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虞膝盖受伤加上淋了冷水导致伤口发炎,身体免疫力一向不好的她无法避免的半夜又发起了高烧。
她知道这次冷锡云不会再来照顾她,因为他躲她都来不及。
爬起来找了几片退烧和消炎的药吃完又躺回床上,一觉昏睡到次日中午,才在母亲略显焦急的声音中醒来。
“小虞,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沈碧如关切的望着女儿问。
思虞摇头,因为喉咙很痛,她不想开口。
“你不是天天问你哥回来没有?他现在就在楼下吃饭。”
思虞闻言有些诧异,却还是摇头。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沈碧如给她整理房间,瞥到矮柜上那盒退烧药,楞了一下,问:“小虞,你怎么又吃退烧药?又发烧了?”
思虞指指自己的喉咙示意喉咙不想说话,沈碧如也不再问。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妈?”她叹口气,“你躺着别起来了,我去给你煮粥送上来。”
思虞重新闭上眼,感觉身体每一处都似乎说不出的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打开,走进来的却不是沈碧如。
“妈说你又发烧了,这是她特意给你煮的粥。”冷锡云把盛着热粥的托盘放到矮柜上,眼睛并没看自他进来便一直盯着他的思虞。
思虞只静静望着他,既不开口也没有坐起来喝粥的意思。
冷锡云没打算多停留,放下托盘便转走向门口。 “我不想吃。”
思虞在他快走到门口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冷锡云停下来:“随便你。”
“我就知道你不在乎,就算是我绝食饿死你都无所谓是不是?或许我死了正好如了你的意,这样以后你就不用再烦恼我会缠着你了。”
“冷思虞,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冷锡云回头看她,神情是恼怒的,既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气她一再为难他。
“我没想怎么样,是我爱你却又不能和你在一起,这种痛苦太难忍受了。所以我想,或许只有我死了,一切才能得到解脱。”
冷锡云僵住--她竟然会有轻生的念头。
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才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
似乎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他返回来,在她床边坐下,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去看她膝盖上的伤口。
“已经发炎了,难怪会发烧。”
“这都是拜你所赐。”她指的是他把她带到浴室让她的伤口碰到了水。
冷锡云看她一眼,“是你咎由自取。”
思虞再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没错,是她咎由自取。
她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听他说:“去医院看看吧。”
她不理。
“那我去医院给你开些药。”
思虞望着他,语气幽幽:“你对我这么好,要我如何不爱你?”
“…”
“我昨晚一夜没睡,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你的身影。”
“…”
“昨晚我真是有些恨你,恨你为什么要把这一切看得那么清楚?你难道就不可以假装我们不是亲兄妹和我在一起?”
“如何假装?”冷锡云反问她:“我们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有共同的父亲和母亲,你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到底有没有想过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些事,你要他们如何承受得住?”
这个问题思虞一直避开不谈不想,潜意识里有种逃避的心理。
可逃避也无法避免现实的残酷。
“尤其是妈,她最欣慰的就是你我兄妹情深,如果她知道她的女儿爱上了她的儿子,你认为她会怎么想?她会崩溃还是会疯掉?又或许--”
“你别再说了!”思虞飞快打断他。
冷锡云叹息:“我不说不代表这些不存在,你自己考虑清楚,你真的爱我爱到宁愿毁了父母也要和我在一起的程度了吗?”
这个问题思虞无法回答。
她一万个不愿意伤害父母,尤其是希望她和哥哥相亲相爱的母亲,但她真的很爱他。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做到两全。
“我去医院,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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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床上躺了三天,等膝盖上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思虞才离开房间下楼。
听母亲说冷锡云去了国外,以前他不论去哪都会告诉她一声,可现在…她摇摇头,走去客厅,却意外看到正盯着电视屏幕浏览财经资讯的父亲。
她没想到父亲今天这么早回家,下意识就有种想逃回自己房间的冲动,父亲却突然朝她看来,目光在她脸上定格了一会,收回。
“自己给自己罚站,你不累?”
父亲类似关心的语气让思虞受宠若惊,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她走过去,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冷邺霖虽然眼睛盯着电视,实际上他的心思却并全不在上头,那只搭在交叠的双腿上的右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思虞以往和父亲相处的经验,往往是能少开口就少开口,最好装聋做哑顺便视而不见,否则免不了要被或轻或重的训斥一顿。
父亲从小到大都看她不顺眼,这是连寒微都知道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你哥在做什么?”冷邺霖忽然开口。
思虞一楞:“他不是出国了吗?”
“我是问你,他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贩毒、开赌场、贩卖军火…但凡是你能想到的和你想不到的,都做。
如果让父亲知道在他眼里‘一事无成’的儿子竟然是专门从事犯罪行业的不法之徒,后果会是如何?
她完全不敢想像。
“你也不知道?”见她沉默,冷邺霖又问。
思虞慌忙摇头,又把头垂得低低的,就怕被父亲看出什么。
“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进我的公司上班?”
思虞再次摇头,心想他们父子一直以来就不合,冷锡云不肯进父亲的公司也不奇怪。
冷邺霖哼了声,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因为你。”
思虞抬眼,看向父亲的眼神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
“他一直都恨我对你不好,包括当年选读专业和突然跑去美国留学,都是在用行动向我抗议。我好不容易等到他终于肯回国,他却还是不肯接受我的安排进公司帮我,这也都是因为你。”
“…”
“你上次指责我不是一个好父亲,那么请问,我是不是除了供你吃穿读书玩乐外还要把你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
“家里有你妈和你哥疼你还不够,你是一定要全家人都围着你转才觉得满足?”
“…我没有。”
“那我有虐待你刻薄你对你苛刻吗?”
“…”
“你哥为了你做了那么多,现在该是你为他做些事的时候了。”
原来绕来绕去,这才是父亲的主要目的,她还真当他是开始关心自己了。
“您要我做什么?”
冷邺霖捕捉到女儿脸上一闪而过的嘲讽,眉头不舒服的皱拧,想解释,想了想又觉得实在没必要,反正她已经认定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他再做解释也是白费口舌。
“我要你劝他收心断了外界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安心进我公司上班,以后接管公司,做正正经经的生意人。”
思虞听父亲的口吻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但又不敢问,只好沉默。
“他最宠你,你如果求他他一定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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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锡云出国一星期,思虞每天从早到晚盯着手机屏幕,期待他的电话,却每次都在失望中辗转入睡。
他不仅没打电话给她,就连一条简短的哪怕只有寥寥几语的问候短信都不曾发过一条。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被他这样冷落过。
这次,他是真的把她漠视得很彻底。
她轻叹口气,从衣橱里拿了条过膝的米白色小洋裙换上,打算外出。
刚才接到寒微的电话约她出去,这是这大半个月里寒微约她的第六次,前五次她都找借口拒绝,这次寒微索性在电话里直言,如果她不答应就等于和她绝交,所以她不得不赴约。
更何况寒微是无辜的,她不该因为她是寒辙的妹妹就迁怒她。
母亲不在家,家里静悄悄的。
室外阳光毒辣,她从置物箱里拿了把遮阳伞,一出门就看到顶着烈日在门口等她的寒微。她快步走过去,把伞撑在寒微头顶:“不是约好了直接去咖啡厅等吗?”
寒微像是有些腼腆的笑笑:“我们以前都是结伴一起去的,我希望我们往后也还能像以前一样。”
思虞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闻珊现在恨不能吃她的肉,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她的名字,如果她知道自家女儿仍在和害她儿子的‘罪魁祸首’来往,肯定会大发雷霆。
“思虞,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思虞扫了眼身上那条明显变得宽松的裙子,敷衍的笑笑。
两人并肩往附近的那家咖啡厅走,毒辣的阳光炙烤着万物,连吸入体内的空气都似乎带着灼烫的温度。
和往常一样选了最靠角落的位置,寒微点了思虞喜爱的点心和冷饮,连笑容都带着讨好的味道。
思虞故做不知,在冷饮送上来后喝了一口便问她:“你哥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寒微神色一黯,“他的左眼已经无法恢复视力,只有微弱的光感。至于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医生的说法是很不乐观,就看以后做复健能不能恢复一些。”
思虞低头望着颜色漂亮的冷饮,又问:“你恨我吗?”
寒微一楞:“恨你什么?”
“是我让你哥哥变成那样,你心里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怪我?”
“那又不是你的错,你是正当防卫,要怪也是怪我哥咎由自取。”
思虞皱眉,不知道怎么的寒微这番明显是为她打抱不平的话她听了却感觉有些怪怪的。
她和寒微认识这么多年,在她印象里寒微一直是个直爽而仗义又性格开朗的女孩,只是这次她未免仗义过头了,毕竟失明又瘫痪的那个人是她亲哥哥。
“思虞,锡云哥那天在医院看都没看我一眼,他是不是恨所有寒家人,包括我?”
寒微的声音将思虞游离的思绪拉回。
“他不是那种分不清是非的人,你别多想。”
“可是他--”寒微的话被自己包里传出的手机铃声打断。
思虞见她脸色一变,慌忙去掏手机,猜想是她母亲打给她的。
果然寒微一看来电显示立即朝思虞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接听电话。
思虞听不到闻珊在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只看到寒微的脸色越来越白,口中也只是发出‘嗯’‘哦’这样的单音节,直到她挂了电话,思虞也没听她说过别的。
“思虞,我要回医院了,我妈说我哥自杀,我…”她越说越慌,起身时还打翻了面前的冷饮,弄了自己一身。
这已经是思虞第三次听说寒辙要自杀了,像他那样爱面子胜过性命的男人,大概是无法接受自己如今又瞎又残,所以宁愿死了一了百了吧?
寒微离开后,思虞独自在咖啡厅里坐了许久。
直到暮色西沉,她才起身离开。