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怀洲给赵普送来了三千多精兵,虽然说起来简单,但要将三千兵马带出数十万大军的气势,也着实要花一番功夫,
不过这是赵普需要担心的,白玉堂和展昭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
赵普让他俩先去,他则要和公孙一起准备一下,于是展昭和白玉堂骑着马,先往黑水附近的山头溜达,想上山亲眼看一看南蛮的军营,是个什么阵势。
枣多多和白云帆两匹马虽然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但感情似乎有增无减,腻歪得一塌糊涂。展昭和白玉堂骑在马上,三不五时就觉得腿碰腿,低头看,两匹马脑袋不知何时已经挨一块儿去了。
展昭伸手拍了拍枣多多的脑门,“多多,你好歹是个姑娘,矜持点。”
枣多多无奈往旁边挪了一步,白云帆却又挨上去,白玉堂只好扯了一把马缰绳,两匹马同时有些怨念地回头看了各自主人一眼,大有被棒打鸳鸯的架势。
刚到黑水附近,已经能听到水声,但是不往前走,两人选择爬坡。于是,不算陡峭的山路,让展昭又想起之前一次在这里的遭遇了,想起来白玉堂受的那一身伤,还有自己那晚的绝望,真是有些后怕。
白玉堂知道故地重游展昭可能会有些不舒服,于是便紧着扯开话题,“猫儿,你去过南蛮没有?”
展昭很配合地被他牵着思绪走,摇头,“当然没去过了……你去过啊?”
白玉堂点了点头,“小时候去过一次,和我二哥一起去的。”
这回轮到展昭惊讶了,“你们为什么会跑去南蛮?”
“买木材。”白玉堂想起来多年前一件往事,“那时候我还挺小的,刚刚学成回家,我二哥造船需要黄龙木,到处打探,听说南蛮一带出现了一根千年奇木,有人高价拍卖,于是二哥就准备来买。你也知道我二哥逃跑是很行不过功夫实在不咋地,黄龙木价值万金,他要是买了被人抢了怎么办?于是我陪着他一起来了。”
“黄龙木做船?”展昭有些想不通,“黄龙木不都是用来做棺材的么,很重放在水里会下沉,怎么做船啊?”
白玉堂没有回答,只是以一种复杂的神情盯着展昭看了起来.
展昭被盯得有些心慌,早就将之前的不适抛诸脑后了,想了想觉得也不心虚,哪里有错么?黄龙木的确是做棺材居多啊。
“猫儿。船又不是用一根木头造得的,黄龙木只是用来做龙骨。”白玉堂伸手捏了捏展昭的胳膊,“骨头也往水底下沉,但是人能浮上来,你怎么一根筋了?”
展昭觉得很没面子,不过他也没造过船,情有可原,而且觉得自己的重点好像放错了,于是也不管什么船木还是棺材木了,接着问白玉堂,“于是你去南蛮,有什么奇遇没?”
“说起来,还真是奇遇。”白玉堂摸着下巴回想,“我差点死在南蛮。”
白玉堂随口一句,展昭的心可是悬到了半空,“什么?你出什么事了,生病了还是被袭击?”
白玉堂想了想,“说不上来,总之幸好有人救了我。
展昭张大了嘴,“具体说!”
“从哪儿说起呢。”白玉堂想了想,“我二哥毕生志愿就是造一艘世上最大的船,可以远渡重洋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于是就需要一根千年神木来做龙骨。”
展昭点头,认真听。
“黄龙木这种东西,千年树龄的全天下才几棵?大多都被征集进宫修宫殿了,留下的树也大多只剩下树根,但是有一个地方,能找到真正的黄龙木才,知不知道在哪儿?”
展昭愣了片刻后,笑了,“水里,是吧?”
白玉堂挑眉,“哦?”
展昭摇头,“你刚才说的么,好黄龙木拿来做船的龙骨,那肯定早前就有人做过,船沉了,龙骨不就在水里了么?”
白玉堂赞许点头,展昭果然是聪明,一点就通了还会举一反三!
“莫非你们这次要买的黄龙木,就是水里捞上来的沉船龙骨?”展昭继续问。
“南蛮一带泥沼丛林比较多,在横跨整个南蛮上百部族的丛林一带,有一条江,名字我不记得了,挺长的一串南蛮语,落差很大,穿过群山峻岭,水流很快,开阔处有大码头,据说古时候是水运商道,通向外海,后来因为战乱废弃了。”白玉堂边回忆,边叙述,“南蛮很多房子都傍水而建,我和二哥刚到的时候,就住在一座水边的客栈,那一晚,我睡到半截,听到外边有奇怪的声音。”
展昭睁大了一对猫儿眼,静静听着。
“最奇怪的是,我醒了,我大哥却没醒。”白玉堂淡淡一笑,“大哥常年都很警醒,通常有什么怪声音他都是第一个听到,这次他竟然没醒,我就觉得奇怪。”
“也许是和你在一起比较安心吧。”展昭问,“那你听到什么声音?”
“像是和尚念经,也像是风声……”白玉堂一耸肩,“我于是打开窗户看了看,发现窗外雾气昭昭的,整个江面都看不真切,于是我就出门了。
展昭皱眉,怎么自己一个人去,叫上二哥好有个照应么!
“刚到楼梯口,我迎面就碰着了一个伙计。”白玉堂说,“他告诉我,楼下做法事呢,让我不用管,还叮嘱我,千万别往楼下看,更别开窗户!”
展昭皱眉,“有些邪门啊。”
“你想,他们不让我看……”
“你就偏偏更想看是吧?”展昭多了解白玉堂,没等他说完就接了话,不过换做自己,估计也会这么做。
“我打开一点点窗户,先往楼下看……猫儿,说起来我自打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壮观的场面了。”白玉堂说着,比划了一下,“雾气稍微散开了一些,几百里的河两岸,排满了船,每条小船上都有两个喇嘛或者和尚对面而坐,四周围一圈点燃的蜡烛。这些和尚喇嘛都在集体诵经,声音虽然很低,不过气氛很诡异,特别是转经筒的声音,像是靡靡之音,让人有些不舒服。”
展昭大致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觉得应该是挺惊人的,可是诵经念佛不是回让人感觉平静的么,为什么倒反而让白玉堂觉得不舒服,“这么多人做法事,莫非是为了什么人超度?”
“我当时也觉得会不会是南蛮某个国王死了之类的……就在觉得奇怪的时候,我看到有一艘船,从江面缓缓地驶过。”
展昭没听出重点,“一艘船?”
“就在迷雾中,一艘很大的黑色破船驶过……”白玉堂形容了一下,“漆黑的,帆都破了,船上空无一人,像是艘鬼船。”
“就跟我们早前看到的一样?”展昭更惊奇了。
“嗯。”白玉堂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我二哥被我吵醒了,翻了个身起来问我看什么。”
展昭紧张。
“我说没什么,好像一艘鬼船,楼下好些人超度。”白玉堂接着说,“我二哥出海的次数很多的,一听有鬼船,赶紧跑过来望。不过邪门的事情就发生了……”
展昭更紧张了几分。
“我二哥问为什么那么多喇嘛,还问——鬼船在哪儿?”白玉堂见展昭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点头,“我看到那鬼船还在下边缓缓驶过呢,但是我二哥只看到了和尚喇嘛,没见到船。”
“为什么?”展昭想不通。
“于是我索性下楼,推开屋门往将上看,原来江面上根本没有起雾,也没有大船,只有诵经的喇嘛。”白玉堂笑得有几分无奈。
展昭皱眉,“你下楼用了多久?”
白玉堂干笑,“我又不瘸,当然直接下楼了。”
“那就奇了怪了。”展昭想不通,“为什么船不见了?”
我二哥也跟下来了,他行船经验很多,感觉这事情有些不对头,就找来附近的伙计问。
“酒楼的伙计告诉屋门,很久以前,有一艘南洋过来的大船,沉在了这条江里,据说当时船上有好几百人,都那么死了没有活口。”
“这一点好奇怪。”展昭纳闷,“跑船的不都应该水性很好么?沉船了死一两个倒霉的可以理解,没理由都死光了没留下活口啊。”
“二哥也这么问,不过我当时其实对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白玉堂也挺坦白,“我是去买木头的,管他多少年前沉过船死过人呢,不过那伙计接着就说,最近上游修筑大坝,干涸了一段水路,里头发现了沉船,捞起来老粗一根黄龙木,据说被当地一个乡绅给弄走了,正高价出售。”
“该不会,就是你要买的那根?”
“正巧就是,而更巧的是,伙计告诉我们,那根木头有古怪,乡绅家里的人都死光了。”白玉堂一耸肩,“这段时间所有靠近过那根黄龙木的人,也都死了。”
展昭皱眉,“怎么死的?“
白玉堂一耸肩,“我也没问,那伙计接下去那句话我比较感兴趣。“
“什么话?“
“伙计说他们死前都说看到这条河上有一艘黑色的破船驶过。”白玉堂说得也还算是轻描淡写,“凡是看到这船的人,三天内都死了,还是睡梦中突然心跳停止就死了。”
展昭的嘴不知不觉中已经张成了平日小四子最习惯的“0”形,盯着白玉堂不放,“三天……”
白玉堂点头,“于是我也没太在意。”
展昭有些气闷,“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不在意,那你要怎样才在意啊?好歹加点提防啊!”
白玉堂笑着摇头,“若是你遇到这事,你会怎样?”
展昭仰着脸很冷静地想了一下,最后泄气,“我才不信。“
“所以说,一开始我也不信。”白玉堂点头,“不过我二哥很紧张,之后的两天,他每晚都不睡,坐在我身边按着我的手腕子休息,生怕我心脏突然不跳了。”
展昭能听出白玉堂一贯冷冽的语调,在提起他几个兄长的时候,总是会带出几分柔和来,不过他那几个哥哥,也的确是疼人。
从第二天的晚上,我开始生病。
“病?”展昭觉得有些蹊跷,白玉堂虽说养尊处优吧,不过身体挺好的,而且不怕冷,通常伤风伤寒,自己中招了他还好好的呢,那身体是仅次于完全不会生病的赵普,怎么上了南蛮,说病就病的,“你得什么病?”
“我做梦,醒不过来了。”白玉堂皱着眉头,“那梦境很奇怪,很真实的感觉。我梦到自己进入一个黑暗的房间,似乎是一口枯井或者一个地下室,地面有些湿,空气里边有一股霉味。在黑暗的石室角落里有一处有光亮,在哪里,横着一块巨大的黄龙木。我走过去,发现树杆周身包裹着一层蜘蛛丝一样的黑色裂纹。就在我要离进了仔细看的时候,忽然,树杆有一个地方被打开,就像是棺材盖子被掀开了一样,一直黑色的手伸出来,一把扯住了我的手腕,要把我拉近木头离去。”
“你看清楚是谁的手了么?”展昭惊讶。
白玉堂摇了摇头,“没!第一次被我二哥摇醒了,因为二哥看到我睡着的时候皱眉还冒冷汗,以防万一所以叫醒我。”
“幸亏二哥够机警!”展昭松了口气。
“但是第二天我做了同样的梦,而且据二哥说,他摇了我半个时辰,我还是没醒!”
“那你怎么回事?”展昭纳闷。
“我还是做同样的梦,这次我被扯进了黑暗里,然后就感觉快速下坠,仿佛是掉进深坑了,一直掉一直掉,知道我很困很宽。”
展昭紧张,这个时候,是千万不能睡着的!
“就在我困到双眼都睁不开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把我摇醒了。”白玉堂淡淡一笑,“一个大和尚。”
展昭双眼睁得老大,“你二哥摇了你半天你都没醒,他怎么一晃你就醒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大和尚站在身边,手上拿着一把龙血草,一手在拍我的肩膀。”白玉堂皱着眉头,“我二哥就在他身边,据说是他叫不醒我,这时一个大和尚突然推门进来,说让他来!于是我就被叫醒了。”
“那他有没有跟你将原因?”
“大师只跟我说,前阵子捞上来那块黄龙木里头种下了怨毒和诅咒,原本沉在水底可以压住怨气,可是突然被捞上来,再加上周遭人的贪婪,才会搞得鬼船作祟,闹得这沿岸一带那么不太平。”
“可为何有的人中招有的人不中?”
“我当时也这么问。”白玉堂笑了笑,“大和尚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
“他说那些买木头的人中招是因为离得太近,而我中招……”白玉堂想了想,“他说我是木头要找的人。”
展昭听到这里,眯着眼睛盯着白玉堂看了半晌,“我还当你只是男女老幼所有活物一律通杀呢,敢情连木头都好你这口。”
白玉堂哭笑不得,“猫儿,男女老幼通杀的那个好似是你!”
“那木头后来见到你了没?”展昭继续往下问。
“我当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二哥求和尚解救之法。老和尚就给了我几个香囊还有一没护身符咒带在身上,说此地大凶,不过木头的诅咒已经解除,让我们可以放心。”白玉堂说到这里,神情略暗淡,“之后老和尚就走了,我问他去何处,他说以后应该是见不到面了,让我多做好事,多积功德,就算是还了他的恩情了。另外,还要求我们将木材带走,找个地方妥善保管。”
展昭感慨,“是一位神僧啊。”
“我和二哥第二天就去了卖木材那家,发现黄龙木的表面被刨去了树皮,那种狰狞的感觉已经不见了,但是木材上边有一个洞。
“洞?”展昭纳闷,“河狸干的?”
“那洞的大小放进一个人是刚刚好,跟棺材差不多。”
“那……”展昭惊讶,“岂不是跟你梦里看到的差不多?有什么联系么?”
“据说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一个和尚从这棵谁都不敢靠近的黄龙木里头,拿出了一尊雕塑来,似乎是个黑色的泥人偶。和尚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带着泥塑走了。”
“后来你买了木头没有?”
“老和尚吩咐了,当然要买,反正也没人敢要,不过我跟二哥带木头回家,沿途也没发生什么事,因为木身上有洞了,所以不适合做龙骨,就留在陷空岛了。”白玉堂说着,从随身带的放墨玉飞蝗石的兜里拿出一枚十字形状的浅绿色玉佩给展昭看,“那天大和尚给我的就是这枚护身符,我常年戴在身边,之后再没做过噩梦。五姨看到过,她说这是宝贝,让我一定要待在身上,且尽量不要给人看,以后说不定能救我一命。”
展昭接过那枚玉石看了看,忽然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下巴。
“怎么了?”白玉堂见他神色有异,“有什么问题?”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展昭拿着玉佩自言自语,“想不起来在哪儿了。”
话没说完,白云帆和枣多多纷纷停下了脚步,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展昭和白玉堂刚才顾着说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坡高处,两人翻身下马,矮身上了山巅,往下方观看……
就见在滚滚黑水对岸,密密麻麻排了成千上万的帐篷,这些帐篷都是用藤蔓扎成,帐篷附近有站岗的异族,穿得果然古怪,不过最让展昭和白玉堂吃惊的,还不是那些异族的兵马有多少,而是这个军营里,好多的动物!
“那个黑色的是什么东西?”展昭指着其中一只豹子大小,通体黑色的大猫问白玉堂。
“黑豹之类的吧。”白玉堂对长得似猫的动物都比较有好感,还问展昭,“不知道好不好养?”
展昭可没这心思跟白玉堂说笑,这粗粗一扫,下边的军营里头起码有猛兽上千,且都是大象、豹子、老虎、豺狼之类,纷纷锁着铁链,由专人看管。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就听身后有人问,“不妙吧?”
“嗯。”两人一起点头,的确是大大的不妙!同时两人也回过神来了,猛回头,就见天尊蹲在两人身后,手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老虎。
展昭盯着天尊,白玉堂则是盯着小老虎,两人一起开口。
展昭说的是,“天尊?”
白玉堂说的则是,“大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