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棐同纳溪他们汇合时,街巷上的活傀儡与妖兽已经尽数除掉,虽说不难对付却难免消耗体力。
流莺收了笛音,从半空跃下,无奈地朝他们二人摇头,“还是没有找到那个老妖的踪迹。”
这就奇怪了,又不是多厉害的妖,竟连流莺的笛音都无法寻觅到它的踪迹。
正沉思之时,便觉天旋地转,五溪镇的溪水纷纷倒流奔腾不止。墨棐心里一惊,只见远处的群山竟从中间而开,数不清的怨魂自其中鱼贯而出。纳溪收起弑神鞭,怒道,“我当怎么寻不到这老妖的气息,原是趁着血月躲进了怨魂堆里。”
流莺攥紧玉笛驱动灵力,周身升起团团火焰。百鬼夜行日,若是稍有差池,那这里全部百姓都要一同被卷进忘川河里喂怨魂去。
“霄祈呢,怎么还不见他来?”纳溪在石桥周围布满结界,以防河水骤涨淹没房屋。
墨棐蹙眉,转身看向那团依旧冒着黑雾的大将军府。忽而间,河水一下冲破结界向上升腾,一条水龙腾空而起嘶哑着吼叫朝山中的怨魂冲去,将它们撞得四下逃窜。
“快拦住这些冤魂,不要叫它们逃到镇子上来!”
墨棐心中一动,持扇往山中奔去,素卿一行人还在那处,若是有流窜的怨魂……
而此刻,方醒来的素卿正纳闷自己为何会在林中屋,转眼便被窗外血红的圆月引去了思绪。这般可怖的月亮,她在梦中不知见过多少次,林中大风狂作,墨棐别在她腰间的玉铃铛一直响个不停,随着她往门外走的动作越发刺耳。忽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清脆地女声,“姑娘,不要靠近门。”
素卿回头,看见了个容貌娟秀的女子,虽挺着大肚子却依旧是副国色天香的模样,不对,这里怎么会多出来个人。
夕瑶往前走了几步,将窗子关好,道,“我叫夕瑶,是流莺的友人。”
“姑娘好,在下素卿。”
谁知夕瑶听了她的话竟笑起来,指着她腰际作响的铃铛,道,“我知晓,世间能带上这铃铛的定不是一般人。”
素卿分不清她话中的意思,随着尬笑了几声,转头看向一旁干坐着的小哑巴,又问道,“姑娘可知墨棐公子去何处了?”
“从山上的村子里放下来些不好的东西,大殿……呃,墨公子去查看了。”
一听这话,刚还呆坐如愚木的小哑巴一时激动起来,可是又苦于自己说不出话,只能一般挥舞着手比划,又怕她两人听不懂,一个人站在那里干着急。
“莫怕,墨公子是修仙之人,法力高强着呢,定会无事的。”
夕瑶听她说这话,抿着嘴无声地笑,原来狐族一向视若宝贝的大殿下在自己心爱人的眼中也不过是区区一个修仙的凡人罢了,实在有趣。
忽地,外头传来一阵巨响,卷着天地都颤了几分,素卿赶忙扶住身边大着肚子的夕瑶,待平静下来才惶恐地问了一句,“地动了?!”
而夕瑶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几步走到窗边,伸手挑起一角卷帘。霎时,素卿腰间的玉铃铛金光四溅,铃声大作,她赶忙凑到窗前去看,竟被窗外的景象吓了个踉跄。
她们面前的山头已经从中劈为两半,一条看不见源头的闪着细碎光屑的黑河从中喷泻而下,仔细瞧,便能看清那不是什么光屑,而是有人站在河上随着水流飘下来。可人又怎么能出现在那里,素卿一激灵,不敢再往下想了。
还没等她从面前的景象中稍稍回过些神来,就被从天而降的一条巨大水龙吼的差点聋了。
“这……这是什么?!”
小哑巴也被水龙的一声怒吼震的片刻失神,回来头来一个劲儿地往她身后躲。
夕瑶一见水龙现身,如同被雷轰电击,木头一般站在原地,愣着两眼发痴地看向前面的人群,任凭素卿如何喊叫也没半点回应。
水龙似是发了狂,在空中盘旋了两遭直冲黑河中央撞去,顿时,里面的怨魂被撞的四下逃窜。那水龙依旧不停,一下又一下撞击,整座山也随之摇晃,在山头滚下些碎石,直接将还未来得及逃走的怨魂砸没了影。而其他的怨魂瞧见之后,似是被打开了命门,扭着身子从黑河中挣扎出来,成群结队地往山下冲,一时间如成群蚂蚁,速度之快始料未及。
墨棐一见怨魂逃脱,心念不好,持扇将先头的一波怨魂赶回了黑河,有几个依旧心有执念不肯退去的,他直接打的魂飞魄散,断了他的轮回之路。跟在后面的一看,张着快要落在地上的腥红大口争先恐后地向后退去。
素卿看着成群结队地怨魂奔过木屋心里舒了一口气,转身往屋里走去,方才吓得她有些腿软,可还没等屁股沾到椅子,就听见窗户边的小哑巴“咿咿呀呀”地叫喊。夕瑶地表情也不怎么乐观,拔腿就要往外走,素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拽住她,急道,“夫人去哪儿?”
院子里传来一声声似笑似哭地声音,憋得人胸口发闷,素卿顺着微敞的窗口看过去,差点没被攀在窗棂上的怨魂吓过去。夕瑶指尖一道凌厉地符咒过去,将窗户封了个严实。
“姑娘,将你腰上的玉铃铛挂在门前可抵御邪祟。”夕瑶话音刚落,便瞧见怨魂正顺着门缝拼命往里挤,可巧挤进个脑袋来,张着血盆大口朝站在门边的小哑巴微微一笑,小哑巴瞪着眼睛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夕瑶眼里发了狠,指尖绕着符咒上去便掐住了怨魂的脖子将它提起来甩了出去。素卿虽被吓的不清,但好歹还清醒着,她刚想着跑去拉住夕瑶,却腿下一软直接摔在地上,好一阵才缓过来。
“夫人!夫人!”素卿从地上爬起来,死命地拉扯门,却如何也打不开。她想起方才夕瑶的话,赶紧将玉铃铛挂在门上,霎时,金光符咒便罩住了整间屋子,有怨魂从门缝往里钻,直接被金光打了个魂飞湮灭。
素卿将小哑巴扶到床边,从袖中拿出防身的匕首,死命地拍打屋门。
夕瑶一出门便被怨魂围了个水泄不通,她怀有身孕灵力削弱大半,绘梦剑的杀伤力竟连半分都不到。她堪堪躲开攻击,一剑将直扑上来的怨魂刺穿。
她咬牙看向尚在忘川河作乱的水龙,眼底露出隐藏许久的担忧与心疼。
怨魂抓住她走神的片刻一哄而上,夕瑶大惊,欲躲不及,却听笛声四起,怨魂听见这笛声纷纷惊恐地私下逃窜,却被笼罩在院子四周的金光打散。集聚在一起的怨魂嘶吼着向夕瑶冲去,霎时,从她身后现出无数闪着寒光的利刃向怨魂刺去。怨魂还未发出尖叫直接化为一团黑雾消散在四周。
墨棐接住倒下的夕瑶,脸上依旧是冷清模样,“可还好?”
夕瑶疲惫地点点头,眼睛死死地盯住山头的水龙,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小殿下,”墨棐也看向那处,道,“霄祈同纳溪已经前去了,不必担心。”
“谢过殿下。”
流莺也自远处赶来,身上沾着些血污,看见倒在地上的夕瑶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一个劲儿没完没了地嘟囔,“都说叫你好好呆在屋里,这里能有什么事儿,难道我们几个还不能让你放心……”
“姑姑,”墨棐开口打断她,“不必紧张,公主只是累了。”
累了……
流莺眨眨眼,低头扶起她来,小声嘀咕,“那也是要好好念叨的,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屋门突然被打开,院中的三人皆抬头看去,墨棐一震。素卿满脸泪痕,手里还握着匕首,昔日含笑的双目一片惊恐,茫然地院中搜索,在发现夕瑶平安无事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流莺扶着夕瑶微微侧身,她便看见了蹲在二人身后的墨棐,那双毫无光彩的眼睛瞬间找到了依靠,委屈之意涌上来。
“卿儿……别怕。”
墨棐赶紧起身迎上前,把她半搂在怀里,声音虽还是冷冷清清的眉头却紧蹙了起来,站在一旁的两人心里瞧的明白,大殿下这是真心疼自家姑娘了。
“我没怕,我……我……”
话没说半句,素卿喉头一哏,豆大的泪珠便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她赶紧抬手去擦,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墨棐将挂在门上的玉铃铛重新系在她腰间,他不是个会哄姑娘家开心的人,前世时素卿便常抱怨他这人无趣至极,做什么都一副长者做派,被他逼急了甚至会威胁说去寻别家有趣男子,墨棐吓得赶紧说些自以为好听的话去哄她开心。
墨棐抿抿嘴,看她哭地厉害,鼓了半天气才憋出来句,“姑娘家哭起来最是难看了。”
站在一侧的两人一听,皆是一脸被雷轰了的表情。流莺更是无法理解地看了眼墨棐,心道,这人是不想同素卿过日子了?!
被他搂在怀里的素卿也是一怔,脸上挂着泪瞧了他半晌,嘴角竟然有了些笑意,颇不好意思地问,“小公子这是……在哄我?”
“嗯。”
流莺同夕瑶对视一眼,实在不明白素卿在这句话那处听出来的这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