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部执法者》商业性上映之前,伊斯特伍德带着他的新片前往爱达荷州的太阳谷,在为期6天的“西部片:神话与影像”研讨会上展映。研讨会汇集了两百名学者和影评家,更请到了金·维多、威廉·惠勒、亨利·金和霍华德·霍克斯等几位西部片的大师级导演。会后,华纳兄弟宣传部门派专机将70多位全国性媒体的编辑和记者运往新墨西哥州的圣达菲,在盛大的宴会中举办了《西部执法者》的全球首映,伊斯特伍德、桑德拉和其他主创人员一一接受了采访。
70年代初,好莱坞开始杜绝免费旅游和吃喝之风,部分是因为东岸的《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和《波士顿环球报》等媒体开始质疑这种做法是否道德。但是,随着伊斯特伍德和华纳兄弟的故伎重演,这种风气又再度复活。洛杉矶的两大报纸和行业报刊《好莱坞报道者》都在太阳谷受到了邀请,作为回报,他们的影评文章里看不到任何对《西部执法者》的微辞。《时代周刊》甚至把该片列入了年度十大佳片的名单。
当“收买”不起作用时,伊斯特伍德还有另外一招。如果报纸上出现不利于他的言辞,他会怂恿身边的人冒充读者的名义给报社写抗议信。《旧金山编年报》的朱迪·斯通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因为在文章中提到《西部执法者》的幽默感来自菲利普·考夫曼的剧本而惹恼了伊斯特伍德。在文章发表的当天,她就收到了“读者”来信,信中声明该片幽默感的始作俑者是伊斯特伍德而非考夫曼。直到后来斯通与伊斯特伍德成为朋友后,她才知道授意写这封信的是伊斯特伍德本人。
自从在共和党集会和名人网球赛上相识之后,约翰·韦恩与伊斯特伍德之间一直关系良好,但是韦恩属于对伊斯特伍德半传统、半新潮的西部片很看不惯的人之一。就在《西部执法者》上映的1976年,韦恩第一次没有出现在放映商评选的年度十大票房明星之列。据说在70年代初,韦恩给伊斯特伍德写了一封信,以《红城歼霸》为例怒斥伊斯特伍德的西部片颠覆了美国人心目中根深蒂固的对于美国拓荒时期的崇敬之情。
伊斯特伍德不止一次在采访中对韦恩的批评作了回应,他说:“《红城歼霸》只是一则寓言,压根儿就没打算去讲述被重复了无数次的拓荒者与印第安人冲突的故事。我想韦恩先生能够懂得这只是一个讲述恶有恶报的故事。”
在职业生涯的早期,伊斯特伍德一直被拿来与加利·库柏作比较,而如今他则成了好莱坞正在没落的英雄约翰·韦恩的掘墓人。伊斯特伍德不喜欢与任何人相提并论,但他的确在西部片领域形成了一套反约翰·韦恩的哲学,并因此尝到了甜头。除了西部片之外,《战火云霄》的海军陆战队顾问也曾记得伊斯特伍德扮演的角色在片中从背后向敌人开枪,伊斯特伍德的解释是,“约翰·韦恩不会从背后对人开枪,但我不是约翰·韦恩。”
伊斯特伍德与约翰·韦恩之间有许多时代的差异。韦恩总是把自己置于一流导演的庇护之下,他与拉乌尔·沃尔什、亨利·哈萨威、霍华德·霍克斯,尤其是约翰·福特多次合作,这些大师级导演帮助他确立了形象,也挖掘出他的表演才能。这是韦恩的聪明之处,他主演的很多电影均因为导演的地位而成为经典。
相比之下,在塞吉奥·莱昂内和唐·西格尔之后,伊斯特伍德再没有让自己从属于任何一位导演。他不想在演技上下工夫,更不希望接受别人的塑造。在弗朗西斯·科波拉拍摄《现代启示录》时,他拒绝扮演后来由马丁·西恩出演的威拉德,他的理由是,“我讨厌和一个自大狂导演在菲律宾待上几星期。”
遭到伊斯特伍德拒绝的还有导演泰德·波斯特,后者曾邀请他在越战片《去告诉斯巴达人》中饰演野战排的排长,这个角色后来是由伯特·兰卡斯特扮演的。伊斯特伍德还把描写柬埔寨大屠杀的《战火屠城》中的美国记者角色拒之门外,认为他的影迷不会赞成他去饰演一个东岸的犹太记者。
当然,伊斯特伍德拒演的理由并非如此简单。首先,他知道低成本的《去告诉斯巴达人》不可能付给他很高的片酬。其次,他的政治立场也决定了他不愿卷入有关越南战争的电影中。这是伊斯特伍德与约翰·韦恩的另一个不同之处:韦恩公开支持越战,并因此背上了政治不正确的黑锅;而伊斯特伍德很少在越战问题上表态,在搞不清民心所向的情况下,他采取的是回避的对策。
伊斯特伍德拒绝随科波拉前往菲律宾的原因还有一条,那就是他已经有了拍摄下一部哈利电影的计划。在他此后的电影生涯中,每隔一段时间拍一部哈利电影成为他交好华纳兄弟的惯用手段。到1975年时,伊斯特伍德的身家少说也有一两个亿,但他仍想靠拍哈利电影为自己、为公司轻而易举地挣钱。
1975年初,两个曾经念过奥克兰中学的伊斯特伍德影迷,盖尔·摩根·希克曼和s.w.苏尔,把一个名为《移动靶子》的长达110页的剧本送到了“贪吃者呼吸”酒吧的保罗·利普曼手中。利普曼读完之后转交给了伊斯特伍德,认为故事很有潜力但需要职业编剧的加工。伊斯特伍德又把它交给罗伯特·戴利,最终他们决定拍这部电影。因为伊斯特伍德倾向于启用廉价而又年轻的编剧,他们把剧本重新交给那两个奥克兰的年轻人。
事实证明,这一回伊斯特伍德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希克曼和苏尔整整花了半年的时间修改剧本,而他们改完后的剧本在形态上连第一稿都不如。为了节省请编剧的钱,伊斯特伍德损失惨重,这一时期他每年至少要拍两部电影,但这个错误的决定迫使他放慢了速度。
《移动靶子》讲述的是哈利对抗恐怖组织的故事,高潮部分被安排在亚卡拉岛上进行。接手的编剧斯蒂尔林·西利芬特曾写过一集《生牛皮鞭》,但他从未见过伊斯特伍德。不过,这位以《炎热的夜晚》获得奥斯卡提名的编剧正在为唐·西格尔的下一部《电话》创作剧本,凭借与西格尔的关系,伊斯特伍德找到了西利芬特。
他们第一次会面时,西利芬特就用他的想法打动了伊斯特伍德。肮脏的哈利需要一个与以往不同的拍档,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一个女性中的另类。她将与哈利齐心协力打败恐怖分子。
“听到这里,我发现克林特的眼珠开始跳舞,显然他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西利芬特说,“我接着对他说,这部戏的重点就是通过逐渐展开哈利与他的女伴之间的关系挖掘人物人性的一面,最终让人们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哈利。”
从1975年底到1976年初,西利芬特一直在埋头创作第三稿剧本。2月,这个改名为《全面搜捕》的剧本送到伊斯特伍德手中,他很喜欢,但是对男女主人公关系的过多描写却使他忧心忡忡。“他觉得仍需要更多地在情节上下工夫,”西利芬特说,“实际上,他是觉得我舍弃了太多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影迷们熟悉的东西。”
于是,迪恩·瑞斯纳被请来做最后一道加工。轻车熟路的他很快就将剧本修改到了伊斯特伍德满意的程度。这部电影的下一个重点落在了选角方面。伊斯特伍德需要一位强壮的女演员饰演见习警官凯特·摩尔。西利芬特向伊斯特伍德推荐了嗓音沙哑的泰恩·达利,她刚刚被唐·西格尔签进《电话》剧组。
然而,达利起初居然拒绝了三次。“我认为这个女人只是被用来当作笑柄的,”她说,“与其说她是警察,还不如说她是小丑。”但是,伊斯特伍德已经决定要一个女搭档,他讨厌被人拒绝,于是达利同意再看一遍剧本,对她的角色提出修改意见。就这样,经过开拍前最后一分钟的修改,《全面搜捕》成为伊斯特伍德电影中剧本改写次数最多的一部。
在达利的要求下,凯特·摩尔与哈利之间只是有了一定的好感,但谈不上是恋情。达利接触了真正的警察,她得到的结论是:一旦男女警察因为搭档关系而彼此爱上对方,他们必然会被要求各自寻找新的搭档。“克林特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条行规,”达利说,“出于对真实性的考虑,他同意按照我的意思删掉了浪漫的部分。”
另一个在最后一分钟作出的决定就是伊斯特伍德让出了导演的位置。一直在幕后打杂的詹姆斯·法尔戈被提拔为导演。虽然法尔戈此前多次表达了他的野心,但他还是很意外地听到了这一消息。在马尔帕索公司为弗里兹·曼恩斯举办的生日聚会上,伊斯特伍德把法尔戈叫进了罗伯特·戴利的办公室,随口问道,“你打算让谁做你的助理导演?”
法尔戈随即与迪恩·瑞斯纳一道编写拍摄台本。直到这时,故事的框架才最终确定:哈利·卡拉汉在办案时涉嫌滥用武力被从重案组调往人事部,就在这时,旧金山市市长被恐怖分子绑架,哈利被迫与新搭档凯特·摩尔一同前往亚卡拉岛解救人质。在影片结尾时,凯特不幸殉职。
据法尔戈说,在他接任导演后,伊斯特伍德很少在片场出现,甚至不在旧金山露面。《全面搜捕》是为数不多的伊斯特伍德甘于大撒把的马尔帕索电影。“这是因为他正与桑德拉打得火热,”法尔戈说,“我想这也是他把导筒交给我的原因。”
1976年夏天,《全面搜捕》在旧金山的湾区开始拍摄。首次独立执导的詹姆斯·法尔戈一上来就遇到难题。其实,这是一个老问题:虽然伊斯特伍德的台词已经少得不能再少,但他仍不愿“照本宣科”。他经常张口就来,相信所有因为“即兴发挥”带来的问题都能在剪辑时得到解决。
然而,这一招并非总是管用。在拍哈利与凯特在酒吧会面那场戏时,伊斯特伍德坚持采用即兴表演。法尔戈警告他说,这场戏是双机拍摄,剪辑时很难对准口型。但是,他的警告根本不起作用,真正的导演是伊斯特伍德而不是他。
在剪辑室里,剪辑师弗里斯·韦伯斯特差点背过气去。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却怎么也做不到声画对位。这时,伊斯特伍德走了进来,他看了看胶片,指示他的导演和剪辑师再想想别的办法。最终,法尔戈不得不以辞职作为要挟,安排在一家鱼餐厅里重拍这场戏。这一回,伊斯特伍德小心翼翼地照念了一遍他的台词。
伊斯特伍德拍片素以高效著称,但他常常给人这样一个感觉,那就是他拍下的每一个镜头都用在了最后的影片里。《紧急搜捕令》全长124分钟,《勇闯夺命峰》是125分钟,《西部执法者》甚至达到了135分钟,以至于理查德·考里斯在《纽约时报》上认为该片起码有半小时的内容是多余的。事实证明他说的没错,同样是肮脏的哈利,詹姆斯·法尔戈用95分钟就讲完了《全面搜捕》。
即使这样,《全面搜捕》还是有太多的废话。用宝琳·凯尔的话来说,“片中真正的罪行是那些恐怖分子搞同性恋。”不过,哈利与凯特的关系得到了很好的处理和演绎,成为片中唯一有价值的部分。尤其是泰恩·达利的表演,不仅为影片增添了喜剧的色彩,她最终的殉职也多少催人泪下。该片算得上是她出道以来的一次突破,之后她应邀在电视剧《卡格尼和南茜》中再次扮演女警察。相比之下,伊斯特伍德的表现毫无起色,甚至被哈佛大学的《哈佛妙文》杂志评选为年度最差演员。
然而,在采访中当被问及是否想与伊斯特伍德再度合作时,泰恩·达利的回答却是一个“不”字。这部电影对暴力的渲染令她惊魂未定。在第一部《肮脏的哈利》中,被杀的只有5个人。《全面搜捕令》翻了一番,增加到了11人,包括一对裸体的金发女郎。而《全面搜捕》中的死亡数字是15到16人。
“我们生活在一个暴力社会中,”伊斯特伍德在《洛杉矶时报》上对银幕暴力泛滥的现象作了解释,“当有暴力事件发生时,报纸不会把它们放在最后一版的。那些看不惯暴力的人也应该看不惯圣经和莎士比亚。没有人去电影院为的是看警察的日常工作,看他们走街串巷查户口。他们想要的是激动人心的时刻。”
在为自己辩护的同时,伊斯特伍德不惜拿同行马丁·斯科塞斯当靶子,他说:“我认为电影有可能滥用暴力。但《全面搜捕》不在其列。例如,我们不使用慢镜头表现暴力,也不会把血洒得到处都是。哈利是一位平民英雄,是普通的美国人,是一位敬业的警察。我倒是怀疑像《出租汽车司机》这样的电影,它的主人公是一个神经病。”
不管怎么说,《全面搜捕》一时间占领了美国所有的影院,它在美国本土获得了6000万美元的票房,海外票房更是高达l亿。这一成绩不仅超过前几集哈利电影,而且成为到目前为止伊斯特伍德最赚钱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