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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蔷薇小黎鬼故事--71

一》“圣诞节前赶出一个英语短剧,一周时间排练,元旦上演。”这是倒霉的班级秋游结束之后,校长给我下的任务。大概是想惩罚我擅自挂他电话的“罪行”吧,他要求这个剧本“既能反映现实生活的曲折与感伤,又要展现超现实的戏剧与荒诞”。我打开一个空白文档,足足坐了一个小时,其间上过三次厕所,接发了五条短信,还啃了一个苹果,喝完一杯咖啡,文档依旧洁白无暇。“校长真是天才!既现实又超现实,这种涅磐般的高深境界只有如来佛才能达到了。”我骂骂咧咧地推开电脑,坐到沙发上,翻开脚边的报纸看起来。报纸有时会刊登某些离奇古怪的社会事件,比如父母被强盗杀死,债权人纷纷上门,儿子弃学打工,誓要还清债务的励志故事、或者小保姆串通外人,将主人家的幼儿绑架的反面教材、最多的当然是公司总裁包养情妇,原配一怒泼撒硫酸之类的人间悲剧了。我一张张翻阅,期望着能从中找到一点灵感。“曲折与感伤、戏剧与荒诞……啊!找到了!”我终于发现了我的“美洲大陆”,报纸上触目惊心地这样写到:本市日前发生一起命案,一对双胞胎姐妹在家中殴打,最后导致拿菜刀互砍,双方各中几十刀,当场流血身亡……我精神为之一振,接着读下去:经警方调查,双胞胎姐妹家境优越,父母是高级干部。她们共同经营了一家服装公司,生意良好,经济稳定。但是半年前,服装公司聘来一位设计师,姐妹同时爱上该名男性设计师,从此经常发生争执。案发前,有人目击设计师与姐姐艾欣进入双胞胎住所,其后妹妹艾维返家,邻居听见争吵。大约十五分钟之后,艾欣送男性设计师离去,返回房间,姐妹俩发生了更激烈的打斗,还有邻居从窗户隐约看见两人持刀互砍的一幕。报纸配了一幅案发现场的照片,是警方拍下来的,原本该是尸体的地方用白色线条圈出了人形。“太感伤!太戏剧了!”我一拳打在沙发上。报纸上的新闻就这么多,我赶紧跑到电脑面前,打开网页搜索。网络上已经有了几百条关于此新闻的评论和页面,我点击进入一个著名的论坛,那里的网民八卦能力堪称世界一流。一个网友说:“标悍,居然拿菜刀互砍。”另一个网友质疑:“不过为什么一个厨房里有两把菜刀?难道她们是双刀门的?”有价值一点的议论是关于那个男性设计师的,有人提到:“我也是那家公司的员工,设计师叫做关天,长得很帅,在国外留过学,总经理和副总经理(就是姐姐和妹妹)一见到他之后,就变成两个花痴。”此人还贴出了关天的照片,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得出一个结论:他一定很高,不然鼻子不会那么挺,下巴也不会那么长。总的来说,有点像那种颓废型模特,性感并忧郁着。几乎所有的帖子都是讨论双胞胎姐妹的离奇故事,我突然感到有些堵得慌,便关上电脑,走到阳台上。一盆薄荷草艰难地生长着,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忘了给它浇水,还是浇水过多,反正它总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愈加给我郁闷的心情添堵。这时,电话响起,是我的学生小猩猩打来的。“苏子鹅,吃了吗?”“下课了也应该叫老师,你礼仪课程怎么学的?”“老——师,那是用来叫老人的,你觉得自己有那么老吗?”“这个……”我倒被他的伶牙俐齿给问住了,“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你不是说新年有个英语短剧要表演吗?本人现在向你申请当男主角!”“你?”我差点没笑出来,“可是剧本还没写好呢。”“那你赶快写呀!我要早点看到剧本,早点投入到角色里面去。”他俨然一副好莱坞一线明星的样。“没灵感!”“抽烟,喝酒,吸大麻,什么管用试什么。”“罗晓星!”“不要急躁暴躁狂加躁!苏子鹅,我听你声音很郁闷啊?”“可能吧。”我承认自己的确是回想起了一些往事。该死的新闻!小猩猩突然兴奋起来:“明天是周末,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绝对可以消除郁闷,迎来新生。到时候你可要记得把男主角写得像我一点啊,我绝对奉上精彩的本色表演!”挂上电话,我苦笑一下。男主角?就他?哎!不过没想到第二天,他真的坐着私家轿车,过来接我去那个“好地方”了。我们的目的地是深圳郊区的海滨浴场,小猩猩家的白色宝马一路向东,驶过沙河镇,来到一边是内海的盘山公路。内海并不辽阔,并且其中有好长一段都是繁忙的集装箱货运港口。直到一小时后,大海终于出现在我们的右手边,浪花一次次涌上狭长的白沙海滩,稀稀拉拉的游客在散步或拍照。虽然已是十二月,可这里的天气并不十分寒冷,所以当我们看见海里那几个游泳的人,也丝毫不感到惊奇。“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小猩猩指着远处的半山间一片灰白色的别墅:“我姨妈就住在那里,我带你去她家。”“姨妈?”我皱起眉头,“她家有个马戏团吗?不然为什么可以让我消除郁闷?”“嘿嘿。”小猩猩神秘兮兮地笑了,“她家没有马戏团,但她家有个银行。”“银行?”我确认自己没听错,但小猩猩已经不肯再透露半句话了。汽车停在车库,我们步行上一段石阶,来到面海的一个单元。这个单元的大门被主人漆上了十几种色彩,简直像个打翻的颜料盘。把手造型也很奇怪,像某种动物的尾巴,摸上去,还是软软的。小猩猩对着那“尾巴门把”用力捏了捏,门内立刻传来叮当声,原来里边还暗藏着门铃。“欢迎来到变色龙银行!”一位中年妇女打开了门。小猩猩扑上去喊到:“姨妈!”我观察着中年妇女,她的头发烫成了古怪的形状,像是乌鸦筑的哥特式巢;她穿着一件拖至地板的深色毛衣,肩上搭着一张麻布披肩;她戴的一对造型夸张的耳环;正当我准备细细打量她那戴着彩色粗框眼镜,表情丰富的脸时,我发现她也在看我,便立刻收回不礼貌的目光,做出乖巧的样子。说实话,我对这个怪异的姨妈感到害怕。《二》坐在“变色龙”银行的客厅里,我感到自己进入了妖怪的巢穴。这里四处放满了各种变色龙的装置,有挂在墙上的巨大变色龙雕塑、有放在壁炉上的变色龙照片、沙发的颜色是灰白色,据姨妈说,那是变色龙在夜晚时候的颜色,与人浑浊的眼珠类似。“这么说,你有秘密要存储了?”女主人递给我们几个正方形的杯子,我对里面装的液体充满了怀疑。“啊?抱歉,我没听懂。”小猩猩及时插入:“之前我没告诉你,姨妈家开的变色龙银行不是用来存钱的,而是用来储存秘密。”姨妈拿出一本册子:“你好好读一下吧。”我接过册子,翻阅起来:有没有尝试过,心里明明装着某件悲伤的事,却要在一瞬间隐藏起真正的情绪,以笑脸面对他人?有没有经历过,一连几天梦到极力想要忘记的过去岁月里的某个片段,那些痛苦的回忆鲜活地重现,让你无法摆脱?白天的你与夜晚的你是否相同?人前的你与人后的你是否一致?变色龙!你是一只变色龙,在需要的时候为自己涂上最合适的保护色。多变的生活让你变得多彩,可是,你不是彩色的,你心中的地下室,那层层保护的秘密殿堂,隐藏着你的原形。真正的秘密需要一把可靠的锁来保护。如果坚强的你偶尔也会脆弱与疲惫,但变色龙银行的储存箱不会。每个人都有秘密,把你的秘密储存在变色龙银行——你值得信赖的秘密银行。再往下翻,是收费昂贵的价格表,以及存储秘密的各种方式:除了放置自己带过来的任何物品以外,还可以“现场存储”。比如:写在日记本或信纸上、用录音笔或摄像机录下来、画成一张画、拍照片等等。只要你能想出来,这里就可以为你保存。我合上册子,然后笑着去摸沙发边小圆桌上的一个变色龙标本。“呵呵,您还真有创意。”“别动它!”姨妈的话未落,我就被那“标本”咬了一口。“啊!”我收回手,发现虎口处被咬破了皮,一丝鲜血渗了出来。“阿里郎不喜欢陌生人碰它。”姨妈将“标本”抱了起来,原来它是活的。我瞪着那只拥有奇怪名字的变色龙,心想:“装得跟死人一样干嘛啊!”“苏老师,你不是说郁闷吗?我想你到这里来存上一点什么,心情一定会舒畅很多。对了,这里从来不打折的,所以我决定帮你出一半的钱,你可要记得我的好处,把我的戏份写多点啊。”小猩猩推了推我。“我昨天晚上的确有些郁闷,但是今天好多了啊。”“苏子鹅!”小猩猩急不可耐地站起来,将我拉到客厅一侧的门前,“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我就让你开开眼界。”小猩猩推开门,我眼前出现了一条神奇的通道,通道大约两米宽,一百米长,跟着小猩猩走进去,发现两边高高的墙上镶嵌着无数的铁盒。铁盒分灰色和白色,棱角包着漂亮的黄铜,但都有同样的密码锁。“这些都是客户的存货。”小猩猩自豪地介绍,“白色的是可继承式秘密,灰色的是不可继承式秘密。如果选择可继承式,就需要事先指定一到三个继承人,客户死亡,会自动将里面的东西转移到继承人的名下,当然也可以根据客户的要求,随时将里面的东西转移给他所指定的人。”“那不可继承式呢?”“很简单,里面的东西只能客户本人开启,如果客户发生意外导致失去行为能力,比如说成了植物人或者精神失常,银行就会把他的盒子保留直到客户死亡;如果客户死亡,该铁盒将在不开启的状态下,直接连盒销毁。”“如果一个客户先选择了不可继承式,后来又后悔了,想改成可继承式呢?”“手续费很贵的!”小猩猩吐了一下舌头。我们已经来到了通道尽头,那里砌着一道砖墙。“姨妈,快来开门!”小猩猩朝客厅喊。姨妈抱着她的“阿里郎”,拿着钥匙进来了。砖墙上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木板,掀开后下面有个匙孔。姨妈将钥匙插进去转了转,砖墙慢慢向一边滑过去,原来这竟是道滑门。砖墙后边是一间巨大的房间,被排排整齐划一的架子塞满了,架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铁盒。房间的西面有三个小门。“请看,那就是进行现场存储的地方。”小猩猩现在像极了一个导游,只差手上拿把小红旗了,“在那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干扰与监控的地方,你可以安全自由地将你的任何秘密保存下来。啊,这是设备租用室!”顺着他的手,我看向大房间的北面有个玻璃隔间,放着各种设备和仪器。有摄像机、录音机、照相机、电脑……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机器。“的确很有趣,可是,人们有什么理由花那么一大笔钱来存储自己的秘密呢?日记、录像、磁带什么的,自己不也可以弄吗?”“苏子鹅,你该不会以为那种‘我昨天告诉他我在加班,其实是和别的男人约会‘这种事情也算秘密吧?这里存的一定都是些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客户不敢放在任何地方,哪怕天天带在身上也觉得不安全。而且……”小猩猩回头看了看他的姨妈,那女人抱着“阿里郎”沉默地站在一旁。“而且什么?”“而且还可以用他们的秘密当作抵押使用。”“抵押?”“对,也就是说,在这里存秘密可以贷款。我姨妈会对他们存储的秘密根据重要程度进行评估,评估越高,可以贷款的金额就越高。我听说从这里贷款最多的人拿走了三千万美金呢。”“你说得够多了。”姨妈忽然开口了。我转过去看着她,突然脑中冒出一个奇思异想:“如果说来的客户瞎说一件事,把它说成是最最重要的秘密,然后贷了巨款走人怎么办?就算你把他的秘密抖出去,也只不过是毫无价值的东西,那样不是会损失惨重吗?”“那不可能。”姨妈抬头看我,彩色镜框下的细长眼睛深邃而精明,“在我这里说一句假话,阿里郎马上就会告诉我。”我瞪圆了眼,看着小猩猩。小猩猩冲我眨眨眼,然后对着“阿里郎”说:“实我是女人。”我惊讶地发现,“阿里郎”的皮肤慢慢变色了,不消三十秒,它全身就变成了苹果绿色,卡通得像个玩具。姨妈笑了:“这个颜色表明,他不仅撒谎,而且撒了个可笑的谎。我的阿里郎不仅可以分辨谎言,还负责测试秘密重要程度的工作,它认为一个秘密应该属于什么等级,我就按那个登记去归类。”接着她再一次问我,“苏小姐,你有秘密要存储吗?”我深吸一口气:“哦……咳咳……其实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秘密,都是些无聊的小问题,不用折腾了。呵呵。”我看见,那只讨厌的“阿里郎”迅速变成了鲜红色,艳得刺眼。我不知道那颜色代表着什么,也不敢问,姨妈眼里闪烁的神采,让我想要马上离开。《三》回到家已是下午,我想起临走时小猩猩诧异的表情,以及他姨妈那令人不悦的沉默,心情非常糟糕。那个女人肯定生气了。小猩猩说我打破了银行的历史,因为来过这里的人没有谁能抵抗住内心的呼唤与精神的折磨,不在这里开户存储。他甚至提出帮我全额付款,但我还是逃避猛兽般的拒绝了。冬季的下午很短暂,哪怕在温暖的南方也不例外。不到七点,天已经黑了。我胡乱吃了些快餐,便打开电脑,又投入到我的剧本中去。“既要反映出现实生活的曲折与感伤,又要展现一种超现实的戏剧与荒诞。”我开始以小猩猩为男主角原形,试着幻想出一个精彩的故事。可惜想来想去,还是在“一个可怜的长不高的男孩遭到喜欢的女生拒绝”或者“住在地心里的精灵王子某天从下水道冒出来,想要看看地面上的世界,却不幸被开过去的大卡车压断了脑袋”之类情节中打转。看来他并不是我的“灵感之神”。我听见水珠滴落到窗户上的声音,以为是下雨了,转过头去看,却发现透明玻璃上爬着一只变色龙,那暗沉的皮肤显然是为了配合窗外漆黑的夜空。“阿里郎?”我一愣,鼓起勇气朝窗边走去。随着我脚步渐近,那变色龙慢慢消退了,仿佛退缩进了空气里,又仿佛是根本没来过。是幻觉吧?我这样想着,回到电脑边上。或许是今天它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但尽管我如此安慰自己,心里却总是毛毛的,便赶紧洗澡上床,到被窝里打开电脑。“关天好帅,为了他,我也愿意和姐妹持刀互砍!”那个世界上最八卦的论坛上,有人这样说。“不过家庭优越、事业有成的女人竟然会干这种傻事?太笨了吧!”“肯定被那小白脸忽悠了。”“什么小白脸,人家可是留学回来的设计师,又不是吃软饭的。两姐妹是自做多情。”说这话的人多半是女性。我注意到昨天那位自称是该公司员工的ID又出来发话了:“我们公司很大,员工有近三百人,设计部有二十人。设计师能力都不怎么地,本来抄抄改改的,也能混口饭吃,但是自从关天来了之后,情况就变了。他能力很强,也很有想法,有时画出来的稿子让我们觉得不比加里亚诺、或者保罗·史密斯差到哪里去。他的存在让设计部变得紧张起来,就是这时,总经理和副总经理注意到了他。她们经常分别约他一起吃饭。我撞见过一次,副总艾维在电梯里挽住他的手,他没怎么拒绝,电梯门刚好打开,这一幕被我和站在我身边的总经理艾欣看见了,哈哈,结果下午的例会艾欣没出席,第二天的出差也取消了。后来又过了几天,我们出去吃中饭时,又看见关天和艾欣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公司附近的日本居酒屋,这下轮到艾维摆脸色了,据她直接管理的广告部同事说,那天下午她简直成了一枚地对空导弹,一只苍蝇飞过都会被炸得面目全非。”“哇!楼上的,你讲的都是真的吗?这样看来,那男人的手段挺高明嘛!”“男交际花,鉴定完毕!”我深深点头,严重同意。如果那个关天洁身自爱,明确拒绝,或果断选择,都不会导致两个女人如此疯狂。不过说回来,如果那两个女人不是占有心过强,嫉妒心太烈,恐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我再查了一些资料,说是案发后有多家报纸联系关天进行采访,但除了配合警方以外,关天拒绝了所有采访。我噼里啪啦地跟贴道:“虽然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可他敢说自己跟这场命案没有直接关系吗?他敢把自己的心态****地暴露给每个人吗?他敢承认自己绝对是问心无愧的吗?虽然在公众面前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可是在黑夜里,在孤独时,他能面对真正的自己吗?”突然,我的手指滑过触摸屏,在半空中僵住了。我简直像那家秘密银行的业务员,在给那古怪姨妈打广告!联想起小猩猩所说,存储秘密可以巨额贷款,又回想起姨妈那可以测谎的变色龙,我忽然意识到,那家银行的铁盒里是不是装着许多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比如“我如何周旋在有钱的女人中间,让她们为我倾家荡产并自相残杀”或者干脆是“我如何杀了一个人并毁尸灭迹”?我的脖子忽然感到一阵冰凉,那种地方我以后还是不要去了。《四》周日的市立图书馆虽然拥挤,但还是比我家大多了。我穿着高筒皮靴,一件黑色风衣,戴着鸭舌帽和宽大墨镜,像个特务般来到了图书馆。我“侦察”的目标是《时间的女儿》,我准备模仿它的故事框架来写那该死的英文短剧。该书作家铁伊只写过八本小说,但本本精彩,没有一部落下水准。这一本属于“历史推理”,讲一个摔断了腿的警察在休养期间,如何通过一张图片和一个年轻男人,将几百年前发生的皇室疑案解开的故事。书名来源于一句英国谚语:真相是时间的女儿。我思索着这句话,感到兴趣昂然。我们身边有多少谎言与欺骗,有多少误会与误解,事情的本来面目往往因为各种原因而变成秘密,而流言蜚语或人为制造的谎言摇身变为所谓的“事实”。这又让我想起了袁崇焕,那真是人为制造的可怕的“误解”。不知被凌迟处死的他会觉得委屈还是幸运,与他同时代的大多数将他恨之入骨,而几百年之后的现代人却为他所受之苦而哀伤叹惋。若皇太极仍在世的话,他会在“秘密银行”里存下加害袁督师的过程吗?图书馆的查询系统显示,书还在馆里,可是我在书架上却找不到它。难道是有人取走了正在看?我这样想着,拿着一本其他的书坐到阅读台上,一抬眼就看见了对面有人放着一叠书,第一本刚好就是《时间的女儿》,封面上理查三世那苍白而承受着巨大痛苦的脸正对着我微微皱起眉头。“呀!在这儿呢!”我失声轻呼了出来。对面那人抬起头看我,我看见他下巴上浅浅的胡须像草原,健康的深色皮肤像荞麦馒头,高而挺的鼻梁则像一把剑。我认出来了,他是关天——双胞胎姐妹命案的男主角!“呵,抱歉。”我冲他点点头,他也淡淡地回应了我,然后便埋下头。我其实很想和他商量,能不能先让我把书借走,剧本写完之后他再借,可是等了半天,他始终用一头浓密的卷发对着我,不给我任何“自然开口交谈”的机会。他的沉默和寂静让我只得按捺住内心的焦急,悄悄打量起他来。或许真像网友所说,他是一个手段高明的男交际花?可为什么我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轻浮与油滑。他认真看书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好人,一个认真、负责、自尊心强、绝不允许自己卑微的男人。又或许他背后也有一个“时间的女儿”,需要漫长的岁月来孕育与证明?校长的嘱咐再一次回荡在耳边,我即刻下了一个仓促但英明的决定——剧本按照关天与双胞胎姐妹的故事为原型来写,我甚至相信改编之后,其悲惨性和戏剧性不会亚于莎翁。但前提是,得和他多次接触,挖掘故事真相才行。经过多次尝试,向他借了两次笔,问了三次时间,流露出我对他所看的书也很感兴趣后,我们终于认识了。他爽快地把书让给了我——虽然已经不需要它了,但我还是装出惊喜的模样接了过来。“这是我的名片,有空可以出来坐坐,聊聊……推理小说。”我晃了晃手中《时间的女儿》。他接过我的名片:“呵呵,现在老师都用名片的吗?”“用的。”我尽量让自己保持一个温柔而甜美的微笑,既需要一定的电力,又不能过火,这种分寸火候的拿捏简直让我累死了,“你的呢?”“没带。”接着,便傻傻地看着他离去。回到家,我终于在电脑上打出了第一行字:黑王子的诅咒。我将关天写成一个英俊但邪恶的王子,国王的两个女儿同时爱上了他,国王派人去问他如何选择,并承诺无论他选择哪一位,都将奉上一座城池和大量的财宝。黑王子却说他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选择,方法是每天夜里将一位公主送到他房间里去,隔天送另一位,第三天又送第一位,如此反复到第三十天,他将公布最后的答案。黑王子在每个夜里,分别问两位公主:“你知道我与你姐姐/妹妹昨天干了些什么吗?如果你答得出,我就娶你。”于是,两位可怜而痛苦的公主为了寻求答案,互相刺探消息、勾心斗角,并为了自己最终被选中,派杀手去毁对方的容,或买通宫女给对方吃迅速衰老的药等等,最后发展为提着菜刀在宫廷中斗殴……写到这里,我停住了。因为我拿不准黑王子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我得给他制造理由,也就是行为动机。就在我端着浓茶,准备彻夜不眠写剧本时,我瞟见有什么东西趴在我的沙发上。转过去一看,是变色龙。它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全身颜色鲜红。我呆住了,动也不敢动,然后就看着它的皮肤慢慢浅化成驼青色,再慢慢变成和我沙发一样的米色,最后完全融入了那灯心绒布沙发套中。一口将浓茶喝干之后,我跳下床,来到沙发前,在变色龙呆过的地方摸来摸去。平的。它不在那儿。接下来,我觉得自己太傻了,第一变色龙的颜色不可能那么纯粹,第二它如果真在那儿,也不会凭空消失的。这一定是幻觉。我讨厌幻觉。《五》周一上课时,小猩猩一直用灼热的目光盯着我看,让我浑身都不舒服。“老师再见!”一下课,他立刻扑了过来,“苏子鹅,你写好了吗?”“称呼也变得太快了吧!”我翻了个白眼。如果真的由小猩猩来演,别人一定会误会“黑王子的诅咒”是个喜剧。可这种残酷的话我怎么对他讲得出来呢?不过幸好他自己转变了话题:“对了,苏子鹅,我姨妈问起过你。她问你是哪里人,多大了,教什么的。”“她问这些干嘛?”一想起那个女人和她的宠物,我更加不舒服了。“她说,你不成为她的客户太可惜了。”“哼,她家的服务太国际化了,我消费不起呀。老师想要发泄的时候,出去唱个卡拉OK,打个网球什么的就解决了。”“她说如果你成为她的客户,一年最高贷款金额可以达到一千万。去吧,说点或者写点什么,然后你就有一千万了呀!”“你姨妈是个好人,我也脚踏实地,我和她之间没必要发生经济纠纷。”“明明你就拜金,装高尚可是会后悔的哦!”小猩猩做了个鬼脸。“我等着那一天。”原以为,既然本小姐已经决定不再踏上那扇门,就应该遵守诺言。可是谁也没想到,几分钟之后的一个事件,让我瞬间改变了主意。与小猩猩说完话后,我就去了趟洗手间,上完厕所出来洗手时,我看见水龙头里的水由透明慢慢变成了鲜红色,红色的液体顺着我的手落进纯白的陶瓷盆,就像我在割腕自杀。一抬头,就看见镜子上方趴着一只变色龙——阿里郎,它的皮肤也是这样鲜红刺眼,纯粹得就像油漆刷过。“啊!血!”一个女生进来洗手时大叫着逃出去了。我再一回神,发现水已经变回了正常,阿里郎也消失了。但是,那个女生的反应让我知道,这一切不是幻觉,变色龙一直在我身边,它到底是想做什么?监视我,抑或是向我传达某种信息?整个下午我都无心工作,下班时,我做了决定——单独去见那位姨妈小姐,请她和她的变色龙不要再打搅我的生活。由于是星期一的傍晚,公路塞得厉害,直到晚上九点一刻我才抵达海滨浴场旁的别墅区。小猩猩的姨妈家就在前面,那扇数不清颜色的门用它独特的视觉感召唤着我。抓着“尾巴门把”捏了几下,屋子里传来空洞的叮当声,过了大约七、八分钟,姨妈小姐才打开门,站在我面前。“进来吧。”一看见我,她就眯起彩色镜框下的细眼,冷冷地说。我再度踏入这间充斥了变色龙的客厅,心脏部位像捆了一块铅,沉重得难以跳动。不等她为我倒茶,我直来直往地开口:“我没有秘密,就算有,也不想存在贵银行,请你以后不要再让阿里郎来烦我了。”“它烦到你了?你很害怕吗?它的存在让你想起了什么?不能够活得坦然是不是因为心里有太多东西?”她并没有否认,但在咄咄逼人地发出一连串问句后,又说:“苏小姐,我从来不强迫别人储存,只是阿里郎觉得你很有必要来开户。”“哼!”我抱以一声冷笑,“这种幼稚的话能骗得了谁呢,我既不害怕也不担忧,我只是不喜欢动物。而且,就像狗咬了人,主人就要负责赔偿一样,你养的宠物天天来纠缠我,难道你就真的不负责任?”姨妈的双眼盯着我的双眼,我感觉就像四个黑洞在比拼磁场,看谁能把谁吸进去消灭掉。她说:“埋得太久,是会腐烂的,腐烂的东西,是会发出恶臭的,那种恶臭最终会被所有人嗅到,因此,在来得及的时候,最好将东西挖出来,放在合适的地方。”我没有说话。姨妈转过身去整理桌子,我看见阿里郎又像个标本般凝固在那里,我多么希望它真的只是一个标本。姨妈又讲话了:“虽然变色龙多变,但是它大部分时候都使用自己原来的色彩。它从不羞于面对自己原本的模样。人呢?有多少时间坐下来,仔细回忆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模样?”我吞了一下口水,喉咙干且痒:“对不起,我听不懂你的话,我要走了,不然没车回市区了。再见。”“已经没有车了。”她在我背后说。“真的吗?”我看了看表,已经二十一点四十分了。正当我想电招出租车时,忽然一个男人拖着疲惫的步子从二楼走下来--这花里胡哨的客厅角落有一个旋转楼梯,栏杆上雕满了蔷薇与鸽子。那个男人肩上搭着一件西装,领带胡乱地搭在胸前。“关先生?”我不禁叫出口来。他也看见了我,露出诧异的表情。“你们认识?太好了,关天,你送她回家吧。”姨妈坐在阿里郎的旁边,用手抚摸宠物的头,语气和表情自然亲切。关天顿了一下,然后马上点点头:“好。”坐在他的车里,听着Beegees华丽而磁性的老歌,我的心情由之前的不快恢复了平静。夜风微凉,星辰明晰,路上的树与山石匆忙地向后滑去。“你也是客户?”关天随意地问。“不,我还没开户呢。”我回答之后又补充了一句,“第一次是学生带我来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后来我想自己也没什么重要的秘密,就别浪费钱了。”“呼!”他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原来那第一个拒绝储存的人就是你呀。”“你怎么知道?”“梅阿姨几乎对每个客户都说过了,有个人拒绝存储任何秘密,即使阿里郎明显地认为这个人很有必要开户,可那人仍然无动于衷。呵呵,我没想到就是你。”“你也相信什么阿里郎表态之类的蠢话吗?”“呵呵,你肯定在想,那只不过是一只变色龙对吧?”“除了变色龙,我还想不出它是什么别的。”“如果我告诉你,这家变色龙银行的真正主人其实是阿里郎,你会怎么想?”“骗人!”他呵呵笑着,不再说话。到了我家楼下,跳下车,我对他说:“如果你喜欢童话,我可以送你一套安徒生全集。但是请不要再用那种骗小孩的话来敷衍我了!”《六》电视上的访谈节目里请来了心理专家、刑侦专家、社会学研究人员、妇女组织领导人,大家共坐一席,高论阔论双胞胎姐妹一案。专家分析了一通,接下来是观众参与环节,他们积极地模拟着案情,分析着案中每个人的动机和原因,在主持人和律师的引导下,他们创造出了一个近乎于完满的故事,合乎社会学、心理学、犯罪学等各个领域的逻辑,当然妇女组织也感到满意,因为这个故事并没有歪曲正派妇女的形象。网上更热闹,关于此事的探讨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嗅觉灵敏、渠道丰富的网友挖来了内部消息:艾欣和艾维两姐妹一直心理不正常,可以说有严重的抑郁症和狂躁症。不仅电脑里放满了许多变态的图片,收藏了许多关于自杀、杀人的网站,家中还搜出不少可疑的恐怖物品——如可以化解尸体的王水、扎满铁钉的皮鞭、巨大的钳子、电锯、一些剧毒化学品等。由于近日艾父艾母向媒体披露,艾家姐妹生前的确将大笔财产转移到关天名下,还争相为其购买了房产与汽车,而关天继续保持沉默,不接受采访,导致大家对他的评价江河日下,曾经为他辩护的女人们也开始纷纷指责。我关上电视和电脑,看着手里的剧本,心想到底我该去探究事情的真相,还是该像网络和电视上的那些人一样,拿着已有的素材天马行空地加入自己的想象和观点去形成一个惊险而夸张的故事。这时,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一听,是关天。他邀请我去他家吃晚饭。既然机会送上门,我决定再次与他接触。按他所说的地址,我来到一栋大厦面前。五座高高的群楼刷成了酱紫红色,在夜晚的黑色流云下,五个楼顶尖塔朝天,显得鬼魅而怪异。我知道,一旦有楼房涂成这种颜色,那就表明这里曾经是坟场、刑场或其他类似场所,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酱紫红就能够镇压邪气,但走进这样的楼房,还是有些恐慌。从一楼到二十三楼,电梯走得很慢,其中有两次停了下来,开门之后却没有任何人,这尤其让我的心像条毛巾般拧了起来。我紧贴着电梯角落,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做任何动作,终于,安全抵达二十三楼了,我赶紧离开电梯,却发现走廊更加阴森。两旁房门紧闭,从下面的门缝里根本看不到一丝光亮;声控灯昏暗且闪烁,我不停跺脚或咳嗽让灯保持开启,但这些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更显得幽静而空灵;几个安全出口和来回通透的走廊让我晕了头,我觉得自己怎么也找不到2309号房。“苏小姐。”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身边响起,我吓得整个人贴到墙边。关天穿着一件古怪的睡衣,从我刚经过的一扇门中探出半个身子。“抱歉,吓到你了。”“这是2309?”我凑上去看那扇小门,深色木门上没有任何标记,让我之前第一次经过时还以为是安全出口或设备间。“门牌号掉了,还没粘上去呢。”跟着关天走进了他家,在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突然隐约觉得后悔——万一他真的是个心存邪念的男人,我该怎么办?晚饭是关天自己做的,咖喱鸡、泡椒牛肉、清炒丝瓜、茶树菇煲老鸭汤。他手艺很好,让我觉得他做的衣服也一定很美。关天一言未发,慢慢地进餐。我看见他把自己吃剩的鸡骨头小心地堆放在一个碟子里,形似一个小坟包。“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我试探着问。他终于放下筷子,在哥特式彩片玻璃灯罩下,眼睛泛起一片朦胧而疏离的光芒。“苏小姐,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没有回话。“你有不愿提及的隐私,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们一定深陷你脑神经中,和你的过去、现在、未来纠缠不休。有时你也会为了自己当初的做法而得意,但更多时候,你宁愿它们从未发生过。”“关先生。”我盯着他下巴上的胡须,“要知道,你才是秘密银行的客户之一,我不是。”“所以我才要说,你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什么?”我愣住了,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苏小姐的神经可以坚韧到,天天在深夜,独自面对灵魂深处的污点,或者某些虽然并不肮脏,但却需要小心翼翼保护的东西。”看来他是受姨妈小姐的委托前来说服我的。我推开碗,想要起身走人。他拦住了我:“你是要上洗手间吗?”我本想说我要回家了,可之前喝了太多汤,这时想上厕所得紧,便照他的指引去了洗手间。洗手间在厨房的右手边,关天为我推开那扇磨砂玻璃门,忽然我发现其实自己身处一个卧室。“搞错了吧,关先生。”我转过身去,不料关天将门一关,我听见“喀嗒”一声,锁上了。这家伙,到底想干嘛!虽然紧张也害怕,但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打量这个卧室,思考逃脱方案。卧室的墙漆成了粉紫色,闪烁着梦幻般的荧光,两张单人床平行摆放,床尾正对着两个梳妆台,另一面有一个高大的欧洲手绘木柜,再往旁边是一张紫色沙发,上边压着一块白色皮草毯。眼前景象似曾相识,但我却始终想不起究竟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见到过。我慢慢朝里走去,想找一件可以自卫的武器,或者撬门的工具,结果刚一走到床附近,就看见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两张床中间的地板上,躺着两个半身模特,身躯上涂满了红色颜料,地上也滴满了,像一条疯狂的赤色河流,每个模特身边放着一把菜刀。我突然想起来了——这是双胞胎姐妹的卧室,她们互相砍死对方的场地——报纸上刊登过照片。我尽量不去在意这变态的布置,加快了速度在房间中寻找,除了那两把实际上是用硬纸板做成的菜刀之外,屋内所有东西都是假道具。最后,我从手绘木柜的最底下翻出一本厚厚的日记,日记的封面吸引了我,两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手牵着手,真皮封套上有字体突显出来:“艾欣和艾维——姐妹俩的人生记录”。这是订做的日记本。我决定把它拿在手里,因为厚厚的本子像牛津词典那样重,拍在关天头上,他肯定会受不了。然后我走到门后,等待着关天任何时候开门。在那之前,我翻阅了一下日记。原以为那也是模仿双胞胎的日记本做的仿制品,没想到里面的确有记载,还贴满了双胞胎的照片——这是真的日记。我一页一页快速翻下去,从她们幸福但孤独的幼儿园生活,到充满打闹的小学生活,再到自我意识极强,容不下他人的中学生活……一直看到了大学。大学里的两姐妹共同憎恨着一个同学——弥曼。根据日记所说,弥曼是班长,也是校花,个性极好,深受欢迎。而家庭条件比其好上一百倍的艾家姐妹长相平凡,成绩普通,在各个方面都被弥曼比了下去。毕业后,姐妹俩利用家庭的支持,开办了服装公司,而弥曼放弃专业,当上了一名职业模特。一次商业活动中,弥曼的经纪人安排她在姐妹俩公司的新作品发布会上走秀,姐妹俩得知后,竟然产生了邪恶的念头。她们托人找来一种化学物质“铊”,将“铊”放在咖啡中,无色无味,无形无迹。走秀中场休息时,她们以找老同学聊天为名,假惺惺地将咖啡拿给弥曼。毫不知情的弥曼喝下咖啡,继续走秀,结果在台上当众晕倒,口吐白沫,手脚抽筋。紧急送至医院,医生收了红包,借口查不出原因而拖延了最佳治疗时间,直到一个多月之后,才为弥曼洗胃。但是,美丽聪慧的弥曼智力受到严重损伤,她成了傻子。姐妹俩在日记中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写得非常详细,言辞中不乏洋洋得意之情。事后警方也调查过她们,但不了了之。艾欣写了一段这样的话:“这个社会,是一个强者做主,弱者任宰的世界,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家庭背景,这次的事件就不会这样简单的了结,很可惜,弥曼在个人上可以赢我们,但在社会力量上,她还是输了。”看着这无情的“自白书”,我的手颤抖起来。日记里还夹着弥曼的照片,一个高挑的女人,长着一张古典气质的脸,无可挑剔的五官描画了细致的淡妆,但你无法简单的去形容她,除了美丽,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势笼罩在她身上,我知道,那是一个人的魅力,嫉妒者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喀嗒”!我听见响声,门开了。我突然惊惧地站起来,手握日记本,准备趁关天进来时砸到他头上。“苏小姐,你已经读完了吗?请你出来吧。”他很狡猾,没有进门。我在走出去的几秒之内,忽然意识到,关天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他为什么把房间布置成这样?他与艾家姐妹,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七》关天在抽第五支烟,日记本放在一旁。我的戒备并没有完全消退,但自从半小时前离开那恐怖的卧室后,他还没有对我做出任何威胁性行为。“把房间布置成这样,天天回味着她们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感到满足。”他主动说起了话,“弥曼不会喜欢我这样干,但是,如果不让她们得到惩罚,我会觉得自己像个懦夫。”看着他眼中的血丝,我开始有些明白了。“所以你进入那间公司,都是为了接近艾家姐妹?”“是的。我和弥曼从小就认识,我们约好,等我在国际知名服装公司站稳了脚,就接她出国。她做模特,也是为了我。”“可是一切都被姐妹俩毁了,对吧?”关天用手指直接掐灭了烟头,他极力压制内心的愤怒:“幸好我了解到,优越的家庭环境并没有让她们养成健康的个性,她们的人格缺陷导致了弥曼的苦难。但是,也正因如此,我才能游走在二人之间。两个傻瓜,才半年就被我玩得团团转了。”“你不是看到日记才知道内幕的?”“不是。弥曼出事时,我赶紧回国,听警方公布这是一起意外死亡,我不相信,便到处调查,还雇了私家侦探,最后,从医生受贿的线索作为突破口,才调查出真相。而这本日记,是最后一天我离开时,顺手拿走的。”我倒吸一口气。两个长相普通但却心高气傲,爱走极端的女人,为了一个从天而降的才华洋溢的大帅哥,当然会发生激烈的争执。“我能理解你不接受媒体访问,但我搞不明白,你找我来做什么?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我在秘密银行,存了一个秘密。但是,我现在得离开一段时间,能不能回来很难讲,所以,我想请你当我的继承人。”我的心猛一抽搐:“继承人?”关天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我面前。“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过去和秘密,但你拒绝存储,所以我认为你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不需要这种弱者般的做法。我不行,我会疲惫、痛苦、崩溃。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在我无法坚持下去时拉我一把。”我向后靠了靠:“可是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心思,而不直接告诉我呢?”“直接告诉你,或许你会把它当作一个耸人听闻但与你无关的消息,听完就算,不会有同样深刻的感受。”的确如此。新闻报道固然有虚假和夸张,但不可否认,当面对越来越多的罪恶与丑陋时,我们的心也在一次次磨得粗糙,变得冷硬。我们麻木了。今天有民工为了讨几百元的工资而跳楼、明天是无辜的孩子被有钱人家的大狗咬死、学校起火,因为老师一声“让领导先走”,导致领导全部获救,孩子全部烧死……一幕幕悲剧发生在同一个国家,同一个世界,但是我们听过了,看过了,仍然笑着继续生活。今天,关天把希望寄托在我这个陌生人身上,他期待着我的回应。我不愿意做一个麻木的人。“好吧。”看着关天终于松了一口气,我没有说出来,其实我也想通过继承他的秘密,正式成为“变色龙银行”的客户,这样,既不用说出自己真正的秘密,又可以摆脱那只讨厌的变色龙。希望如此。第二天,我们来到了姨妈的家里。听说关天要改变存储方式为可继承式,并且继承人填写我的名字时,她非常惊讶。签署好合同,她领我们去开启秘密盒。关天的盒子放在二楼,原来不止一楼的那条通道,整个二楼也是存储秘密的场所。我们站在一扇窄小的门前,姨妈离开了。关天将钥匙交给我。“什么?你的秘密盒是整个房间?不是一个铁盒子?”“对。”我觉得自己手在冒汗,或许我答应继承这个秘密是一个错误。“你存在这里的,难道不是我在你家里发现的那个秘密?”“可以说是,又可以说不是。”说话间,我转动钥匙,他推开门。这是一间约二十平米的小房间,白墙、白色家具、白窗帘。落地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大海,窗前的椅子上,有一个肥胖的人影背对着我们。关天慢慢走过去,将椅子转过来,我惊诧得忘记了自己的表情。那是一张多么难看的脸,肥胖的肌肉挤压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嘴角边流淌着口水,头发剃得很短,额头狭窄,目光呆滞,是个典型的严重智力低下人士。“这是弥曼,我的秘密。”我忍不住胃部恶心的感觉,很想拔腿就跑,可是身体却动弹不得。我看见,复仇成功的关天,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将几乎变形的弥曼推到我面前,轻轻告诉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代替他来看望她,希望她乖一点,不要给我添麻烦。“你……你好,弥曼,我叫苏子鹅。”那痴肥的女人似乎听到了我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嘴角又流淌出一滩口水。“虽然我从那两个女人身上得到一笔钱,但要治疗弥曼还远远不够。我以前在美国的朋友介绍我去中东做生意……风险很高,但回报很大。为了她,我决定去中东搏一把。”“你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我把那套房子送给你,你可以住也可以卖,另外这里有张卡,里面是三万元,之后每六个月之后我都会划三万元进来,作为报酬。苏小姐……”谈到最后,他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如果我某一天死在中东了,我的遗嘱上已经写好,所有的财产分成两半,一份归你,一份归弥曼,从那时起,你就是弥曼的监护人了,行吗?”我看着这已经曾经美如天仙,如今惨不忍睹的女人。“为什么不公开赡养她?除了怕被警察和社会知道你跟她之间的关系,从而推测出你对艾家姐妹的复仇以外,你还担心什么?”关天笑了笑,像是我提了个幼稚的问题:“做了二十几年的弥曼,她绝对不会愿意以现在这副样子被任何人看见。”我明白了。让她的现状永远成为一个秘密吧,就在秘密银行。我第一次对秘密银行的存在产生了好感。《终》过了一个星期,关天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送他上飞机。这一天正好是12月24号,平安夜。我在心里默默的祝他平安。英文短剧已经写完,校长对结局非常满意,他说像黑王子这种坏人,的确应该被国王处死,还说这个故事教育了孩子不能玩弄感情,害人害己。网络上对双胞胎案件的讨论也逐渐冷却下来,大家又在等待下一个热点话题的产生。走过街边商店,看见一株金色的矮树,上面挂满了玲琅满目的商品,我取下一个风车,买了下来。我要把它送给弥曼,插在她的窗前,让转动的风车将她的思念吹向大海,越过万水千山,到达关天的心里。在买单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变色龙玩具,静静地趴在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正当我准备把目光移开时,变色龙身上的皮肤变了,慢慢从夹杂着土棕黄与墨绿的颜色转变为正红。想起那天告别秘密银行时,姨妈对我说了一句话:“你一直没有问我,阿里郎变成红色时代表什么。你是真的不想知道,还是不敢问?”我觉得,我既不想知道,也不敢问。但姨妈还是告诉我了:“当它变成红色时,表示眼前的这个人身上的秘密与鲜血有关。”我冷冷地抬起眼皮看她:“记得你说过,你从不强迫别人存储,所以,希望你遵守诺言。何况我现在已经成为客户了不是吗。”姨妈笑而不答,我也报以一个灿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