,接二连三站起身来往前围去。
伴随着一阵窸窣的响声,李仲林喉咙中还未发出的那声凄厉瞬间和着血肉尽数被它们吞入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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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是圆月,天是好天,可偏偏眼前人不是心上人。
喝罢交杯酒,众人都散去后,偌大的房里只剩下她与刘川柏二人,相顾无言。
沉默了许久,终是他先开了口,“天色不早,你便早些歇着罢。”
素皖心中一顿,眼神黯淡下去,自觉地站起身来,可还未等手触碰到他,就被轻而易举地闪躲过去。
这下,她倒是真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刘川柏站在离她不远处,面色淡然毫无波澜,“你我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有些事情不必言说你也懂得,若是此番有任何转机,我都不会娶你进门。”
素皖轻咬嘴唇,明白了他的意思,“今日,可还顺利?”
“嗯,”刘川柏微微侧头,嘴角有抹若隐若无的笑意,“我先头还想着,依莫兄的性子会拉着你远走高飞也说不定,或是素卿那丫头出面阻挠这门亲事,可没想到这两方人都是如此静悄悄地看着你上了喜轿,进了大将军府这龙潭虎穴。”
他既然知道来龙去脉,她自然也就不必要再顾忌,收起往日的大小姐知书达理的虚伪做派,自顾自地坐在塌边笑道,“既然将军知道素家是为了利用您在朝中的势力,还应了这门亲事?”
刘川柏也跟着笑起来,“百利无一害的事情,本将军为何不做。”
素皖点头,倒也是。藁城城主虽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可仗着自己先辈曾在朝中辅佐过圣上也还是有点话语权的,再加上现在与素府结亲,便成了半个皇亲国戚。现在刘川柏在军中可谓是一手遮天,虽说现下圣上还愿意重视他,可熬不住每日身边都有人乱嚼舌根,比起出去那些只逞口舌之快的人,倒不如乘此机会壮大自己的羽翼,倒时就算有人想把他从天上拉下来,怕是也没那个本事。
妙计。
“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能甘愿走进这个局里来。”刘川柏斜倚在桌旁,顺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先头在前堂被灌了不少,现在倒是一点醉意也没有了。
甘愿?
哪里来的甘愿,只是不敢反抗罢了。
素皖没有接他的话,提醒道,“莫让大夫人等急了。”
刘川柏点点头,转身的瞬间,突然想起小时候素卿对他说的话——
人生来都是自由的,只是被各种缘由束住了脚,有些人选择享受这种这种缘由,可有些人却因此备受折磨。
素皖单薄的身子拢在烛光与黑暗交接的地方,朦胧的不真实。刘川柏脚步一顿,头一次对申姜以外的女子产生了怜悯之心,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再怎么生疏也还是有感情在的,他微微侧头看她,道,“以后素府便伤不到你了,既然来了大将军府,我定会尽全力保护你。”
素皖抬起头来,感激地笑笑。
毕竟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