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寺。
祈福之礼已过半日,正值午间休憩用膳。
小厅中,君黛坐于主位,作顾月卿装扮的魂音和周子御等人分别坐于下首位左右两侧。
几人面前的矮几上都摆着素食。一个馒头,一碗白米饭,一碗白菜和一碗豆腐。
清淡得不能再清淡。
所谓祈福,实则是跟着寺中住持僧侣等坐在大殿中诵经,有时是一起诵,有时是由着寺中高僧诵,一众人在下方安静的坐着听。
自然也有上香跪拜之礼,总归寺中如何安排,他们便如何做。
今日整晨,便一直在大殿中跟着诵经。
未有太多机会与人接触,是以倒也无人发现摄政王妃乃是假扮。不过此番在此用膳少不得要有接触,魂音不敢掉以轻心。
“今晨诵经,倾城可还适应?”
魂音放下碗筷,“多谢姑姑挂心,倾城还算适应,潜心吟诵不仅能为百姓祈福,还能平心静气,倾城觉得极好。”
实则魂音此番心里的想法并非如此,她本是个活脱的性子,天知道盘膝坐一早上有多痛苦。
她还要端着主子的架子。
主子那般气韵本就不是什么人都学得来,她也仅能勉强模仿出五六分,还是在高度警惕之下。
保持高度警惕,一时半刻尚可,若是一日半日,委实有些难为人。
君黛欣慰一笑,“你小小年纪便有这份沉稳心态着实不易。不过诵经礼佛之事于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确实是为难了。本是陪着本宫一道过来,皇上也未要求你们与本宫一般。若是累了待会儿便回屋歇着,不必再跟着去。”
魂音抬头看君黛,素闻君临长公主亲善端庄,果然如是。
不过她顶着的是主子的身份,主子既是君临摄政王妃,若这等祈福之礼都行不得,待传出去岂非要被人说闲话?
她如何会给主子招来这样的麻烦?
“此番机会难得,倾城想多些体验,也尚能坚持,姑姑不必顾念着倾城。倒是周小姐身子弱,当在屋中好生歇着才是。”
坐在周子御旁侧的周茯苓面色委实苍白,毕竟她脖颈上的伤口尚未结痂,前些时日又失血昏迷。
“多谢王妃挂心,小女无大碍。”
“什么无大碍?妹妹本是跟来散心,不必跟着一道去吃苦。我是大夫,知晓你的状况,此番若不好生休养怕是会就此落下病根,将来悔之晚矣。”
便是魂音不这般说,周子御都会提出来。
“想来你也不愿老来病痛不断,既是如此便听哥哥的。若是忧心旁人会因此说你闲话,哥哥也不去便是。”
周茯苓迟疑,“这……”
没有人会愿意落下病根将来受罪,她也一样。
然她到底是半路冒出来的长公主嫡女,若这等祈福之事她心有懈怠,传出去少不得要有许多闲言碎语。她可不在意,却不能让长公主等人因着她被人低看。
“便听你哥哥的,回屋中歇着,待会儿让你哥哥再给把把脉,熬些汤药喝下便好好睡一觉,若实在不想睡也可让暗香陪着去后山走走。万福寺后山的景致倒也极美。”
看看君黛,又看看周子御,周茯苓终是道:“多谢夫人和大公子垂怜,那我用过膳便回屋。”
她总不愿唤一声“母亲”,君黛的眼眶又微微泛红。
周子御心底也不好受,却不会逼她,她吃过这许多苦,怨一怨也是常情。
慢慢来吧。
待用过午膳,周茯苓回了屋中休息,周子御跟去给她把脉。君黛本让魂音一道去小亭中纳凉休憩,魂音生怕多接触会露出马脚,便寻个借口与秋灵一道回了屋中,待到时辰方出来。
*
周子御给周茯苓把完脉便从她屋中走出。
方一出来,便有一带伤的侍卫来报,“启禀小侯爷,后山发现几名武功极高的刺客,守在后山的兄弟们无法应对,属下特来请小侯爷着人去相助。”
“本公子去看看!”
语毕周子御便闪身离去,神色有几分凝重。这些侍卫都是他精心培养,有几分本事他很清楚。既是他们都应付不得,此来的刺客怕是不会寻常。
恰在周子御离去时,方喝完药的周茯苓在床上坐下,正要躺下小憩片刻,暗香不欲打扰她,便带上门候在屋外。
岂料还未躺下,便觉窗幔一动,一道血腥味便传入鼻息,接着便有一人将她扣住,匕首落在她脖颈上,“别出声,否则我即刻杀了你!”
那人是从身后擒住她,周茯苓瞧不见他的样貌。
从未遇到如此阵势,周茯苓心中自是害怕,然近来她经历这许多事又险些丢掉性命,心性并非往日可比。
压下心底的惊慌,轻吐口气,“我不出声。”
这时门外传来暗香的声音:“小姐,适才奴婢好似听到什么声响,您没事吧?”
那人匕首又贴近她的脖颈几分,“最好别轻举妄动!”
“没事,就是风大了些,特将床帷拉下弄出的声响。”
“那小姐好生歇着,若有什么事便叫奴婢,奴婢一直在外候着。”
“嗯。”
暗香终于不再出声,那人放在周茯苓脖颈上的匕首松了些,“我不欲伤你性命,你最好也识相些。”
他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些吃力,加之这浓烈的血腥味,周茯苓略微迟疑,便道:“你受伤了?”
那人作势又要将匕首贴近她的脖颈几分,周茯苓忙道:“我……我没别的意思,你既是带伤闯入我屋中,又不能让人发现行踪,想是一时半刻寻不到药处理伤口,我屋中尚有些伤药,可去寻来为你处理伤口。”
“你……你既不是一进来便杀了我,当是个好人,既是好人,我便不能见死不救。”
身后的人听到她的话,不由冷笑,好人?
他不杀她,不过是不想闹出更大的动静引来周围侍卫。不过这伤倒是不能耽搁。
匕首拿开,“去将伤药寻来,若敢出声便立刻杀了你!”
周茯苓才松口气,适才一番话不过是她随意寻来的说辞,只为活命。仅初次见面,还是以这般情形相见,她又如何能断定他是个好人?
“我这便去寻伤药。”
骤然回头,方看清坐在她床榻上那人的模样。
一袭白衣,翩翩公子。
便是那白衣染了血,唇角也有少许血迹,亦难掩其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