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天牢。
一走进去,扑面而来一阵阴森感,又是在这深冬时节,守在天牢外的狱卒都不由打起了哆嗦。
彼时天空还渐渐飘起零星的雪。
“这天可真冷,早知道方才就该里面待着。”其中一个狱卒小声抱怨。
“若不是里面那样残……谁愿意在这里受罪?”另一个狱卒道。
只要一想到里头那些酷刑,就让人不经打起冷颤。直感叹万毒谷果然名不虚传,就算他们在天牢当值多年,也从未见过这般残忍的刑。
用淬了毒的鞭子抽打叫人痛不欲生都是轻的。那抬进去的一坛坛毒虫毒液,想起来都全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半个时辰,里头的犯人便已不成样子。
他们也是受不了,这才主动与守在天牢大门外的侍卫暂换位置出来透透气,没承想天会这么冷。
“看来那些传言并不作假,万毒谷的手段……”
“噓!小点声!”仅一日功夫他便发现,倾城公主在万毒谷就是神,万毒谷弟子对倾城公主的尊崇是他们这些人所不能理解的。若让那些人听到他们私下在议论,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旁边的人突然静若寒蝉起来,以为是被他的说法所吓,还没来得及多得意便发觉了不对劲。
一道抬眼看过去,待看清对面走来的人,猛地一怔。
撑开的油纸伞下,女子一袭红衣缓步而来。
姿容倾城,气韵出尘。
便是怀了身子也未掩半分风华。
她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撑着油纸伞的粉衣女子,带着几分娇俏可爱。
在天启能有如此姿容气质的女子,纵是未见过,他们也知仅有那一人而已。
两人心一惊忙跪下去,“参见摄国公主!”
顾月卿未语,举步直直走进天牢,倒是秋灵道了声:“都起来吧,着一人领路。”
*
纵为天启人,顾月卿幼时过得安稳,后来便颠沛流离,天启有许多地方她都未去过,天牢便是其一。
这番是她头一次来此。
踏进天牢,扑鼻而来的霉湿味让她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实则以前的她并没有这般娇气,有了孩子之后,也不知被君凰娇养惯了还是怀有身孕的人本就这般娇弱,总归她对这样的环境很是不适应。
秋灵接过她收了的油纸伞,见她抬起袖子掩过鼻尖微微蹙眉,不由担忧道:“主子可是有什么不适?不然您明日再过来?左右这里有夏叶亲自看着,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无妨。”淡定将手放下。
就算有些不舒服于她来说也没什么打紧,她是连万毒谷药人都做过的人,什么脏乱的地方未待过?
今次过来,为不让君凰跟着,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人安抚住。好不容易过来,她可不想什么都未做便回。毕竟君凰恨不得眼睛都黏在她身上,此番同意让她独自前来已然是极限,若她明日想再独自来,他怕是如何也不会允。
此前在太和殿人太多太繁杂,她总要单独“见一见”仇人不是?
而她不让君凰跟着,一则是不想他再看到林天南心里又不高兴,二则是她不想他见着万毒谷这些刑罚……恐他看到后会联想到当初她在万毒谷的日子,心里会更不舒服。
越往里走,不只霉气湿气,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隐隐还听到叫喊声。
那群人被关在天牢最里面。
一路往里走,两旁也关押了不少犯人,其中不乏看到人来便一直喊“冤枉”的。
“都安分些!”领路的狱卒生怕顾月卿发怒,忙呵斥那些犯人。许是这里关着的都是一些犯大罪之徒,平日里没少被动刑,对狱卒有一种打从心底里的恐惧,被这般一吼便有大半人安静了下来。
狱卒小心的观察着顾月卿的神色,见她没生气,才稍稍松口气。倾城公主就是世人口中出手不留人的万毒谷谷主,据闻前日在太和殿她出过几次手,那是以一敌百的功力……
若她一怒之下出手,他们这些人许都要遭殃。
要知道能让万毒谷那般残忍刑罚继续存在的人,即便外表看起来再如何无害,也定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实则顾月卿并不在乎这些人如何吵闹,她的心情若这般轻易便能被旁人影响,也不会心如止水的活这么多年。
很快,几人来到天牢最里面。
领路的狱卒躬身退到一旁,“摄国公主,到了。”
这时夏叶领着一众万毒谷弟子单膝跪地见礼,“属下等见过主子!”
“参见摄国公主!”牢头狱卒也忙上前行礼。
顾月卿道起身。
这番响动惊醒了近旁牢房里被各种酷刑折磨去半条命的几人。
赵氏和赵菁菁在一间,赵曾城和林青乾在一间,赵邵霖和林天南各在一间。
因顾月卿此前有交待留林天南一命,是以这几人里属他受的刑最少,此番也是他最为清醒。
本闭目靠着墙坐在地上,闻声猛地睁开眼,待看清出现在牢狱中的红衣女子,他心情尤其的复杂。
林天南不傻,不会感觉不到那些人在给他用刑时有意留他一命。他原还抱着些幻想,但此番瞧见顾月卿,她依旧冷清着面容,自进来便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给他……
心底升起的那抹侥幸忽而便散了。
她待他与旁人没什么不同。
这里要说伤得最重的,当属赵邵霖。此前她便被顾月卿重伤,这两日在天牢里也没少受刑,此时已是奄奄一息。
然便是如此,他还是撑着眼皮朝顾月卿看来。
他眼神里的不甘太过明显,顾月卿都不由朝他多看了两眼。
到底是征战沙场多年的人,若换作旁人,受这么重的伤怕是不死也断不能撑着保持清醒。
还是那句话,看来赵邵霖能在世人眼中能与君凰和燕浮沉齐名,他也不是没有半点过人之处。
就仿若到现在,连赵曾城和林青乾眼底都有被那些毒虫毒物折磨得眼神有些空洞,身子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赵邵霖眼底却还隐着不甘。
这份野心真是深入骨髓了,连死到临头都还惦记着。
倒是那边的赵氏和赵菁菁好似都没了什么动静,不过两人也勉强睁开了眼。
赵菁菁已是强弩之末,坐在草铺中背靠着冰冷的墙,见顾月卿来,她一双眸子突然亮起来。
不由想到多年前,那时倾城死了双亲,她是大将军府娇宠的大小姐,在家有父母和哥哥宠着,入宫还有皇后姑母偏爱。与宫人都可随意欺辱苛待的倾城公主相比,她就是天边的云彩。
可此番,倾城才是云,而她是被踩在脚下的泥。
她对倾城的嫉妒不是没有道理,分明一无所有,却总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便是失踪多年,再归来也是那般强势,关键她还是她惦记多年的太子心中之人。
她总想,凭什么倾城什么都没有却样样胜过她,这番她明白了。
这一切许都是命里注定好的,她注定了这一辈子都斗不过倾城。
这两日在这里,除却听母亲的各种辱骂,她便是安静的坐着沉思,终是想通,她远远及不上倾城……
不说其他,就说若换作她六岁便失去父母,从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变得孤苦无依,不仅要在仇人面前伪装过活,还要想方设法在各种谋杀中活下来……
莫要说养得一方势力,就是能否活命都难。
正想着,思绪便被赵氏的怒骂声拉回,只见她指着顾月卿,目龇欲咧,“你来这里做什么?!来看我们的笑话吗?倾城!你如此蛇蝎心肠难道就不怕有报应?”
她现在全身都是疼的,且是入骨髓那样的疼,也不知那些都是什么毒什么虫,竟如此要人命……
不过赵氏嘴上怒骂,眼底却藏着浓浓的怯意。时至今日,尤其是在天牢里享受过一日的“好待遇”,她对顾月卿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蛇蝎心肠?”顾月卿轻轻扯唇,透着几分邪气。
惑人,更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