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
刺客之事解决,顾月卿领着秋灵回到房中,将琴放下,秋灵便去厨房帮着相看膳食,便于第一时间给顾月卿端来。
顾月卿在桌旁喝完一盏茶,见秋灵未归,便从随行的包袱中取出一本书,将烛台拿到桌旁,方慢慢翻阅。
约莫过去两刻功夫,秋灵才将做好的晚膳端来,一边摆放一边数落,“都怪适才那个鬼老,若非他这一闹,何至于这般晚还吃不上东西?厨房里的菜也未剩下多少,还是侍卫骑着马赶去近里农家买的,这一来一回,便耽搁不少时间。”
“主子当是饿坏了吧?先过来吃些东西再看。”
顾月卿将手中的书放下,坐过去用膳。
方抬起碗吃了几口,便听房顶上传来一阵动静。
顾月卿端着碗的动作一顿,站在一旁的秋灵也警惕起来,低声道:“主子且安心吃着,属下去看看。”
却被顾月卿制止,“不必。”
“门外有侍卫守着,区区几个不入流的刺客,他们能对付。”
秋灵一听,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便打消出去的念头。
不一会儿果然听到一阵打斗声,动静并不小。
恰是此时,从窗户闪进一道人影,直接落于屋中。
彼时顾月卿尚在用膳,缓缓抬头看向屋中多出的黑衣人,眼底无半分惊慌。
秋灵则警惕的看着他,“你是何人?”
许是因着屋中点过梵香,黑衣人一进来便有些恍惚,眼前这一主一仆都看得不是十分真切。不过黑衣人显然反应极快,转瞬便摇摇晃晃的朝端坐着吃东西的顾月卿走去。
秋灵刚想出手,便被顾月卿的眼神止住。
却是此时,打斗声停下,薛傲来敲门,“王妃。”
黑衣人便执起剑架到顾月卿脖颈上,“别动!再动我便杀了你!”
扫向一旁眼底划过一抹杀意的秋灵,压着声音道:“你去开门将人打发走,若敢说漏半个字,便等着给你家主子收尸!”
秋灵看向顾月卿,得她点头示意方咬牙转身去开门,心中却是将这黑衣人记了个彻底。想着待将外面的人打发走,她定要让这黑衣人好看,竟敢挟持主子!
缓步走过去将房门打开,便见薛傲领着几个侍卫站在门外,神色如常问:“薛将军,这般晚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薛傲双手向前一握,“适才又有刺客来袭,属下等无能让刺客逃了一人,敢问秋灵姑娘,王妃可安好?”
“我家主子无事,此番正在用膳,薛将军不必挂心。将军也辛苦了,刺客既已逃,想必不会再来。将军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
薛傲狐疑的往屋内看一眼,无奈被一展屏风遮着瞧不见半分里屋的情形,再看秋灵神色如常,便也不疑有他,“既如此,那秋灵姑娘也早些伺候王妃歇下。末将等人就在附近守着,王妃若有什么吩咐,秋灵姑娘唤末将一声即可。”
“嗯,奴婢知晓。明日还要赶路,主子让奴婢告知薛将军,夜里诸位侍卫大哥不必都守着,可轮流休息。”
薛傲一讶,今夜有刺客来袭,走了一拨又来一拨,通常遇着这般事,女子多少会受些惊吓,王妃却好似并未受到影响,竟还让他们这些侍卫轮班休息。
再看王妃的这位贴身婢女,竟也无半分为婢的怯懦之态。
倒也难怪是能在摄政王府安然活下来的主仆,心性皆非比寻常。甚至于早前在面对那自称“鬼老”的刺客时,还有着那般反击手段。
顾月卿让鬼老去废了赵菁菁一条腿,薛傲并不会觉得这般手段残忍,反而极是欣赏顾月卿的有仇必报,觉着也只有这般果敢的女子方能配得上君凰。
“既如此,那末将便告退。”
“薛将军慢走。”
待将房门关上,秋灵脸上的笑意便猛地一收。
再回去时,那黑衣人的剑还架在顾月卿脖颈上。
看到秋灵进来,黑衣人便抬头朝她看去,“你这婢女倒有几分胆色,这般境况下竟还敢让侍卫轮流守夜,便不怕你家主子丧命于我的剑下?”
秋灵冷哼一声,“你若敢伤我家主子分毫,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主子,这人要如何处理?”
秋灵脸上除却少许愤怒再无半分惊慌,还问出这般话,黑衣人不由一愣,这才发现被他劫持的绝美女子面色淡然如斯,这副模样不像是被吓傻,反倒像是丝毫不惧。
黑衣人若有所思,“据闻倾城公主流落在外之时得一农户收养,此般心性倒不像是农家小户能养得出来的,果不愧是顾家后裔。”
“然倾城公主纵是心性再沉稳,亦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难道便不怕我杀了你?”黑衣人说着,视线又有少许模糊,忙晃了两下脑袋,眼前方恢复些许清明。
顾月卿淡淡抬眸看他,面色依旧冷清,“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依你此番状态怕也杀不得本宫。”
在黑衣人讶异的目光注视下,顾月卿抬起手,两根纤长的手指夹着他锋利的剑,轻轻一推便将剑推离她的脖颈,与此同时黑衣人因着她这不急不缓的动作倒退两步,险些跌倒。
心里暗骂,去他娘的手无缚鸡之力,就方才她抬手推开剑的动作,分明是个内力极其深厚的高手。
只听顾月卿淡淡道:“你中毒了。”
黑衣人一顿,狐疑的看她,“你如何看出我中了毒?”
不对,便是他当真中毒,也不该如此快便支撑不住,这屋中的味道是……“梵香?你在屋内点了梵香?”
秋灵闻言,不由上下打量着这黑衣人,梵香是主子亲自研制,名字也由主子亲取,多是主子自己在用,从未流落在外,便是万毒谷中弟子也仅有她们这几个主子的亲信知晓。
这人不仅知道梵香,还能这般快闻得出来。
如此说,他岂非与主子是相识的?在这世间,除却万毒谷弟子,知晓主子身份还安然活着的人可没有几个,那这个人是……
难怪主子适才并未让她动手,还让人将剑架在脖子上。
黑衣人惊疑道:“不对,你怎会有梵香,那个凶残的女人分明说过梵香从不外传……”
忽而瞪大眼睛看向顾月卿,越看越觉得这个冷淡的眼神有几分熟悉,“你……你不会是……那个谁吧?”
顾月卿并未搭理他,直接吩咐秋灵,“将我包袱里的解毒丸拿来。”
直到接下秋灵拿来的解毒丸,黑衣人整个都还是懵的,直愣愣的盯着顾月卿上下打量,“啧啧啧……小月月,原来你面纱下长着这副容貌,害得本庄主以为你一直戴着面纱实是面容丑陋,恐揭你的伤疤,是以每每去见你都会往脸上涂一层灰粉,生怕你看到本庄主英俊潇洒的脸无地自容。”
秋灵听得一阵无语,果然是她猜的那个人没错,这世间这般自恋之人除却那位,她不做第二人想。
“看你的容貌与本庄主不相上下,本庄主便也不用再担心你自惭形秽,可安心在你面前露出真容了。”说着便扯下脸上的黑巾,着实是一张俊逸的脸,就是皮肤白皙光洁了些,瞧着少了几分男子气概。
秋灵神色有几分古怪,看来他从前去见主子特地抹灰粉的事并不作假,不过她思量着,他那般做想来多是怕主子觉着他没有男子气概,并非他说的什么担心主子无地自容。
毕竟这模样,也委实女气了些。
难怪世人提到商兀国樊华山庄的庄主,多会想到他常覆在脸上的那张鬼面具。
见樊峥顾自盯着顾月卿新奇的打量,秋灵不由提醒道:“樊庄主还是先将解毒丸服下吧,否则不等外面的侍卫发现,您就得先没命。”
樊峥依言倒出一粒解毒丸服下,这才看向秋灵,一通打量后方道:“难怪本庄主适才觉得你这丫头有几分熟悉,从前好似也见过一两回,若非受着梵香的影响瞧不清你的样貌,本庄主早便能认出你们来。”
秋灵瞧见他默默将那瓶解毒丸收进袖子里的举动,暗暗翻个白眼。
堂堂商兀首富,竟常常干这等顺东西的事,也不觉得丢人。
樊峥能知道梵香,说来还是接触顾月卿几次后,知晓她出门在外有点梵香驱虫蚊的习惯,觉得这是个好东西,便死皮赖脸从她手里顺走不少。
若非中了毒,或许在跃进这间屋子那一瞬他便能闻出这个味道来。
将解毒丸藏好,樊峥方抬头看顾月卿,“小月月,没想到你竟是天启的倾城公主,你该早些告诉本庄主才是,本庄主也好在你大婚之时给你备一份厚礼。”
“本庄主早前还纳闷,倾城公主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得君临这位残暴的摄政王另眼相待,如今知晓你就是倾城公主,方觉那君凰待你不同才是正常,毕竟一样凶残,天生一对。”
秋灵嘴角一抽,这说得什么话?什么叫做一样凶残?主子可一点儿也不凶残好么?
“樊庄主,我家主子的身份王爷尚不知,在王爷眼中,我家主子是个需时刻护着的弱女子。”
这倒是让樊峥不由咋舌,“君临摄政王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本庄主怎么听说他的府中素不留女子,凡有人将女子送进他府中,他也照单全收,第二日便送出一堆残肢?”
“莫不是他瞧着小月月太娇弱肉质不好,待将养几日方下手?”
君临摄政王有一个嗜血食人的传言,秋灵想想,便觉着他这般说辞也没有毛病,毕竟她在随着主子入住摄政王府前,印象中的君临摄政王就如传言那般。
不过如今摄政王将养主子是真,不然也不会总往青竹院送去补品膳食。将养过后再下手也是真,不过是哪种下手就不好说了。
“小月月,早知你长得如此能入眼,本庄主当初就不该乔装打扮去见你,指不定你瞧见本庄主的风流倜傥后,从此迷恋上……”
对上顾月卿淡淡的眸光,樊峥忙道:“开玩笑,本庄主就是开玩笑,那么认真作何?”
“如何弄得如此狼狈?”
顾月卿的话让樊峥脸上无所谓的笑一僵,不过也仅一瞬便恢复如常,“还不是楚桀阳那个疯子,满世界追杀本庄主就算了,竟还使阴招下毒,亏得本庄主小时候还把他当兄弟!”
“你这是还不死心,又去招惹……叶家那位?”顾月卿神色有些古怪的说着。
叶家那位少主,与君凰似乎关系匪浅。
樊峥眸中快速闪过一丝不自然,“什么招惹不招惹?本庄主心悦叶瑜天下谁人不知?本庄主最多是表达一番对她的痴心,这才往叶家送些礼,哪承想被楚桀阳那个疯子撞见,直接满世界的追杀本庄主。”
“你瞅瞅本庄主如今这副鬼样子,他居然从商兀一直追杀本庄主到君临,派了底下人追杀便罢,竟还亲自追来,若不是本庄主溜得快,此番怕早已是刀下亡魂。”
“竟还给本庄主下毒,道是除非本庄主对天立誓不再打叶瑜的主意方给本庄主解药。他做梦,本庄主便是毒发身亡也不会立什么劳什子的誓。本庄主此生,非叶瑜不娶!”
“哦?是么?”一道幽冷的声音传来时,屋中靠窗之处已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人。
一袭墨色锦袍,长发高绾。
分明谪仙的面容,那双眸子却无端透着一抹阴诡。
楚桀阳,商兀太子,商兀国叶家少主叶瑜的未婚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