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西部片起家的伊斯特伍德最终以西部片成就伟业,《不可饶恕》让他第一次尝到了奥斯卡金像的滋昧。好莱坞重又出现一个伊斯特伍德的时代,无论是他主演的《火线出击》、导演的《完美的世界》,还是自导自演的《廊桥遗梦》均获得了巨大成功。
《威廉·芒尼大屠杀》不知什么时候已改名为《不可饶恕》,但这部西部片直到1991年8月才正式被宣布为伊斯特伍德的下一部电影。
梅根·罗丝,挖掘到这个剧本的华纳兄弟的故事分析员,她最后一次与伊斯特伍德上床是在1987年12月。当时伊斯特伍德正在拍《菜鸟帕克》,他们做爱的地点在华纳兄弟送给伊斯特伍德的银色豪华房车里,这辆车就停在拍摄现场。
梅根没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这事赖我,”她在采访中说,“否则我们相处得还会长久一些。实际上,直到我们开始为《不可饶恕》打仗之前,克林特并未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还是我告诉他,‘我会永远爱你,但不再是从前那样。”’
当梅根坚持要在署名和利益分配上体现她发掘剧本的功劳时,他们的关系迅速恶化。一次,在与伊斯特伍德讨论《威廉·芒尼大屠杀》时,梅根惊讶地听见伊斯特伍德说“你推荐给我了这个剧本的作者”——言下之意,她给他剧本的目的是为了让他签下这个作者—一旦伊斯特伍德喜欢的是这个剧本。“不,”梅根纠正道,“我推荐给你的是这个项目,而不是作者。”之后,伊斯特伍德搁下了这个项目,但争端的种子已经埋下。
在梅根看来,80年代整个后半叶,正是因为她的努力,《不可饶恕》才得以存活下来。她联系到作者戴维·韦伯·佩帕斯,不断把修改意见提供给他和伊斯特伍德。这期间,她也没有放弃为其他硬汉明星推荐剧本。离开华纳兄弟后,她替汤姆·塞立克找到一个“澳洲西部片”的本子《捍卫游侠》,并在1992年拍成电影。梅根是这部电影的联合制片人。
80年代末,她得了一种隆病,后来被诊断为莱姆关节炎。她一度放弃了工作。即使这样,每当经过马尔帕索公司时,她还会给伊斯特伍德带几样低脂肪、低热量的甜点过去。虽然她听说了马尔帕索内部发生了一些不公平的事情,但她仍像以往一样尊敬伊斯特伍德,直到《不可饶恕》投拍之日,她做梦也没想到这部电影居然与她毫无关系。
桑德拉·洛克“同居抚养费”的官司被搁置下来,法院要求她提供足够的证据。1990年春,《冲动》一片上映。尽管好评如潮,但桑德拉称这部制作精良的犯罪片遭到了华纳兄弟公司的“极度冷落”。这家制片厂还把其他几个她正在运作的项目打入冷宫。
到1990年5月,对法律手段已不再抱任何幻想的桑德拉决定私下与伊斯特伍德达成某些协议。她希望对方“不要觉得这像是乞求。既然他已经赢了一把,那就该公平地对待我。过去了这么久,我想我能够令他想起我们之间所有美好的东西,以结束这场丑陋的战争”。
伊斯特伍德同意在马尔帕索公司的办公室里单独见她,他见面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全世界都认为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是极其恶劣的。你做的这些事让我在公众面前丢尽了脸面。你和任何人一样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什么也不欠你。你觉得我们每做一次爱该收多少钱?”
桑德拉没有被他激怒,她用平静的语气说:“你想想,克林特,我们必须相互为敌吗?为了你好,如果你拒绝相信任何人善意的举动,你永远也不会快乐。不管你身边睡的是谁,你的生活都会很悲惨。”
“我很快乐!我很幸福!”伊斯特伍德大叫起来,“我已经失去了太多我信任的朋友,信任的人。”
在这次简短的会面中,伊斯特伍德一度又表现得很温柔,他吻了桑德拉,还来牵她的手。今天回想起来,桑德拉觉得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依然是那个老克林特。他的举动似乎在表明:他们可以回到从前的样子,只要她守好自己的本分,也就是说“做他的女人中的一个”。
当伊斯特伍德压低嗓音用一种极其严厉的语调问桑德拉是否真的相信他欠她什么时,她回答说:是的。于是,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而是握手道别。伊斯特伍德分手时的话至今还在桑德拉的耳畔回响,“我还是你的朋友!不再有其他瓜葛。穿上你的外套回去吧,我看看能为你做些什么,但我们必须一刀两断。”
双方重又诉诸法律。接着,在1990年8月,桑德拉突然查出患有乳腺癌。手术接踵而来,9月的第二个星期,她做了乳房切除手术。
尚接受化疗时,她接到阿尔·鲁迪的电话。鲁迪是《冲动》的制片人,也是伊斯特伍德社交圈里的老人。他请桑德拉去他在贝佛利山的办公室,在那里,他解释说自己不得不充当一回“外交使者”,看看有什么办法让这位女演员与伊斯特伍德和平解决争端。
这时,桑德拉满脑子想的都是尽快恢复健康,继续她的职业生涯,而鲁迪则告诉她:他想建议伊斯特伍德说服华纳兄弟公司与她签一份导演合同,以此作为对她的补偿。
在桑德拉看来,对伊斯特伍德电影的盲目崇拜已经毁掉了她的表演前程,自己的未来必定只能去当导演。她相信鲁迪是真心想帮她,但也不排除伊斯特伍德听到了她患乳腺癌的消息,他不想背上落井下石的骂名。
果然,这是一份交易。如果桑德拉原因放弃所有对伊斯特伍德不利言行的话,回报将是一份华纳兄弟公司长达数年的导演合约;戈登·安德森将依然拥有新月山庄的房子,桑德拉则会拿到马尔帕索公司补发的45万美元的佣金和价值150万美元的导演合约。桑德拉接受了伊斯特伍德开出的条件,尽管这意味着她将永远退出斯特拉德拉路寓所的所有权之争并且去迎接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因为她必须重新回去工作才能兑现她所获得的补偿。
在终结了与桑德拉的纠纷之后,伊斯特伍德直接飞往外景地,开始了《不可饶恕》的拍摄。
《不可饶恕》的编剧戴维·韦伯·皮普尔斯是一个地质学教授的儿子,他的少年时代一半是在菲律宾度过的。从柏克莱的英语系毕业之后,他多年从事新闻片和纪录片的编辑工作。他编导的关于核试验的纪录片《核试爆后的一天》获得过奥斯卡提名。1982年,他参与创作的《银翼杀手》为其职业编剧生涯取得了重大突破。
早在1976年,皮普尔斯就写出了西部片《斩妇镇大屠杀》的剧本。这个后来改名为《威廉·芒尼大屠杀》的剧本屡屡被制片厂拒之门外,以至于被认为永远不可能拍成电影。
即使在伊斯特伍德手上,它也被搁置了六年多。华纳兄弟公司公关部负责人乔·海姆斯后来解释说,伊斯特伍德想等到他足够老的时候才会扮演片中的主角。伊斯特伍德自己说:“我多少把它视为西部类型片的最后一部,或许也是我拍的最后一部西部片。”然而,《苍白骑士》却让西部片在80年代起死回生。而到1991年的时候,马尔帕索公司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剧本部,也没有制片人被授予选择剧本的权利,所以几乎没有任何剧本的储备。
尽管从1985年到1990年,马尔帕索一直握有《威廉·芒尼大屠杀》的剧本,但它只是放在那里,仅仅作了最少的修改。皮普尔斯后来说,伊斯特伍德几乎原封不动地照搬了剧本,他与编剧本人从未面对面地讨论过。皮普尔斯也未获准去外景地探班,直到该片在华纳兄弟公司内部试映时他才第一次见到伊斯特伍德。
在随后出现的影评文章里,把《不可饶恕》说成是一部“修正主义者的西部片”似乎成了一种惯例。用肯尼斯·图兰的话来说,“这是一部纯粹的修正主义作品,一部刻意要去除屠杀的神话色彩的暴力电影。”伊斯特伍德本人在采访中也强调说:“这部电影就是要让人们重新去认识暴力行为。”其实,皮普尔斯的剧本是很传统的,它对好莱坞西部片陈词滥调的颠覆远不及塞吉奥·莱昂内的“镖客三部曲”。所有的修正主义的说法、所有的暴力非神话论都是小题大做,是为了宣传而加以夸大。
不过,这个剧本的确有反常规的地方,它为伊斯特伍德以外的其他角色提供了足够多的亮相时间。皮普尔斯首先塑造了“英国人”鲍勃这个传奇式的赏金杀手角色,由爱尔兰演员理查德·哈里斯饰演。片中,鲍勃与伊斯特伍德饰演的威廉·芒尼从未碰面,作为一条情节线独立存在,这与以往伊斯特伍德在电影中统领一切的设计有着显著的区别。
剧本还给了扮演年轻枪手“斯科菲尔德小子”的加拿大演员詹姆斯·沃尔夫特不少戏份,并且把威廉·芒尼的老搭档内德·洛根放在了极为重要的地位,这个黑人在其暴力生涯中丢掉了整个的胃。摩根·费里曼是好莱坞最出色的性格演员之一,在此之前他已经分别以1987年的《花街传奇》和1989年的《为黛茜小姐开车》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和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大威士忌镇警长是分量仅次于威廉·芒尼的一个角色。利特尔·比利·达格特是个偏执狂,他以铁腕控制着这个怀俄明州的小镇。业余时间他忙于建造他的“梦之屋”。佩戴上警徽后,他便用残暴的手段行使执法权。当威廉·芒尼为了赏金替受害的妓女讨还血债时,达格特成为他面前最大的障碍。
警长的扮演者必须是一个能与伊斯特伍德分庭抗礼的演员。于是,剧本送到了吉恩·哈克曼手中,虽然常常饰演配角,他被公认为一位演技大师。曾以《对话》荣膺奥斯卡影帝的哈克曼拒绝出演这个角色,当年他也用同样拒绝过《对话》的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后来,在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时,他说:“我当初没有看到克林特看到的东西,我只是觉得这部电影太暴力了。”他的经纪人劝他重新考虑一下,他被说服了。哈克曼的加盟无疑增强了《不可饶恕》的影响力。
片中的两名女演员也已敲定:正与伊斯特伍德打得火热的弗朗西斯·费什尔扮演“草莓”艾丽丝,正是她号召大家凑钱为受害的姐妹伸张正义。在伊斯特伍德的电影里,这是第一次由他真正的女友在片中扮演妓女。费什尔原本是要饰演影片开始被牛仔破相的妓女迪莉拉赫的,但后来这个角色移交给了安娜·汤普森。
由于理查德·哈里斯、摩根·弗里曼和吉恩·哈克曼等众明星的加盟,《不可饶恕》得以跳出了马尔帕索电影的框框。1991年8月,该片在加拿大的阿尔贝塔开拍,作曲伦尼·尼豪斯、剪辑乔尔·考克斯和摄影指导杰克·格林依然是制作班底的主力成员。曾经是布鲁斯·萨尔蒂斯的学生的格林继续保持了蒸蒸日上的势头,用弗朗西斯·费什尔的话来说,她几乎能做到与伊斯特伍德“心灵感应”。萨尔蒂斯拍片速度快,大刀阔斧,格林也一样,不过他更注重构图以及在画面中有所保留——他总是把镜头推得很近——标志着伊斯特伍德在视觉风格上的改进。
置景师亨利·巴姆斯特德重新归阵,他最近一次为伊斯特伍德效力还是20年前的《红城歼霸》。两度获得过奥斯卡奖的巴姆斯特德为《不可饶恕》搭起了一座大威士忌镇,并与杰克·格林一起营造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干涸荒凉的西部景象。
华纳兄弟公司邀请主流媒体的记者前来探班,提前打响奥斯卡的宣传攻势。《洛杉矶时报》的杰克·马修斯在现场作了报道。理查德·施克凯尔拍摄了一部表现拍摄幕后的纪录片。《首映》的彼得·比斯康德赶在影片上映之前写了一篇封面故事,他没有把伊斯特伍德的西部片与约翰·福特相比,而是预言它有可能成为伊丽莎白·泰勒的《埃及艳后》那样的悲剧。
《不可饶恕》的拍摄周期是《苍白骑士》的一倍。伊斯特伍德不仅用大量的时间进行排练,而且要求拍更多的条数,每个镜头都斤斤计较。
到1992年1月时,乔尔·考克斯完成了粗剪,华纳兄弟公司将它拿到了一年一度在拉斯维加斯举行的西部展映会上,并安排伊斯特伍德与全美的放映商见面。然而,伊斯特伍德却要求上映前的推广宣传必须低调,他不希望业界对这部电影有过高的期望值。
事实上,低调宣传恰恰是华纳兄弟公司最有力的推广手段之一。他们想方设法在伊斯特伍德的作品中找出不同点,然后把这些不同点加以放大,最终造成一种更加“艺术化”的表象。特里·塞梅尔和鲍勃·达利拒绝接受采访,也许他们并不在意在报章上读到采访自己的文章,他们更乐于去看公司的盈利报表。
塞梅尔和达利的确是出色的推销员。他们的精明足够使他们意识到伊斯特伍德对年轻观众的号召力已经减弱,未来很长时期内,作为导演的伊斯特伍德要比作为演员的克林特更有价值。《不可饶恕》并非一场豪赌;《苍白骑士》在美国本土收入6000万美元的奇迹不可能重演。《不可饶恕》真正的考验来自于影评界和奥斯卡奖评委。从一开始,塞梅尔和达利就打起了金像奖的主意。
1992年春,华纳兄弟公司付诸行动,该公司的宣传人员开始对那些有影响力的记者们做起了工作。在纽约举办的试映共请到了全美150家媒体的代表,组织者用好酒和大餐招待来宾,并安排他们与明星见面。
两套不同的宣传片轮番地在全美各大电视台播映:一套是以伊斯特伍德为主,另一套则更多采取“女性视角”,强调影片蕴藏的道德冲突。电影海报也设计了两种,一张上面只有伊斯特伍德,另一张则让四位明星集体亮相。
5月,第一套宣传片随《致命武器3》进入影院。接着,它又被加在《蝙蝠侠归来》和《爱国者游戏》放映拷贝的前面,这两部电影均为华纳兄弟公司的夏季热门卖座片。据不完全统计,《不可饶恕》的宣传片至少印了1.5万套。
鉴于影院业主们都对“有奖观影”感兴趣。一些大院线,包括通用、AMc和莱姆尔等,均由华纳兄弟公司向观众提供现金奖金、免费旅游等五花八门的奖励。
伊斯特伍德此番接受报纸杂志采访的次数之多创下了纪录,其中还包括在向全美现场直播的杰伊·莱诺“晚间脱口秀”电视节目中亮相。“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看到克林特为一部电影如此频繁地曝光,”华纳兄弟的一名主管如是说。
这场喧嚣的最高潮是全美70家电视台联合举办的“伟大的西部片周”,由伊斯特伍德主持,连续播映了包括《苍白骑士》在内的七部西部片经典之作。一直等到暑期档的大片纷纷落幕之后,《不可饶恕》方于8月公映。尽管这时候影院里依然“片”满为患,《不可饶恕》还是在首映当天同时登上了全美的2000块银幕。
奥斯卡前哨战期间的一点小麻烦来自于梅根·罗丝,这位故事分析师与伊斯特伍德睡过觉并且亲手将《不可饶恕》的剧本交给他。看到这部电影被炒得热火朝天,想起当时她对奥斯卡的预言竟然遭到伊斯特伍德的嘲笑,她气不打一处来,于是雇了一名律师,威胁要把伊斯特伍德告上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