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君黛与春蝉坐在一处,骤然听到周子御这话,君黛未说什么,仅迟疑的看向春蝉。
春蝉却是抿唇,半晌方抬头道:“夫人……我……”
君黛低叹一声,拍拍她的手背,“不必多说,母亲知晓你心中苦痛,你父亲此举,说到底还是因着母亲,是母亲对不住你。”
“不是的……夫人,我……”并非真的责怪,仅是还未过得了心底那道坎。
君黛浅笑,“这些年你吃了多少苦母亲都清楚,待此番去万福寺归来,母亲再好好补偿你,你也不必强逼着自己,往后的日子还长,你何时愿意原谅母亲与你父亲,便何时改口。”
“不过,此事你哥哥既与皇上提过,如今又已真相大白,认亲礼却是不能少,待母亲寻个日子入宫与皇上讨一道赐封旨意,届时你便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无人敢小瞧于你。往后有我与你父亲、还有你哥哥在,断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春蝉看着君黛这般生怕她吃亏害怕的模样,心下满是触动。
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最终动动唇只吐出四个字:“……多谢夫人。”
见她总这般客气,君黛又是一阵心叹,“往后试着莫要与母亲这般见外。”
瞧见她眼底的希冀,春蝉迟疑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君黛这才松口气笑起来,“你父亲为你取的名,可喜欢?”
春蝉闻言,嘴里不由咀嚼着几个字:茯苓……周茯苓。
她自是喜欢的。
却是抿唇不语。
见她如此,君黛只当她不喜欢,“若是不喜欢也无妨,母亲让你父亲再另取,或者……寻皇上给你赐名,这点薄面母亲还是有的。”
春蝉一阵讶异,忙道:“不不,不必拿这等小事去劳烦圣上,我……我很喜欢。”
如今已比她从前好太多太多,她如何再敢奢求更大的恩典?
“喜欢便好,喜欢便好……”
君黛掩下眼底的水雾,回头对这窗外道:“子御,你妹妹方回家,此事不急。”
周子御应:“是,母亲。”
“适才发生那番笑话事,你且去与摄政王妃那边招呼一声,聊表歉意。”
倾城也是知礼的,自始至终未从马车上下来,否则她这个做姑姑的还不知该如何自处,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事。
“儿子此番正要过去,母亲且放心。”
*
待周子御到顾月卿的马车旁,薛傲便打马上前两步,翻身下马行礼,“末将见过小侯爷。”
“不必多礼。”
“不知小侯爷此来是……”
“本公子有些话要与王妃说,你不必在此招呼着,待本公子与王妃说完话,便继续赶路。”
“是,小侯爷。”薛傲翻身上马。
周子御方转向近旁马车,“王妃,因着我侯府内事耽搁了车程,还请王妃见谅。”
那套君凰给顾月卿备好的白玉棋此番正摆放在桌上,秋灵在一侧看着顾月卿再次自己与自己对弈。
周子御的话音落时,顾月卿纤细的手指正夹着一枚黑子思量着如何落下,闻声一顿,“既是事情已解决,便继续赶路吧。”
仅隔着两辆马车的距离,周子御自是知晓她已听到全部。这般若换作寻常女子,怎么都该好奇询问或是出言关心,她却是不现身也不提半个字。
进退拿捏得极好。
果然不愧是倾城公主,当真是旁的女子比不得的。
难怪景渊会对她上心。
“好,那王妃好生休息,天黑之前当能到下一处驿馆,微臣告退。”
*
一路平顺,待到小镇驿馆时,天色快要暗下。
周子御当先下马车,侍卫与驿馆负责人打完招呼,驿馆一众人仅弯腰恭敬相迎,并未跪地高呼。
终究是出门在外,几人身份又多番贵重,能不暴露行踪被有心人听去自是最好。
有侍卫来通传,顾月卿便抱着燕尾凤焦掀开车帘下车,秋灵拿着两人各自一个小包袱跟上。
彼时君黛等人也已下车,朦胧间瞧见顾月卿抱着琴跃下马车的模样,有一瞬恍惚。
尤其是周子御,盯着这样的顾月卿细致看了一眼。
怎生不止是红衣,亦抱着一张琴?
若非这位倾城公主身上没有月无痕那般冷戾杀伐之气,他恐要以为两人实则是一人。
自来出门在外,顾月卿便是琴不离身,这是她这些年养成的习惯。
就如此出来她不是没想过别人会怀疑她的身份,只是她不甚在意,既是决意要君临合作,她早晚有一日要以真面目示人。
薛傲领着几个侍卫站在马车旁,见顾月卿下来,忙恭敬低声行礼,“见过王妃。”
顾月卿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语毕便顾自朝君黛等人而去。
薛傲见从马车出来的秋灵仅拿着两个简单包袱,有些意外,“王妃,可要末将着人将车上之物一并搬到驿馆?”
不怪他们会意外,委实是顾月卿太随意,毕竟以往君凰乘马车出行,每到一处休憩地,翟耀都会吩咐手底下人将马车内带着的东西搬下大半,甚至连即将落脚的房间都要一番打扫再更换上他带来的东西摆放好后,方能入睡。
否则君凰手底下的人也不会说他将日子过得精细。
顾月卿脚步一顿,大抵已猜到薛傲因何有此举动,“不必,不过住一晚,随意一些便是。”
相处这些时日,她大抵知晓君凰是个怎样的人。不说别处,单从他这辆小小的马车都布置得挑不出一丝不妥来,可见他的讲究。
薛傲应声:“是。”
跳下马车的秋灵对他蹲身行一礼,便快步跟上顾月卿。
“倾城这一路累了吧?”
迎上君黛关切的目光,顾月卿抱着琴蹲身见礼,“多谢姑姑挂心,不过一日车程,倾城并不觉得累。”
君黛忽而想到她的遭遇,心下一叹。
得农夫收养九年的人,吃过的苦许更多,这番车程怕是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
如此想来,倾城公主与她女儿的经历倒是有些相似,不过她女儿似乎要比倾城公主多苦几年,也多苦一些。
不过倒也说不上来谁的遭遇更令人心疼。毕竟女儿虽离家十六年吃尽了苦,归来还有父母兄长照拂。倾城不同,她便是归来亦无亲友做倚仗,一切都得靠着自己。
感慨一番,君黛便执起春蝉的手,笑着与顾月卿道:“早前在侯府门外时着急赶路,本宫便没来得及与你作介绍。这是本宫的女儿周茯苓,近来方寻回。倾城与茯苓年岁相当,往后可多多往来,也能寻着个说话的伴。”
听着君黛的话,春蝉十足的紧张。
站在她眼前的不是旁人,而是她自打第一眼瞧见便心生艳羡的倾城公主。统共见过倾城公主三回,这还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与她接触。
天色虽将暗下,却半分也掩盖不住倾城公主的绝色容颜。
顾月卿神色不见波动的看向春蝉,微微点头示意,“周小姐。”
春蝉是什么遭遇顾月卿很清楚,不过她自来不大关心旁人的事,对春蝉便也说不上同情与不同情。
至于好感这类,她的心素来无波无澜,并不会因着与春蝉遭遇相似便待她有何不同。
更况她与春蝉所经历的人与事千差万别。
春蝉的日子过得苦不假,顾月卿却是每每都在生死之间徘徊,尤其是早年未夺下万毒谷谷主之位时,她在前任谷主手底下讨生活何其之艰辛。
不过,她毫无波澜的心境,已然因着君凰有些起伏,想来这世间也仅有那么一个人能让她如一潭死水一般的心境有所变化吧。
春蝉……周茯苓蹲身行礼,“见过摄政王妃。”
君黛和周子御也发现,自顾月卿现身,近几日都沉静淡然的周茯苓好似多了几分生气。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有欣喜。
君黛思量着,女儿好似十分喜欢倾城,看来往后得多让她们相处。
目光又再次落到顾月卿抱着的燕尾凤焦上,“倾城这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