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丹湖城内灯光肆意,而深在行宫之内的霞洛殿却是一片漆黑死寂,透着月光隐约能看到一抹人影端坐在窗前。
慕婉然朝门口的守卫示意,遂进入殿内。听见推门的响动,屏障后面的琴声戛然而止,她低头恭敬道,“席羽君,鬼族已到,正在前殿候着。”
“嗯。”
慕婉然交代完,正准备退下,又觉得仿佛有何处不对劲。她再回头往屏障后面瞧了一眼,除了席羽君端正的背影并无任何不妥,可方才她明明听见……
罢了。慕婉然在心里自嘲道,许是这几日因为宴会一事神经太过紧绷出现幻听了。
当殿门缓缓阖上吞噬掉最后一抹光线时,在角落暗处坦然走出一人来。看身影,自然是风姿绰约,举世无双。
“不愧是慕氏之女,方才差一点就被她察觉了,”男子绕到他身后,笑地花枝乱颤,“你说,若是被旁人发觉我与你独处一室,当如何?”
慕生枝弹琴的手一顿,猛地伸进自己的衣襟抓住某人作乱的手,低声怒道:“夏琰!”
“哎哎哎,本君在呢,”夏琰眯着眼睛凑到他跟前,妖气横生,“许久没听席羽君喊本君的名字,本君还甚是想念。”
慕生枝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反复在心里念叨今日是何等重要的日子,切不可动杀念,半晌才压抑住心中怒火,睁眼看他。夏琰素来以挑逗他为乐趣,他越是生气,对方便越开心。慕生枝将他的手甩开,脸上又恢复往日的冷淡模样,道:“鬼君若无别事便去前殿候着罢,我马上就来。”
夏琰今日心情好得很,就算是看明白他话里的逐客意味,依旧安然不动,冷笑道:“不过数月未见,席羽君便与在下这等生疏了?”
“鬼君哪里的话,小仙自来便与鬼族之人不熟。”慕生枝避开他的触碰,起身站在窗边。透着半开的纸窗,他能看清楼下每一个进殿之人脸上洋溢的笑。自鬼族与仙界交好以来,这等繁华盛景便不仅仅只存在于他的梦境之中,或许再待些年头,这等景象便可在四海八荒内实现。
夏琰站在他身后,嗤笑一声:“真不知道这些仰仗席羽君的慕氏子弟,若是知道七月初七结界打开的条件……”
“夏琰!”
这是今夜慕生枝第二次如此失态地喊他的名字,夏琰得偿所愿地眯起眼睛,心情格外舒适。
殿外的守卫似是听到殿内有些响动,便叩响了门,问:“席羽君,出什么事了吗?”
慕生枝刚要张口回答,骤然被夏琰伸手掐住了脖颈推到窗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他手中凝集的灵气还未将长剑召出便化为了一团雾气,慕生枝脑袋“哄”地一声响,呆愣愣地看着将自己整个都笼罩住的夏琰,彻底发不出任何响声了。
殿外略显焦急地声音一遍一遍地在空旷的殿内回响,慕生枝手上生了蛮力欲将他推开,可无奈夏琰将他压得死死地,半点动弹不得。夏琰冷眼看着他憋得有些泛红的双目,心里越发畅快。慕生枝不愿提起人间往日,那他就偏偏逼得人一遍遍回忆。他们二人在鬼城红鸾幛中三日缠绵,岂是他席羽君相忘便能忘得。慕生枝不是素来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吗,很好,那他就以七月初七为开端,叫他永世难忘。
两人漫长而寂静的对峙中,只听见夏琰一声轻哼,低头松开他的唇瓣,笑道:“席羽君长本事了,竟学会咬人了。”
慕生枝没时间睬他,气还没喘匀,便朝外头喊了一句:“无事。”
外头的人听见他的声音顿时放下心来,道:“席羽君,前殿已经就绪,宴会马上便可开始。”
“好。”
外头响起一阵窸窣地脚步声,由近及远,直到完全没有响动了,慕生枝才如全身气力被抽空一般,顺着窗沿跌坐在地上。夏琰蹲在他面前,伸手半搂他在怀里,笑道:“本君还想同席羽君好生倾诉离别之苦呢,现下看来席羽君有别事要忙,那便不再耽搁了。”
夏琰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慕生枝的声音已经冷淡如常,哪还有方才半点意乱情迷:“劝鬼君莫要再胡乱动心思,在下为仙界之人,耻于同鬼界为伍。”
几乎是话音刚落,夏琰周身升腾起一团黑气,戾气冲天,而又在眨眼间恢复如常,连嘴角都挂满了笑意。他走上前来用玉箫挑起慕生枝的下巴,眯起眼睛,一副狡猾的狐狸相:“今夜大好时光,阿枝哥哥便别闹性子了。”
慕生枝浑身一震,几乎要持剑冲上去,却见夏琰灵活地避开笑地如孩童般无邪,转眼消失在一片黑雾中。
02.
素卿和墨棐到底还是来晚了些,还好他们坐在人群之后,也不怎么引人瞩目。
被拉着坐下后,素卿悄声问:“咱们不去找流莺和纳溪吗?”
“人多,麻烦,”墨棐随手剥了颗葡萄塞进她嘴里,问,“甜吗?”
素卿点头,一瞥眼就看见了站在高台上的少年,随即被吸引了视线,“这不是早上遇见的那位公子?”
墨棐正投喂的开心,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抬起头茫然地朝四周巡视了一圈才找到她所知何处,心念,没想到这公子看起来白净斯文一副书生模样,灵力竟如此高强还有自己的配琴。
忽地,四周传来一阵空灵琴音,周围坐客闻声皆起身跪拜,素卿也跟在照做,抬眼瞧见一道白光落在高台上,化为一位翩翩公子。
墨棐拉着她入座,低声在她耳边低喃:“这便是席羽君。”
坊间有云:席羽君,是一绝色男子。温润如玉,气质非凡。其面如春晓之花,眉如墨画,口若桃瓣,宗之高贵淡雅翩翩公子。可今日亲眼一看,素卿只觉世间所有诗句都不能概括眼前男子,他只站在那处,就足以让周围所有一切繁华盛景黯然失色。于是悄悄扯了下一旁坦然饮酒的墨棐,道:“当真是倾国倾城色啊。”墨棐呛了一口,坦然应道:“确是。”
正在谈话之际,高台上的人突然喊了一句:“恭迎鬼君——”
站在前处的慕生枝身形一震,瞧见下方人群自动分到两边,尽头处一着黑衣的少年款款而来。衣服是上好的蚕丝绸缎,在四周通明的光亮下折射出淡淡光辉,少年绾着冠发,笑着走到慕生枝身侧,虽从始至终未正眼看他却带来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慕生枝狠狠地攥紧藏在袖中的双手,尽量不使自己因他身上那件无法忽视的熟悉衣物而失态。一旁的弦思瞧着他站在原处久久未动,不由得上前提醒:“席羽君,晚宴该开始了。”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飞身上前敲响鸣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